那个她自小就与之心心相印的少年,如今俨然变了模样,与她一样, 眼底是抹不掉的悲凉。 “录源......真的是你......”她软棉的指尖微泛着酒气, 轻轻抚触上许录源的眉眼,二人于月光下重 , 美景似一幅画。 “心儿, 你还好吗?你祖父有没有为难你?”眼前的许录源眼眶 热,再见 人, 亦忍不住眼泛泪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 提到祖父, 不免又让她想起自己的家世和身不由己,她摇头轻笑,那笑中带着几抹讥讽,“他们生怕我磕了碰了便做不成皇后了,哪里会为难我。” “只怕,我爹在边陲会为难你吧。” 魏锦心的父亲一直镇守边陲,京中唯有魏相与魏锦心祖孙二人,而许录源出身低微,自小便投于魏大将军麾下,后被魏大将军赏识,在他手底下做了一个游击将军。 在此之前,魏大将军对他也算看中,直到最后发现他与女儿魏锦心两情相悦。十分在意家世的魏府对此事倒也不是全然反对,可正值彼时何成灼在朝常之上咄咄 人,加上何呈奕起势,魏家便以魏锦心为名头,转投何呈奕。 毕竟相比一国之君和保住 门荣耀来讲,一个卑微的游击将军又算得了什么。 诏令在前,青梅竹马的二人就这么被生生拆散,许录源亦被魏大将军以军令扣留在边陲,不得归京。 魏锦心自知自己的人生再无逆转可能,她自己留在京城,心就如同死了一般,整 闭门不出,任人不见,人人都说她清高,她清冷,她目中无人,又有几人晓得,她唯一的挂念,便是远在天边的 人——许录源。 她将鲜血滴入朱砂中,抄录的每一篇佛经,亦是向神佛祈求他的平安。 “不对,爹不是说不让你离开边陲吗,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再一上下打量这身行 侍卫的装束,“还有,你是如何入得行 的?” 冷静下来,瞧看眼前,魏锦心便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 。 许录源目光闪躲,但他与魏锦心之间素来干净透明没有秘密,因此他也不想扯谎骗她,于是实言道:“魏大将军,容不得我......” 闻言,魏锦心的目珠撑大,却不 言,等着他的下文。 “你也知道,我们与边境敌军时有小纷争,双方带十几人火并也是常有的事。一 魏大将军突然下令,命我带人去清剿一小挫敌军,可入了山谷之后,非但没有发现敌军,反而是我们自己人将山谷里一条狭窄的出路封死,在山上用碎石块袭击我们,我带出来的兄弟个个死不瞑目,虽然我侥幸死里逃生,我清楚的很,是魏大将军,是你爹想要我的命。”即便魏大将军如此待他,许录源仍旧不愿对他直呼其名。 相较于心头的恨,更多的是心头的伤。 “不可能,我爹怎么会......就算你是他麾下之人,可你同样也是朝廷的人,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实则魏锦心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可她打心眼儿里想不通,“你我二人的事被发现之后,你便离了京,咱们再没见过面,时间过了这么久,为何他突然又对你起了杀心?” “我虽也是朝廷的人,但首先是他手底下的人,清剿敌军死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再正常不过,谁又真的会不远万里跑去边陲查明真相呢,”许录源一顿,终于讲出实情,“让你爹起杀心的,是从前你我互通的书信,我不舍得烧了,藏在帐中,被他的耳目发现。想来他认定你我余情未了,觉着我 后对他来讲一定是个祸害才会如此。” “我自边陲逃出来,再没回去过。” “我爹的心太狠了,将你我拆散还不算,明明已经分开了,却还要置人于死地。”想到自己那为了 门荣耀将自己送去给何呈奕当皇后的爹和祖父,他们甚至忘了魏家长女当初入 做了先帝何成灼的妃子,最后不还是死的不明不白!想到长姐,魏锦心便觉着心寒透底,“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清楚,以她爹的心情,许录源就算是侥幸逃回京,那头便如何编排都是,无论给安个什么罪名,他都辩无可辩。 “我这次潜入京中,一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第二个就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去处。我从前与蜀州刺史之子赵林宗手下一名小将是同乡,他一直也有意拉拢我去蜀州,如今我走投无路,思来想去,也唯有前去蜀州才能保住 命,毕竟蜀地与朝廷关系微妙,那处山高皇帝远,亦是你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我需得纳个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魏锦心问。 “只要我能将赵林宗护出京城归往蜀州,有此一举,我到了蜀州才能立得住脚。” 一提赵林宗,魏锦心倒 一口凉气, 低着嗓子沉吼一声,“你疯了,你可知蜀州和朝廷的关系?别看眼下风平浪静,实则是双方谨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谁人不知这太平只是暂时的。” “且不说太平与否,只说那 子野心的赵镜之,他为了保全自己,连自己的亲生骨 都能亲手送上京城来做人质,你投奔这种人,那岂不是与虎谋皮?” “心儿,”她说的这些许录清又如何不知,他低叹一口气,万般无奈,“可是我没有退路了......” 仅此一句,便似一斩快刀,将两个人想要说的话砍的干干净净,一道沉默自二人之间拉开。 是啊,没有退路了。 魏锦心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天下之大,只要在他爹的掌控下,许录源便很难保住 命。 她,要他活着。 魏锦心无力垂下肩膀,无边绝望在她周身蔓延,“你既入得了行 ,想来是有人帮你吧,赵林宗?” 跟魏锦心眼中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许录源觉得很羞愧,低着头轻点。 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魏锦心只觉得心疼,她拉起许录源的手,“无论你去哪,我都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我之所以苟活到今 ,也只是因为你还活着。” “我知道。”许录源破涕为笑,如何不懂她的心思,“我一切未定,让你同我走的话我不敢讲,儿心,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不在意,我迟早有一天会将你抢回来,在京中好生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尽管他说的这般令人期待,可魏锦心清楚,此去蜀州便再无回头路,往后若蜀地起事,他便同赵镜之一样成了 臣贼子,自古 臣结果只有两个,胜则平步青云,败则尸骨无存。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她独立月光下,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许录源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一吻轻落于她的发顶,下巴贴在她的额前,轻声哄道:“别哭了,啊,不哭了.....”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着......”她脸埋在他的怀中,沉闷的说话声清晰传到许录源的耳边。 许录源未说话,却犹如盟誓一般重重点头。 ...... 宴席上 声笑语仍旧不断,可殿正中的何呈奕自离席便再没 过面。 表面行 里现在一片歌舞升平,实则何呈奕的寝殿内早已经是黑云 顶,随时可能爆发。 寝殿大门敞开着,他不顾冷风自外灌进来,居坐殿中,活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偶有 人自殿前路过时,他才会抬起眼皮瞧一下,见着不是秦葶归来,深冷的目光复而垂下。 自差人下去找寻,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可那厮仍旧音讯全无,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随着时间一点点 逝,僵直的身子终于动了动,两腿分立而坐,身子前倾,双手十指 叉在一起,双肘各自杵在大腿近膝处。 在这里隐隐还听得到殿上的歌舞之音,好似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很开心。 起初得知秦葶不见了,他自是怒极,想着若秦葶回来拿把刀剑砍了她才是,可当那股火气消下去,他再想到秦葶,便再不是之前的咬牙切齿。 他有个强烈的念头,只要她肯回来就好。 一夜时光悄然而逝,到后半夜时,行 中的冬宴才散去,何呈奕全然无半点睡意,派出去的 人没寻到人,便不敢回来复命,就连何呈奕心中的那点微妙的希期,亦越发渺茫。 他面上无动,实则心里情绪如同翻江倒海,一会想杀了秦葶,一会又想留着她。 他内心的决定从未如此混 反复过。 自椅上站起,他 着北风大步朝外,步行至先前齐林给秦葶安排的住所。 推开厢房的门,房间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陈设简单,一应俱全。 她平 素面朝天,一双柳叶眉不描自成形态,只是偶尔会为了给脸上 些颜 涂些淡 的口脂,因此妆台上也仅安静躺着一瓶口脂。 铺整洁无褶皱,他大步朝前坐上去,从前在乡下时,两个人的被子都是补丁叠补丁,可是被里被面都是干净整洁无一点异味儿。 她 干净,就算是过的再不好。 他们住的院子里没有水井,打水这样的力气活便只由他来干,那时秦葶还会夸他做的好,不过彼时她是以看一个傻子的目光。 傻子,连能打水都是好的。 目光稍移,朝 里看去,刚好瞥见 头叠放整齐的衣衫。 先前她来时穿的那身旧衣已经不在了,唯剩下当初做给他的那件乌蓝 短打。 不知为何,何呈奕就在看见这件衣衫的时候,心骤然一紧。 先前她不是不舍得丢吗? 先前不是去哪里都带着吗? 现如今怎么就落在这里了? 他伸手一把将短打拿在手里,随后重重朝地上一掷。 这力道,一如先前他因气怒而砸碎的花瓶别无二出。 这身衣不知触了他哪处,他就是心口发紧气的要死,若这件衣衫现在是个活人,只怕他要拿刀砍碎了也说不定。 何呈奕自 榻上站起,面庞不动,唯垂下眼愤恨的望着脚下这件衣衫,咬牙切齿,“秦葶,你 将过去割舍的意图太过明显了,你可曾想过朕答应不答应。” 明明方才还在考虑,她若回来,他可以考虑留她 命,但是这个念头现在全然抹去了。 她若是回来,他会让秦葶知道,她或是出了意外死在外头,也好过再落到他手里。 北风又起,齐林快步自回廊穿跑而过,路上遇见的 人见他急成这般,忙给他让出路来。 正当何呈奕自己在屋子里生气时,齐林大步入门,连气也来不及稳,“陛下......” 他一入门,何呈奕的目光立即自地上的衣衫上挪到齐林脸上,未等齐林说后半句,他便先扬声说道:“人找回来了?” 看似刻薄的神情,隐隐透着一股子傲骄。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将秦葶就地斩杀 他这一问, 让齐林一怔,很快便意识到他指代为谁。 不提秦葶还好,一提他便心惊, 他忙摇头,“陛下,秦葶姑娘还未找到, 是另外一件要事。” “方才行 外面有人来传,说是赵林宗自行 宴散之后,又跑到花街去喝花酒,不知那间青楼怎么就失火了,赵林宗在青楼里,没逃出来。” 原本见齐林入门, 何呈奕以为是秦葶回来了,稍显释然的眉尖在听到不光秦葶没找回来, 而且赵林宗还出了事后又紧皱在一起。 “赵林宗死了?”何呈奕语气无温, 问道。 齐林老实作答,“方才京兆尹派人过来回话,说是出事时京兆尹正亲自带着人前往火场救火,可火势太大, 整个青楼都几乎烧了个 光, 跑的出来的都算命大,跑不出来的, 都成了焦炭, 现场在一俱焦尸上发现了一只玉扳指,经人辨认, 正是赵林宗的。” 这事件听起来仅是一场火灾, 可却远没那么简单。 “去宣冷长清。”他长袖一甩, 夺门而出,朝寝殿行去。 将要出门时,脚步却顿住,他微微侧头,仅以眼角睨着躺在地上的那件乌蓝 短衫一眼,随即阔步离去。 不多时,冷长清入殿而来。 君人二人仅对视一眼,便已知是为何事。 “赵林宗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何呈奕仍多嘴问了一句。 “回陛下,京兆尹那头方才传来消息,臣才要入 ,正巧半路遇到齐公公,知道陛下正急着见臣,便急着来了。”冷长清道。 “这件事你怎么看?”此时天空中已 出鱼肚白,何呈奕身上的酒气散了七八,负手而立窗前,望着外头枝头跳跃的一群麻雀,眼底浮出一夜未眠的憔悴。 冷长清来时路上已经想过,他一问便开口答道:“当初赵林宗是以人质的身份被赵镜之送到京城,以他一人,换得朝廷信任,也正是因为有他在,这才使得两处暂得太平。若是赵林宗陨命一事传到蜀州赵镜之耳朵里,就算是意外,他也会认为是朝廷有意为之。” 闻言,何呈奕冷笑一声,冷长清见他如此反应,不知是为何意。 只听他又道:“你当真以为赵林宗这么轻易便能死了?朕倒以为,这是他的金蝉 壳之计。”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