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回,才说了几句,一半都是拿捏人的。” “少爷若看不惯,不如索 将谢执换个地方,也不必拘在寒汀阁里头了,直接在空雨阁寻个地方锁了,落在眼皮子底下,倒还方便。” 这人仰着下巴,下颌绷得极紧,眉眼抬着,一派骄矜神 ,同猫平 那副惹祸后不肯认账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物似主人形。 周潋瞧着他这幅强词夺理的模样,气得险些笑出声来。 对着“谢姑娘”时,他犹要顾忌几分,唯恐唐突了佳人,此时对着谢执,却没那么多 七八糟的顾虑了。 反正这人也只有惹人生气的份。 他站起身,将火筴丢去一旁,手臂一捞,干脆利落地把谢执打横抱了起来。 谢执骤然悬空,惊得低呼一声,一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了周潋脖颈,牢牢地搂住了。 “不是说要换个地方吗?”周潋淡淡道,“答应你就是。” “从今 起,你就搬去空雨阁住。” “周潋!” 周潋眉尖微挑,“不叫少爷了?” 怀中人一副气急了的模样,两颊晕红,眼瞳水亮,像是三月里新绽的木芙蓉。 比先前那副模样不知顺眼了多少。 “你放我下来!” 谢执挣扎得厉害,偏又因着生病力气不大足,周潋这几 捉猫捉出了心得,对付他更是轻松。 他一手揽在谢执肩上,一手抄在腿弯,见这人仍不老实,索 臂上使力,抱着人在怀中掂了两下。 “混账!”谢执骂他,气势汹汹地,搂在他颈间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眉眼处又洇了层胭脂薄红。 怎么会这么娇气。 “不许再动,”周潋掩了面上笑意,故意吓他,“不然就真将你锁在空雨阁,再不准出来了。” 第63章 若飞絮 周潋将谢执一路抱回了二楼寝房。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怀中人大约是见挣扎无果,最后索 认了命。 上楼时难免有些颠簸,谢执一双手臂还在周潋项间圈着,咬了咬牙,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后者肩头处, 低了声,几不可闻道,“你走快些。” 活 一副早配合早完事的模样。 周潋同谢执相识许久,却也不防他竟有这样的情态。 他心中隐隐纳罕,新奇之余,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几分很隐秘的欣喜。 好像将眼前人剥开了一层, 出一点不曾叫外人察觉过的,柔软的芯子。 因为是只有他见过的,无论里头是什么,就都显得万分宝贝。 好似是独属于他的一般。 寝房门前垂了绛珠帘,细小的玛瑙石拈成串坠着,密密遮了一架。 周潋视线往下,落到埋在怀里的鹌鹑身上,将眼中笑意掩过去,成心逗人。 “劳驾,掀一掀帘子。” 鹌鹑正赌着气,装作没听见,一动不动,半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无。 别扭极了。 “听话,”周潋不好将人逗狠了,当小姑娘似的哄,“我腾不出手。” “仔细撞着你。” 怀中人埋得严实,只 出一点雾似的发鬓。 周潋说完,只见那片鬓发很轻地颤了颤,又等了片刻,一只细白的手慢 地伸了过去。 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赤 的玛瑙珠子撞在一处,叮铛作响,纤细的手指在眼前只晃了一瞬,像是倏忽而过的白鸟。 周潋心中蓦地一动,很轻微的一点,像是三月里新落的飞絮,悄无声息地堆叠,惹起不为人知的 意。 谁都没有觉察到。 他侧过身,踏进室内,几步绕过屏风,微俯下/身,将怀中人稳妥地放在了 榻上。视线垂着,只落在榻角,并未往别处瞧。 规矩极了。 “假正经!”谢执挨着 榻的瞬间,就迅速地往深处滚了滚,同周潋拉开了一臂之距,气势汹汹地骂人。 他裹着斗篷,雪白 绒的一团,叫周潋想起幼时曾豢养过的小兔。 连生气着恼,都好似是在撒娇。 周潋哭笑不得,一颗心不自觉间又软得不像话。 “理都叫你占着了。” “做什么你都要恼。” “你倒说,要叫我如何?” 谢执在斗篷里裹着,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好声气,“我哪里敢指使少爷。” “少爷宽厚,没将我锁到空雨阁去,谢执都该念一句佛了。” “又顶嘴,”周潋瞧见斗篷边缘 出的一缕雪白绒 ,手指莫名有些发 ,“先前是谁自己放的话,要绑要锁的。” “说了几回,眼巴巴盼着似的。” “我瞧着不忍,这才打算如了你的意。” “你还要恼。” “我自恼我的,干少爷何事?”谢执从斗篷里冒出头,冷笑一声,“在府里头任人宰割就罢了,如今连自己恼一恼都不许了?” “少爷管得也太宽了些。” 周潋先前只是随口说来唬人,现下瞧见这人的模样,捏了捏指节,简直要真动了将人带回空雨阁锁起来的念头。 哪个任人宰割的还有闲心披着斗篷拿熏笼烤栗子吃。 他从前当谢执是姑娘家时,有心避嫌,话都在心中多思量一钟才出口,唯恐唐突了人。这时知晓了真相,反而没了先前的顾忌,谢执那些小手段也再唬他不住。 他看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惯会拿话来噎人的。 枉自己从前上了那么多回当。 他见谢执在榻角团成一团,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随手揪了斗篷上垂下的系带,微微使力一拽,将人拽近了寸许。 “不过抱你一回,值得你气成这样?瞧什么都不顺眼?” “我都还未同你算账呢。” 谢执在另一端扯着系带同他较劲,“我有什么账可算?” 周潋见他如此,愈发兴起逗 他的心思,不肯松开手。 “先前不是说,你从不吃栗子?” “那熏笼上的板栗又是给谁的?” 谢执:“……我又突然肯吃了,不成吗?” 他被人捉了现行,仍要强词夺理,“难不成少爷连人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要来过问一句?” “小骗子,”周潋笑他,只恐他再摔着,手上缓着松了劲,“嘴里从来没半句实话。” 谢执将斗篷扯到一边,不肯理他了。 猫窝在角落里观察良久,这时溜溜达达地冒出来,蹭去周潋脚边,很轻地“咪呜“一声,同后者一道看向了榻上。 周潋觉得自己今 十分古怪。 似乎是从瞧见谢执掉泪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将人囚在府中,又才定了借刀林沉的计。 他该对这人恨着,防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玩笑亲昵。 这般,藏不住的 喜。 有什么不受控的东西在静悄悄滋长蔓延,在心底扎了 。 他窥见一点,又自欺欺人地掩盖过去,不肯细究。 怪冬 和暖,怪珠帘烦扰,怪此间的斗篷柔软,香气袭人,才叫他瞧见榻上那个人,就躲不过地 了心。 想要待他坏一些,又止不住地对他好;喜 见他笑,又恶劣地想要看一看他哭的样子。 实在是……太过古怪。 脚步声渐远,又渐渐归于静谧。谢执停了好一会儿,犹豫一瞬,扭过头去看。 榻边空无一人。 已经……走了吗? 他怔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身上的斗篷散了,他胡 地扯下来,团成一团,曲着膝,抱在了怀里。 糟糟的。 他原本,是要做什么来着? 记不大清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