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隔着耳边阵痛的嗡鸣声响,他听见周牍开了口,语调沉沉,“罢了。” 后者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叹出一口气,“你若真喜 ,就留着她吧。” 周潋近乎惊愕地抬起头,“父亲……” “这天底下,哪有做爹娘的拗得过儿女呢。” 周牍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慢慢地坐回椅上,“王爷那里……你若不愿,我也不再 你。” “往后,你乐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罢。” 周潋形容不出心中情绪,万千 织在一处,成了一片茫然,他只是下意识地俯下身去,重重拜下,“多谢父亲。” “起来吧,”周牍虚虚在他臂上一托,“你今 大约也累了,待会儿叫厨房炖盅百合猪肺汤给你送去,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只有一条,你记着,”他对上周潋的眼睛,眼底神 一晃而过,叫人看不清楚,“周家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你的一颗心,无时无刻须得向着周家,绝不可生出外心。” “否则,周家便再不能容你。” “是,”周潋面 平静,从容答道,“儿子谨记。” 周潋走后,周牍在书房坐了许久。 案上的灯烛投出巨大的影子,映在书架挨着的白壁之上,微微地晃。 他闭着眼,心中想着的,却是吉祥巷中,周澄对着他说的那一番话。 “爹爹,靖王一事隐秘万分,除了您身边最亲近的人,还会有谁知晓?” “在兄长心中,周家与叶家孰轻孰重,他当真能分得清吗?” “养在身边的,咬起人来,才会最疼。” “前番您将事务 由兄长,可兄长几番推诿,如今儿子刚刚接手,便出了叶家的岔子,兄长这一招算计了儿子不提,更是将周家架去了火炉之上!” 周澄话中杂了私心,他不是听不出,可抛开这些,里头难道没一两分真吗? 当真会是周潋吗? 周牍不敢深想。 这个儿子在他膝下养了最久,也倾注了最多心血。可他越长越大,眉眼间,同叶氏也愈发相似。 相似到令他心惊。 他看着周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叶氏。 想起那些递到她手上的一碗碗药,想起那 房中 的血腥,想起她那双至死都未合上的眼。 那双眼常常出现在他梦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醒来时候 身冷汗,枕巾淹得透 。 他 叶氏,少年夫 ,相知相守,何况她还给他生了儿子。 可这 里掺杂了太多,经年累月,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周潋……是他最心 的长子,若非无奈,他并不愿疑心他的。 靖王那边催促过几次,连朱氏都在他面前哭过两三回,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开宗祠,将周澄认进族谱。他原先还 着,渐渐地,却也不得不松了口。 他不止周潋一个儿子,百年之后,周家究竟落进谁手里,还要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 寒汀阁。 谢执正盘膝坐在榻上,猫在怀里揣着暖手,一旁的横隔上搁了碟山楂脯并一盏红枣桂圆羹,忽略一旁喋喋不休的小丫头不计,算作一幅极好的暖冬图了。 “那周老爷果真没有为难公子吗?”阿拂眨巴着眼,将谢执从头看到脚,兀自不大放心,瞧着神 ,简直恨不得将谢执剥了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察看一遍。 谢执拈了枚山楂脯送进口中,懒洋洋道,“好阿拂,你都问了三回了。” “我当真好得很,一 头发丝都没少。” “你若不信,拎杆秤来挂着称一称,看看可丢了块 了?” 他一幅不大在意的模样,山楂脯自己吃了一半,又拈在手里,拿着逗猫顽。 阿拂往碟中又 了些,仍旧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晚间我去寻些柚子叶来,” “您要好好泡一泡,清清晦气才是。” “都依你。”谢执 了 猫,正待再说话,门口的绛珠帘被胡 撞开,一道人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瞧着衣着装扮,是周潋无疑了。 谢执微微直起身,一句“少爷”到了嘴边,还未来得及出口,就突兀地被人搂进了怀中。 耳畔传来阿拂低低的惊呼,谢执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个怀抱算不上温暖,周潋肩上落了雪,谢执被他按进怀里,细碎的雪粒沾在眼睫上,一触即化。 “别动,”周潋的声音有些发哑,一只手揽在谢执肩头,另一只则扣在他脑后,手上用了些力,微微颤着,“让我抱一会儿。”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他的心跳得很急,隔着 膛,像是落在谢执耳边,一下一下,震得耳膜都微微发麻。 谢执刚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片刻,很轻很轻地收力,落在周潋背后。 后者身上裹挟着雪和竹叶的气息,落在鼻端,谢执素来 洁,不知为何,这时竟也没什么 觉。 他只是想,这人大约是先去了趟竹轩,接着便匆匆赶来了。 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 算上这次,自己已被这人抱了三回了。 抱着自己的手很用力,甚至有些凶狠,又在微微发着抖,不像拥抱,简直是要将人嵌在怀中, 进肚里。 他在害怕——谢执想——这个人,他怕回来时,就见不到我了。 我对他来说,大抵的确是很重要的。 他这样想着,那只落在周潋背后的手,力度变得很轻,很温柔,轻拍了拍。 像是在哄人了。 然后他在周潋的怀中,微微侧过头,仰起下巴,对着后者冻得微红的耳廓,声音很轻地讲,“别怕。” 他凑得很近,嘴 开合,无意间从那一小块泛红的皮肤上蹭过去。 像一个不经意的吻。 第70章 邀棋局 怀中的人很暖,不似寻常女儿家柔软,骨骼纤细,周潋的 口被硌得微微发疼。 幽幽的兰芷香气落在鼻端,是独一份的,只有谢执身上才会有的气息。 于是那一颗悬悬不得平定的心被一点点安抚下来,耳边的嗡鸣声 水一般渐次退去,眼前情景逐渐恢复了清晰。 他进来得突然,绛珠帘 糟糟地搅作一团,叮叮咚咚地晃 ,阿拂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了出去,室内只余他和谢执二人。 莫名地,他不想松开手,甚至自欺欺人般地更收紧了些。 谢执的肩很薄,一揽之数。长发束起后, 出半幅腻白脖颈,脂玉一样的光泽。 那一小片皮 和主人一样娇气,先前被他用掌缘按了一小会儿,移开之后,就沾了褪不去的红。 又是在那样暧昧的地方,乍一看去,仿佛像是被 出来的痕迹。 是他在谢执身上留下来的。 周潋盯着那一小片绯 ,停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般地,用指腹按上去,又轻 了 。 怀中人似有所觉,肩膀很轻地颤了颤,别在发间的凌霄花簪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一下,像是要跌落下来,又被周潋顺势扶住,重新戴了回去。 他掌间的力道微松,谢执别过头,拿手撑在他 膛上,一点点直起了身。 长睫上沾着的雪粒半融,凝成 漉漉的水汽,眨一眨眼,就顺着落下去。 周潋伸出手,指尖蹭着眼前人密茸的睫 ,一点一点,很温柔地揩干净。 那一双水墨画就的眉眼离他那样近,近到里头浮起的笑意都分明。 “这算什么?”他听到谢执问,声音里含一点很轻的笑,像是三月的海棠梢,“有意唐突么?” “少爷这回可赖不了。” 他在笑他,笑他从前冒冒失失,当他还是谢姑娘时候,“并非有意唐突”这一句不知道在他面前说了多少回。 “嗯。” 他俯下身,同谢执抵着额,后者的吐息落到面颊和鼻尖,温软里带着化不开的馥郁。 “不会赖。” 他是有意的。 原原本本、心甘情愿地将这人放在了心里。 沾了杏子红的两片薄 落在眼底,周潋从前当是胭脂染出的颜 ,离得近了,却又觉得不像。 他看着那一抹红,像是恍了神,着了魔,慢慢地朝下,贴近,呼 相凑。 对面人的气息 了些,鸦黑的长睫瑟瑟地颤,像是要往后退,又被他伸臂过去,自身后扣住了那一截窄 。 他离那一抹杏子红愈来愈近…… “咪呜!” 斜刺里伸出一只 茸茸的猫爪,干脆利落地拍在了周潋下巴上。 周潋:“……” 他垂下眼,看着正站在谢执怀里,趾高气昂的猫,罕见地有几分手 。 谢执难得地没撑住,“嗤”地一下笑出了声。 有些事情一经打断,便不好往下再续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