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从的表情并看不出端倪, 言行举止也和平时没区别,但韩野这问题一提出来, 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即便言惊蛰和赵榕约的是晚饭, 他和韩野七点多碰面, 两个大男人一个多钟头吃下来, 也差不多了,言惊蛰仍然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发来。 “就算是聊再婚, 到这会儿也该聊完了。”韩野又涮了一块子,毫不留情的嘲讽, “说不定人手续都办完了。” “吃你的饭。”段从被他说得心烦,这会儿看到什么都不顺眼,“神经病,大热天来吃涮锅。” “你行了啊,”韩野都被他骂乐了,“自己心里闹腾,少冲吃的东西发火。” 直到两人吃完饭各回各家,段从依然没收到任何消息。 韩野身为全世界最巴望着他俩彻底断开的人,看段从望着手机沉默不语的样子,都到不是滋味。 “你打过去呗。”他临走前劝了句,“老做这种折磨自己的决定何必呢。” 段从没打。 这是他昨晚就做好的决定:如果言惊蛰跟前见了一面,心思就能动摇,那这个人就实在没有让他再留恋的必要了。 即便再放不开也没有意义。该做的事都做过了,该表的态也表完了,他总要给自己留最后一分体面。 言惊蛰的电话是在快十点的时候打来的,打电话的却不是言惊蛰本人。 段从当时正在开车经过言惊蛰家小区的路上,车载蓝牙刚报出来电人的名字,他立刻摁下接听:“见完面了?” “啊,你好?”对面传来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你是这个人的朋友是吗?他手机落在我们便利店的收银台了……” 捡到手机的便利店就在小区门口,段从用十分钟去取了手机,给小姑娘转了200块做为谢礼,然后将车直接开到言惊蛰家楼下,转了转手机,步伐轻快的上楼。 第一遍敲门声言惊蛰没听到。 不是耳朵没听到,“笃笃”两声从他耳旁掠过,但没起他起身去开门的意识。 他攥着啤酒瓶子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知道停驻在哪,空的发着愣。 直到第二轮敲门声响起,发昏的头脑意识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才迟钝地转头朝家门的方向望,起身时绊到脚边的一排瓶子,踉跄着扑了一跤。 段从听着屋里“丁零当啷”的声响,轻轻皱了皱眉。 凌的脚步声朝门边传来,他耐着子等着,门板终于被从里面推开时,没有泻出他想像中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闷热的酒气,言惊蛰从黑暗的门后,出一双通红昏愦的眼睛。 段从一愣,忙把门拉开:“怎么了?” 言惊蛰辨认出来人后,干涩的眼窝里瞬间涌出两汪水,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整个人往前一倒,额头重重抵在段从肩膀上。 “……段从。”他发出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 段从不安的心渐渐沉稳下来,轻轻揽住言惊蛰,捋了捋他的后背:“在呢。” 言惊蛰的肩膀在他掌心下抖得厉害,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猛地放声嚎哭出来。 这是言惊蛰第一次在段从面前情绪失控。 也是他第一次崩溃到茫然无措的地步——在段从过来之前,他已经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四个多钟头,买来的两件十二瓶啤酒,喝到只剩下手里最后半听。 言惊蛰并不能喝酒,这地的啤酒瓶远超他正常的酒量,他却喝得无知无觉,甚至没发现手机丢了。 言惊蛰的恍惚,从赵榕说出那句话时就开始了。 什么叫言树苗不是他的儿子? 他足足错愕了半分钟,盯着赵榕的脸,像盯着一个陌生又古怪、嘴胡言的人,眼都忘了眨。 赵榕在坦白后,反倒如同卸下了心里最后一层负担,深深的呼出口气,再抬眼跟言惊蛰对视,眼底便投放出怜悯的目光来。 “孩子回来了。”她小声提醒言惊蛰。 言惊蛰完全没能从刚接收到的信息中回神,望着乐颠颠跑回来的言树苗,却本能的调整表情,用尽全部力气,将心底惶措的失重沉沉下去。 但剩下的时间,他就完全无法再像刚才一样,跟面前这对母子正常的聊天吃饭。 言树苗对于难得与妈妈的相见十分珍惜,他被言惊蛰培养出了善良柔软的格,对赵榕这些年的消失毫无埋怨,母子之间只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互动。 言惊蛰坐在对面看着他,明明是每天要看上百十遍的稚面孔,现在莫名觉出一股陌生来,好像换了一个人。 “爸爸,你不舒服吗?”言树苗看他脸煞白,担心的问了一句。 赵榕从旁边靠近,跟言树苗贴了贴脸,用包含警告与提醒的目光盯着言惊蛰,轻声哄他:“你爸爸刚才答应让你去妈妈那儿过几天,现在舍不得你呢。” “真的?”言树苗眼睛亮起来,笑盈盈的弯成两道弧。 言惊蛰望着他们相似的五官眉眼,突然一阵想吐。 这顿饭是如何结束的,言惊蛰已经浑浑噩噩没了记忆。 他没再反驳赵榕带孩子去她那儿的决定,赵榕跟他保证会好好照顾言树苗,承诺着周一送他去学校,他心里糟糟的,只点点头默许。 商场里有个简易搭建的儿童乐园,赵榕让言树苗去玩儿,跟言惊蛰找了个能看见孩子,又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跟他解释当年的事。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