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城的主将不是谢无端。 这件事若是传到了留吁元帅耳中,元帅会怎么想? 便是他最后剿灭了驻守在兰山城的这千余人马,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他这一生的 辱! 大都尉越想越是烦躁,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心头搅风搅雨,心头一时似疾风骤雨,一时又如电闪雷鸣般。 他疾步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犹如一头困兽, 身的凶狠戾气,随从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拳头。 夕 一点点地坠落,周围的气氛一片僵硬。 此时,大都尉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说话。 这一等,就又等到了天黑。 夜幕再次降临了,城墙上的火把再次被一支支地点燃,照亮了方圆十几丈,却驱散不了笼罩在周围那挥之不去的 霾。 随从早就站得 头大汗,抬袖擦了擦汗,突然,他耳朵一动, 动地说道:“大都督,好像有马蹄声?” 大都尉立时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得得得……” 的确是马蹄声。 大都尉 动地一掌抓住了角墩,目光死死地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那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支火把。 大都尉在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地远眺,远远地,就望见百余名骑兵举着火把策马朝这边驰来。 再近些,就能看到来者身上的盔甲和打扮眼 得紧,是他们的人回来了。 “大都尉,回来了!”随从心中一喜,指着那百余长狄骑兵高喊道,“定是昙达回来了!” 这下好了。 总算是有人活着回来了。 大都尉浮躁的心定了不少,目光灼灼地俯视着夜 中这支越来越近的骑兵。 然而,等来人到了近前,大都尉才发现为首的将士并不是昙达,而是蒙巽。 疑惑随即涌上了心头,冲散了一开始的欣喜。 为什么是蒙巽回来了? 就是有人回来,回来的也该是昙达才对。 但大都尉也没多纠结,反正一会儿问问蒙巽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下略定。 很快,蒙巽就一马当先地来到了距离城门七八丈外的地方,对着城墙上的守兵们挥臂高喊道:“快开城门。” 大都尉眯眼看着城门外的蒙巽,眸光深邃,抓着角墩的那只手也更为用力。 蒙巽口中喊着“开城门”,但他振臂时做的这个手势,分明在说,兰山城有变。 大都尉的心瞬间一沉,心中那种不祥的预 更浓。 马蹄声隆隆作响,蒙巽后方那一百人马也紧随而至,火光中,可见马蹄踏起一片尘雾。 突然,大都尉僵住了。 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百余名骑兵中某道眼 的身影。 那是一个神清骨秀的俊雅青年,那略大了半寸的头盔低垂,遮住了他的额头,在脸上投下一片 影,把他的面庞分成了两部分。 火把的火光照亮了他白皙优美的下巴,那双 影中的眼眸幽沉似水,注视着前方的蒙巽,说不清的高深莫测。 他一言不发,勒住了缰绳,只是那么静静地策马而立,那一片的气场似乎都不一样了,隐隐透出一种鹤立 群的 觉。 是谢无端。 大都尉的瞳孔急速地收缩成了一个点,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双颊因牙 太用力而发痛。 这一刻,似有一道雪亮的闪电劈过他眼前般,那些零碎的线索终于串在了一起,一下子都想通了来龙去脉。 对! 这诡谲多变的手段。 五千多人如石沉大海般有去无回,只余下眼前这区区的百余人…… 除了谢无端外,还有谁有此本领?! 也唯有谢无端了。 这一切都是谢无端的计划,故意放出飞鸽来误导自己让自己轻敌,再挟持蒙巽进六磐城,好伺机而动。 谢无端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夺回谢以默的头颅。 大都尉眼角的余光再次瞟向了挂在旗杆上的头颅, 角勾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可惜啊可惜,长狄绝无降者。 大都尉微微抬起了另一只垂在体侧的手,差点想命弓箭手攻击,但手才抬起一寸,又忍住了,按下这股冲动。 一个活着的谢无端,肯定比死了的谢无端,价值更大。 自己今天若是能生擒了谢无端,这功劳,足以让他一步登天。 相比起来,前面那有去无回的五千人又算得上什么。 大都尉 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浓了三分,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谢无端的脸,眼里早就看不到其他人。 唯有谢无端一人。 他那疲惫的眼睛直瞪得发红发涩,绷得紧紧的心弦拉得更紧了,仿佛下一瞬就会崩断似的。 糟糟的脑子里似有无数只 蜂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分外清晰—— 拿下谢无端,他就可以立下不世功勋 没错,最重要的是谢无端,其它都微不足道。 大都尉那双 戾的三角眼在火光中闪现浓浓的杀意,以及一种志在必得的决心。 旁边的中年谋士也同样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谢无端,既愕然又心惊,心脏猛地漏了两拍,总觉得哪里可能有不太对,但连 的疲惫让他的脑子 哄哄的,一时没法冷静思考。 没等他把思绪理清,就听大都尉对着旁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城门守将下令道:“开城门。” 这三个字落下的同时,他对着那年轻的方脸将士使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瓮中捉鳖。 “是,大都尉。”方脸将士意会地行礼,接着就高声下令,“大都尉有令,开城门。” 下方的几个长狄守兵得令后,赶忙打开了沉甸甸的城门。 沉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刺耳。 没一会儿,就开出了一道仅供三人并行的通道,城内的长狄将士沿着正对南城门的街道在两边站定,身姿笔 如长 。 大都尉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谢无端,一瞬不瞬,仿佛生怕谢无端会凭空消失似的,血 动地在血脉中沸腾。 他再也等不下去,匆匆沿着石阶往城墙下走去。 以蒙巽为首的百余人不过半盏茶功夫就全都进了城,接着,那沉甸甸的城门又缓缓关上了,严丝合 。 大都尉的心跳不由加快。 下一刻,却听蒙巽突然扯着嗓门高喊道:“是谢无端……” 话没说完,一道银白的刀光闪过,殷红的鲜血自蒙巽的脖颈 洒而出。 蒙巽捂着脖子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死气沉沉地横在了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大都尉双眸一张,当机立断地下令道:“拿下!” 上方响起了一阵亢奋尖锐的鹰啼声,与此同时,刚刚进城的这百余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从 间扯下了一个个酒壶,重重地砸向了城门和两边的围墙。 一阵阵“砰啪”的碎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知名的 体自壶中倾洒其上,也溅在了周围那些长狄士兵的身上。 一股浓重的火油味弥漫在空气中。 是火油。 火油刺鼻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鼻尖,中年谋士 糟糟的头脑终于从一团 麻中隐约地理出了点思路。 他面 大变,大喊道:“大都尉,快……” 话音戛然而止。 轰! 泼在城墙上、城门上的火油被那百余人抛出的那些火把点燃,顷刻间,大火就势不可挡地烧了起来,急速地向四周蔓延,随风 窜。 火焰疯狂地往上窜着,肆无忌惮地 噬着一切,在城门一带形成一片巨大的火海。 灼灼的热浪足有几尺高,似海啸般扑面而来。 方才被泼到了火油的那些狄人瞬间被烧成了一个个火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在四周,惊得周遭的狄人退后好几步,还有一些衣裳着火的狄人 狈地倒在地上打滚,试图灭火。 那汹涌的火海是何其霸道,疯狂地 噬着它能 噬的一切。 城门周围一下子就 了,像是那炸开的油锅。 谁也没有注意到谢无端不知何时下了马,步履从容地穿梭在火海与混 的人群之中, 仿佛连大火的方向、走势,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风 在一旁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似乎一道安静的影子,跟着他上了那高高的城墙,跟着他望向了挂在旗杆上的头颅。 风 的瞳孔不由翕动, 不住心头的悲痛。 夜风吹拂着谢无端颊边的 发,映得他的面颊愈发清瘦,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深邃的悲凉。 爹爹。 谢无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系在竹竿上的绳子,拿着匕首的清瘦手指因为绷紧而骨节突出。 麻绳断开的那一瞬,头颅自旗杆上落下。 谢无端用双手接住了那风干的头颅,动作时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翼翼。 他双眼早就是一片赤红,隔着朦胧的水汽,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那温润儒雅的面庞。 “爹,我来接你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