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吁家本是马奴,是先祖救了先王的 命,才除了奴籍,族人得以从军,靠着战功步步高升。” 留吁鹰现在能拿稳南征军的兵权,一半是因为他姓留吁,过去这几十年,族中子弟为长狄开疆辟土;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去岁在北境诛灭了谢家,夺了大片大景领土,战功显著。 “去年,长狄先王薨逝前曾在病榻上亲口许下承诺,谁能拿下中原半壁江山,谁就可以得封领地,成为长狄的第十个亲王。” “可是,九姓亲王愿意出现第十个亲王吗?” 顿了顿后,顾非池接着道:“一旦元帅战败,元帅觉得九姓亲王会不会落井下石?” 答案是,会。 留吁鹰的 角 动了两下,连目光也闪了闪,又强行绷住了脸,尽量不 声 。 长狄的九姓亲王早就形成了一种平衡,一旦出现第十个亲王得封中原领地,就势必会 其他九姓亲王一筹。 去岁与金鳞军的那一战,长狄亦损失惨重,至今还未缓过劲,九姓亲王大都反对继续南征,也正因为此,南征大军才会暂时止步于北境。 顾非池寥寥数语就点出了要害,他对长狄的格局太 悉了。 到,仿佛常年在与他们打 道一样。 留吁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沉沉地轻轻击掌道:“顾世子这是认定了本帅会败?!” “呵,世子还真是会开口说大话!” 面对留吁鹰的挑衅,顾非池面不改 ,屈起尾指放在 间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啁——” 碧蓝的上空立即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鹰啸声,一头雪白无瑕的白鹰不知道从哪里展翅俯冲了过来,尖锐似钩的鹰爪上还抓着一只灰鸽子。 白鹰在他们头顶上方绕着圈子,发出阵阵亢奋自得的鹰唳。 留吁鹰先是一个怔神,跟着眉棱猛地一跳,目光落在鹰爪中的那只灰鸽上。 不对。 这鸽子上的黑 脚环怎么看着这么眼 ! 下一刻,白鹰突然松开了利爪,把那只蔫哒哒的灰鸽随意地往留吁鹰那边一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到,就径自飞向了顾非池。 双爪稳稳地停在了顾非池的左肩上,亲昵地蹭蹭他的鬓发,发出亲热的“咕咕”声。 暖呼呼的鸽子落在了留吁鹰的掌心,留吁鹰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里有刹那间的空白,呆了一瞬。 他就在想,怎么有好几天都没有长狄和北境来的飞鸽传书。 这是连鸽子都被截了? 他们长狄也喜养猎鹰,可没有哪家鹰是专对着鸽子逮的啊! 第141章 留吁鹰绷紧了脸,定了定神,才低头去看手里的那只信鸽。 信鸽的那个脚环上刻有代表长狄的 首,此环没有断口,是在幼鸽时戴上去,除非把鸽脚砍了,不然这脚环是取不下来的。 就算是有人用杀鸽的手段把脚环取下来,也戴不进另一只成年鸽子的脚上。 这个脚环代表着这的确是他们长狄的信鸽。 脚环上系着一枚信筒,以盖有 首的大红 火漆印封口,完整无缺,信筒还没有被动过。 留吁鹰飞快地扭开了手指头大小的竹筒,完好的火漆印随之碎裂。 再取出了竹筒里那折成了细长条的的绢纸。 留吁鹰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妙的预 ,抬眼瞥了顾非池一眼。 顾非池漫不经意地抚着白鹰,白鹰抖了抖下羽翅,示威地对着灰鸽叫了一声,灰鸽在留吁鹰的手里瑟瑟发抖,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 留吁鹰暗暗地咬着后槽牙,打开了那折成长条的的绢纸,定睛一看。 一行行 悉的狄文映入眼帘—— 六磐城、银川城和平洛城三城相继失守,南征大军已经退守到了兰峪关。 他那褐 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原来不是顾非池认定了自己会败,不是顾非池在说大话,是他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出兵了! 刹那间,留吁鹰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 “谢无端呢?” 留吁鹰的声音艰难地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额角、脖颈间的青筋 跳不止,整个人更是绷得紧紧。 顾非池轻抿 角,笑而不语。 见状,留吁鹰心头有了答案:也就是说,谢无端又去了北境!? 留吁鹰死死地盯着顾非池的眼眸,右手攥紧手里的绢纸,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汉人不是最重守孝吗?! 谢以默才死了大半年,谢无端不是还要守两年多的大孝吗?!他不去谢以默墓前结庐守孝,跑北境去做什么!! 七月时六磐城被一把大火烧毁,谢以默的头颅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王上雷霆震怒,连发了三封急信,令他务必守好北境。 而现在,银川城和平洛城又出了变故,战报一旦传回长狄王庭,九姓亲王怕是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 怦怦! 留吁鹰的心脏差点没从 腔跳出来,面黑如锅底。 顾非池叹道:“留吁元帅如今恐是自身难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掷地有声,似利剑,如刀锋,以势如破竹之势袭来,几乎快将留吁鹰 垮。 “……”留吁鹰紧抿着 ,双腿仿佛被浇铸在了地,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王尚书。”顾非池转过头,朝西南方唤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 这大景的朝堂上,只有一个王尚书,户部尚书王寅。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人群中一个五十来岁中等身量的绯袍官员。 也就方才这几句话的功夫,抵达 城外的官员愈来愈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端门、承天门附近。 他们见顾非池和留吁鹰在午门附近说话,有些人快步绕过,也有些人慢腾腾地往前挪,远远地竖着耳朵,试图想听他们在说什么,这其中也包括户部尚书王寅。 “……”王寅一脸菜 。 只短暂的一个愣神,王寅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在周遭这一道道近乎同情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他脸上堆着笑,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世子爷。” 顾非池抬手打了个手势,知秋便把那两张五万两银票递向了王寅:“王大人,拿着。” 王寅一头雾水。 刚刚他远远地也看到留吁鹰命随从拿了两张银票出来,只隐约听到一两句,什么“十万两”,“顾世子敢收吗”云云的话。 顾非池淡淡道:“这是留吁元帅给北境军的银子。” 啊?王寅哆哆嗦嗦地接过了那两张“沉甸甸”的银票,脑子里还有些懵。 留吁鹰给北境军的银子? 怎么顾世子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这些字连在一起,就这么奇怪呢?! 留吁鹰给北境军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资,总不会是期待着用来打他们北狄吧? 王寅朝不远处脸 铁青的留吁鹰望了望,就听顾非池又道:“如今东北的米粮是二百三十文一石。” “这笔银子只能用来买米粮,明天之内办妥,五天内必须送到北境。” 王寅正盯着留吁鹰胡思 想着,猛地听到“明天”与“五天内”这几个字,整个人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般醒了。 “明天?”他颤声问道,简直 哭无泪。 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去年,北境与北狄 战最 烈的时候,皇帝也给了一个月时间购置粮草。 明天采购好粮草,五天内送到北境,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光是发公文招募粮商都至少得三天时间。 王寅的肩膀都快垮下来了。 这些年,皇帝龙体每况愈下,又怠政得厉害,动不动就罢朝,朝臣们也跟着比较闲。 可自顾非池监国后,文武百官的好 子就不复存在,哪怕他这段 子也没 上几面。 最忙的就是内阁与六部,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像王寅在万寿节前已经连续三天歇在衙门没回府了。 这一次,顾非池比之前更狠。 明天就让他办妥这件事,而且还要以这么便宜的粮价,这让他上哪儿买啊? 前几个月,为幽州征买的粮草,还要四百五十文一石呢。 顾非池锐利的目光轻飘飘地扫了过来,似乎看出了王寅的心思。 “不行?”他抬了抬眼皮,尾音微扬。 熠熠的金光轻轻地笼在他脸上,光与影的对比,反而衬得黑 鬼面后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比夜 还深。 “行行行。”王寅连连点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张银票,几乎要愁哭了。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后悔自己耳朵讨嫌,刚刚他就该绕着顾非池走的,居然还想偷听。 都怪这留吁鹰! 王寅忍不住朝留吁鹰狠狠地瞪了一眼,实在想不明白,留吁鹰干嘛要给北境军十万两银子。 总不会是折服于世子爷的威仪,想弃暗投明吧? 这一看,他便对上了留吁鹰 戾的目光,森冷如毒蛇,令人看着不寒而栗。 今天以前,王寅和大部分文臣一样是主和派,抱着“以和为贵”的态度,对着留吁鹰向来是笑脸以对,可现在一想到都是因为留吁鹰莫名其妙给了十万两,才让自己摊上这倒霉的差事,一股火腾腾地就冒了起来。 他眯着眼,回瞪了过去,下巴微抬。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