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笑睨了她一眼,“我可不敢冒领功劳。” “哦?”崔凝疑惑,莫非还有别人这般惦念着她? 白白的雾气蒸腾而上,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柔化了许多,眉目之间居然尽是温柔,“这是我母亲备下的,因着昨夜大雪封路,晨间运来颇费了一番力气。” 魏潜一抬眼,见她 动的两眼汪汪,失笑道,“我 给你带吃食,都不见你掉两滴泪,她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便叫你热泪盈眶了?” “我这是太惊喜了。”崔凝自是知晓魏潜的好,只不过她自幼长于道观,身边一水儿的师兄,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更渴望女 长辈的关怀。自下山来这几年,除了祖母也就只有母亲对她如此上心,虽则不能说物以稀为贵,但着实令她分外 喜。 魏潜把滚 的 夹至碗中递给她,“那就多吃些。” 外头风雪 加,屋内雾气蒸腾,炉火暖融,颇是惬意。 两人吃 后正 煮一壶茶,忽闻敲门声,随即有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人,长安令来访。” 魏潜动作微顿,“人在何处?” “刚到讲义堂。” 魏潜道,“你先去回话,我稍后便至。” 崔凝催促道,“五哥快去忙吧,这里我叫人来收拾。” “先不必管这些,你随我一并过去。”魏潜拧了帕子递给她擦手,“来人姓裴,名钊,家中行三,是裴小娘子的堂兄,两个月前才升任长安令。” 魏潜口中的裴小娘子也就是裴颖,崔况自己选的未婚 。尽管裴钊此番前来多半是为公事,但世家之间关系千丝万缕,他们监察司与京畿官员打 道的时候颇多,正好可以让崔凝一并过去打个招呼。 “长安令岁数不小了吧?”崔凝没有仔细了解过裴家,但想起裴颖尚且年幼,心中不由觉得奇怪。 两人出了茶室往讲义堂去,魏潜边走边道,“裴大人今年二十有七。” 话说这堂兄妹俩人年岁差距搁寻常时都能是两辈人,但裴钊确是裴颖堂兄不假。 第309章 白练吊尸 崔凝想到族里还有刚出生就当上叔叔的,便也不觉得这堂兄妹年龄差有什么稀奇。 她这样想着,可是乍见到裴钊真人还是惊了。 裴钊今年二十七,比魏潜只大上几岁,可是光看样貌,莫说是裴颖了,便是同魏潜站一处也像是两辈人。 裴钊胡子杂 ,一身官服有些皱,额上垂着几 碎发,一脸疲惫的坐在胡椅上怔怔出神,竟是未曾发现魏潜和崔凝进屋。 魏潜唤了一声,“裴大人?” 裴钊猛然回过神,转头看过来,眼里惊惧未褪,“是、是长渊呐。 那神态,明显是松了口气。 长安令掌京诸事,只看裴钊能领此职,便知他不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崔凝见他这般反应,心下惊奇不已。 裴钊看向崔凝,“这是……崔二娘子吧?“裴钊与崔凝未曾见过,但世家之间消息灵通的很,裴钊自然知晓崔魏两家的婚约,以及崔凝在监察司为官之事。 崔凝听他用的平常称呼,便也拱手施礼,“裴三哥。” “都是自家人,就不需多礼了。”裴钊道。 不仅崔魏两家有婚约,裴家与魏潜家也有隔房的姻亲关系,算起来都是亲戚。 裴氏也是高门大族,裴氏郎君的仪容仪表、言行举止皆是有目共睹,魏潜见裴钊这副 狈的模样,也不由好奇,“三哥这是怎么了?” “长渊。”裴钊朝魏潜长揖,“你可要帮帮为兄。”魏潜连忙托住他,“方才还说都是自家人,怎么自己反倒行这般大礼?三哥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 “唉!“裴钊心中惴惴,“昨晚悬宿先生死在了开明坊。‘悬宿先生’?”崔凝不了解长安名人,对长安坊市也不太 悉,所以听不出个所以但这句话在魏潜听来,传递的信息着实不少。 魏潜与崔凝解释道,“这位悬宿先生并非普通的文人墨客,而是一名 通占星的术士。” “正是。”裴钊想到亲眼所见的画面,额上渗出细汗。 将近年关,恰好又逢迁都,京畿之地各个衙门都不得清闲,裴钊刚刚接任长安令两个月,事务 接尚未结束,每晚挑灯处理公务, 子过的比寒窗苦读还要难上百倍。 倘若一切顺顺利利倒也罢了,不料昨晚入夜不久,突然有差役来报,开明坊死了个人。 其实长安哪天不死人呢?死个把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坏就坏在死的那个人是个占星术士,还留下了占卜之言。 “尸体吊在竹林里,以白练裹身,白练之上血书一一十二月壬子,太白昼见,经天,东 弑逆。”裴钊说着都快哭了,“我快马赶至竹林,立即下令封锁消息,可近来夜不闭坊,在我到竹林之前,已有数十人亲眼目睹,此事怕是瞒不住。” “东 弑逆?!”崔凝惊疑道,“他卜卦很准吗?” 裴钊叹气,“唉!可不是嘛!要是个不入 的术士,我哪里用得着心急如焚呐!” 魏潜皱眉道,“此事听着……” “血书预言身死,白练吊尸陈冤!是不是很耳 ?!”裴钊恨恨拍了一下大腿,“我是赶过来取司言灵一案卷宗。还有,此案幸存者是这一代的司言灵,听闻二娘子与其相 ,不知可否请他卜一卦?” 司言灵是一个称号,案子真相大白之后,陈元被封为新一代的“司言灵”入观星台,此生无诏不得出。 旨意是无诏不得出,却没说别人不能去看,裴钊去跑一趟很容易,可是未必能请动他卜卦。 崔凝点头,“我正打算节休时去看看他,提前去一趟却也不难,只不过……” 崔凝不是陈元,也不知道卜卦有没有什么讲究,需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若实在难,她也不能 着陈元去卜,没办法允诺一定会有结果。 裴钊立即道,“劳二妹妹去跑一趟,无论结果如何,为兄都 不尽!” 得了这话,崔凝自然痛快应下,“那成,我让人备马,稍后便去。” “司言灵一案涉及甚广,卷宗已封存入库,需要监察令亲自去调,但卷宗是我亲手写下,得之也不难。“魏潜记忆力超群,连十年前的卷宗都能一字不漏的记着,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写的呢? 裴钊也正是知晓这一占才特意跑来找他。 “不过……”魏潜话锋一转,“我不建议三哥捂着此事,还是该尽快禀明陛下。” “此事非同小可,我亦未打算拖到明 ,可在呈禀陛下之前,我心中要有数才行。“裴钊无奈道,“我任长安令才不到个月,若是一问三不知,岂不坏事!“魏潜道,“三哥心中有数便好。前不久苏州案涉及东 ,如今风波未平,又突然有此预言,恐怕事情不简单。““我也有此揣测。“裴钊顿了一下,又道,“我这里 接尚未完成,又逢迁都,衙门事务繁杂,我料想此事报上去后,多半还是转 监察司,长渊你……要早做准备。“这次竹林预言与司言灵一案多有相似极有可能还是要落在魏潜头上。 “嗯。“魏潜心里已有准备,便打算多了解一些,“昨夜大雪,那些人冒雪往竹林跑什么?” “近来坊间时兴在家门口 竹,许是一些文人墨客尚觉不够尽兴,便于开明坊竹林办了一个诗会。你们也知道,开明坊竹林多,里头还有几处温泉泉眼,冬季竹林仍然青翠 滴,白雪翠竹红绸雅诗,颇有意趣,倒也不怪他们趋之若鹜。”裴钊原来觉得不失为一件雅事,百忙之中还打算在自家门口放 竹子,眼下却是半点心情都没有了。 “悬宿先生是术士,难道也是去参加诗会的吗?”崔凝不解道。 “我已盘问过案发之后在场所有人,确定他并非是去参加集会。那竹林在开明坊一家叫‘青玉枝’的汤馆内,谁都能进,当晚客人不少,并非所有人都是奔着竹林诗会而去。 长安街巷之间常常能见招旗上写个“汤”字,那可不是卖吃食的地方,而是洗澡沐浴的场所。开明坊因为难得有天然温泉,浴场密集程度乃是长安之最。 魏潜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方才言下之意,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 第310章 再见少年 “是。“提起这个,裴钊忍不住扼腕,“最先发现尸体的是四名生员,据说当时白练将尸首裹成蚕蛹状,从小阁屋角吊下来几乎触地,地面四周以竹片布了一个神秘图案,四人好奇心作动手解开白练。”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来四人打开白练之后受到惊吓,惊呼声引来许多人围观,虽然在裴钊赶到之前已经有坊内巡防控制了现场,但因为人数众多,周遭还是一片杂 。即使原来凶手可能留下过什么蛛丝马迹,也全都被淹没在各种痕迹之中了。 “现在只有地上的图案尚在……”裴钊顿了顿,又十分不确定的道,“严格来说,也不能确定我到案发现场之前竹片有没有被动过。” 魏潜微微侧首,仿佛透过紧闭的窗看向外面,“倒也不必太惋惜,以昨晚的情形,即使没有人破坏案发现场,种种痕迹今早也十有八九看不见了。” 昨夜的雪太大了,足以掩埋许多真相。且不必说今早,便是昨晚裴钊快马赶去,途中至少也得耗费一刻之余,以昨夜雪势,很难说能否查到线索。 “既然事不宜迟,我这就往浑天监走一趟。”崔凝准备立刻去浑天监,“不知三哥想要卜什么挂?” “就卜……” 话方出口便被魏潜打断,“卜悬宿先生的死因。” 裴钊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从昨晚案发到现在,他看似冷静,实则心中纷 ,脑子一热还真想提前确认那卜辞真假!那其中所涉及之事,撇清干系还来不及,哪几能自己往上凑?陛下不喜门阀士族掌权,不管是裴家还是崔家,最好半点不沾。 魏潜见他真正冷静下来,才道,“现在才十二中,距十二月壬子尚有时 ,卜辞真假届时便知。此事莫说不能拖过今 ,便是再一时半刻都 不得了。三哥,倘若朝臣在你之前上奏此事,你当如何?” “是我 了方寸。”裴钊虚虚叹了口气,“甚幸我今早来这一趟,否则还不知要犯下什么错!” “那……还要不要去卜卦?“崔凝大概听明白了,魏潜之所以没有劝阻,是因为看出裴钊 了方寸,怕直接开口,他会听不进去,故而才先应下再慢慢劝着。 此案有可能会移 到监察司,但也有可能会仍由裴钊来查办,毕竟他新官上任,指不准陛下就要借此机会考察一下他的办事能力。 无论是谁来查,早做准备总是没有坏处。 “去一趟也无不可。”魏潜又问裴钊,三哥可还记得案发时地上的图案?” 裴钊立即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这是此案重要线索,我已命人绘了几份。” 魏潜接过看了看,递一张给崔凝,“拿去让陈元看看可认得是何物。” 崔凝接过图纸 进怀里,应承道,“好,待有了结果,我立刻让家里护卫去告诉三哥。” “有劳二妹妹。我也不能耽搁了,这就进 将此事禀明圣上。“裴钊起身道。 魏潜仍有公务在身,不便离开,只好瞩咐崔凝几句,送二人出了监察司。 崔凝与裴钊出了监察司同行一段才分道而行,一个去面圣,一个去浑天监。 雪仍下个不停,只是比起昨晚要小许多。 观星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崔凝站在下面,发现通往顶层的阶梯上没有丝毫被踩踏过的痕迹,可见至少今 没有人上下过。 “没有人往上面送吃食吗?”崔凝问身边差役。 差役见崔凝似有不快,连忙道,“回大人话,占灵大人喜 清静,平 不让打扰,吃用都是半月送一回,前几 刚刚送过。” 崔凝点头,抬腿踏上楼梯,积雪瞬间深深没过脚面。 差役道,“大人,要不先让人清扫一番您再上去?” “不用,你先忙着吧,我自己上去便是。”崔凝说罢,大步向上走去。 她自幼习武,身法灵巧轻盈,眨眼之间便将差役甩在身后。那差役眼睁睁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索 放弃跟随,自行慢慢往上爬。 崔凝虽发了话,但差役不敢真的离开,一是上头要有人候差;二则是圣上口谕里有“ ”之意,平常有外人来登观星台,都要有人在旁监视。 阶梯只有 天一段被雪覆盖,反而不太难走,再往上的甬道里因前天雪化时 下来的水结成冰,反而十分危险,崔凝也只能放慢脚步。 好不容易登顶,她方才松了口气,不料一出甬道顿时被风雪 了 嘴。 这座观星台是在原址上重新整修,比原来那两座要矮一些,但仍然是长安屈指可数的高楼之一,四下里无遮无拦,风雪呼啸,环境比荒山野岭还要恶劣。 “阿凝,是你来了吗?”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