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符九丘将布 进口中。 刮腐 的过程很漫长,他额间发丝被汗水浸透,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鲁子耕把几瓶金疮药倒在伤口上,眼看药粉迅速被鲜血浸 淹没,不 皱紧眉头。待到 好伤口,给他喂了水,“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处理一下外面的痕迹,顺便给你做点饭。” 听他应了一声,鲁子耕起身出门,半夜打着灯笼仔细查看了墙内墙外,顺着巷子走了一段路,见并未留下什么血迹,才返回做饭。 自战 以来,幽州城内能逃的都逃走了,只剩下一些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地的普通百姓,鲁子耕家左邻右舍都已去外地避兵祸,这边有些动静也不妨事,只是他仍然不敢 什么味道大的吃食,只用小炉子熬了一锅粥,毕竟大半夜做饭,万一被附近的人家闻到,解释不清。 符九丘受此重伤,又一路奔逃,早已疲惫不堪地睡去,然而当鲁子耕端着粥进屋时,他几乎是瞬间睁开眼,若不是理智迅速回笼,恐怕已经做出过度反应。 “喝点粥再睡。”鲁子耕坐在榻沿,将一勺温度适中的白粥送到他嘴边。 符九丘沉默 咽。 吃完一碗粥,他道,“我以为你这个时间不在家。” 四月中旬万物复苏,此时动物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纷纷出来觅食,虽然收获质量一般,但过程还算轻松。他们相识之初,鲁子耕因年纪小力气不足,也没什么经验,所以每年都不会错过在山外围 猎。 符九丘以为他不在家,这才过来暂避。 鲁子耕笑道,“忒小瞧人了!我们数年未见,你都统领大军了,我难道还跟一群人在山外围抢落单的小野 吗?如今我长了力气,每年秋狩收获不错,颇存了些家资,正打量在城外买个小庄子种地呢。” 符九丘低声哼笑,“是我失敬了,鲁大户。” 说罢,两人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对方。符九丘本就身量高,原来是少年劲瘦,如今身量长成,越发高大结实,再加之十多岁就上战场,又年纪轻轻便成为先锋将军,即便此刻 狈不堪也丝毫不减杀伐之气。而鲁子耕早些年又瘦又矮,这些年光长个子不长 ,瘦瘦条条大高个,着实看不出有多大力气,但气质沉稳内敛,看着便十分可靠的模样。 两人相视笑起来,因怕惊扰旁人,只能 抑住声音,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开怀。 即使相见是这种情形亦是幸事,毕竟符九丘身为先锋军,一直都是刀口舔血,不知道哪一场仗便战死了,当年一别,他们都以为不会再有相见的一 了。 鲁子耕问,“我听说东硖石谷的事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幽州城?” 符九丘缓缓敛去面上笑意,一双眼眸覆上霜雪般冷凝,“军中出了 细,不,不止 细。” 想到那帮怯战的懦夫,符九丘便是一阵血气上涌,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 会马革裹尸,没有人不怕死,但若死得其所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他是凭着这股血 把自己当做无情无痛的兵刃冲在最前头,却不曾想有一天竟“死”的如此憋屈。 “阿牛,明 我便会离开。”符九丘道。 “伱这样出去就是找死,又何必浪费我几瓶上好的金疮药?!”鲁子耕 低声音怒道,“还有,不要叫我阿牛!” 鲁子耕本名鲁阿牛,符九丘为其取“子耕”为字,自此之后鲁阿牛就再也不愿意别人叫他阿牛了。 “你信命吗?”鲁子耕问。 符九丘摇头。 鲁子耕噎了一下,执拗地盯着他,“你说信。” 符九丘见这头牛又要犯倔,只得道,“信。” “幽州大 ,城外大片的田庄废弃,要价很低,我原本今 跟中人约好出城看庄子,那庄子很远,少不了要在那边留宿,谁知早上忽然腹痛,只得与中人推说改 再看,没想到晚上你就来了,你说巧不巧?” 符九丘看着他面 肃然,假做惊讶应和,“竟有此事!” “你也觉得玄乎吧!我们命里注定要救对方一命!你不要坏了命数。” 第486章 旧事(3) 鲁子耕是个认死理的人,听见符九丘答应仍不放心,次 出门之前还用布条将人结结实实捆在 上,生怕他趁机溜走。 如此行为,全然不怕符九丘生疑。 幽州城内还开着的药铺已经不多了,鲁子耕发现门口都有人守着,看见买药的人便逐一盘问,一旦说是买外伤药,不由分说便抓走,更别说请医者回去看病了! 鲁子耕不敢冒险,果断返回家中。 “所有药铺都有人守着。”他看着被裹成粽子的符九丘,“你这伤若是没有药恐怕 不过去。我知道城墙有一处损坏……” 符九丘瞪他,“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报给守军?!” 鲁子耕道,“一个狗 还决定不了胜负存亡。” “千里之堤毁于蚁 ……” 鲁子耕打断他,“千里之堤已经千疮百孔了。若是咱们大军能挡住,契丹人 本摸不到幽州城墙。你都成这样了,还 心这些!” 如今唐军的问题确如他所言已然千疮百孔,不差这么一个 ,可若真到了契丹攻城的时候,城墙安然无恙或许能保全城 命。 符九丘自己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并不想用一城安危去 迫鲁子耕犯险,他沉 片刻道,“你明 将我送至城墙附近之后就离开,我自行出城。” “你想故意惊动守卫是不是?!那你也会被发现!”鲁子耕说罢又无奈叹气,“也罢,伱何曾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过。” 符九丘也不否认,只笑道,“谢了,堵了你一個狗 ,就当还了我一命,正好不会坏了命数。” 鲁子耕黑了脸,“我的命难道就值一个狗 ?!” 符九丘安 他,“堵上这个狗 或许能救全城百姓的 命,你要是这么想,会不会好受一点?” 鲁子耕没好气地道,“不会。我不想来年这个时候给你上坟。” 符九丘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知道劝不住你,那你多养几 再走。”鲁子耕妥协。 符九丘忍不住看了他几眼,最后答应。 次 午食,鲁子耕守在炉子旁犹豫许久,还是将纸包里的药粉倒进粥里,他一定能看出自己是敷衍应承,必定有所防备,等到晚膳下手肯定不行,只能提前了。 符九丘果然迟疑着将粥喝下,没多久便昏睡过去。 待到天 渐晚,鲁子耕又用沾了药的帕子捂了一会他的口鼻。 看着沉沉睡着的人,鲁子耕拿着剪刀一点一点把裹在他身上的布剪开。 符九丘才二十岁出头便已经无数次出生入死,像是带着任务才来到这世上一般,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鲁子耕这么做不是想还救命之恩,只是想他活着。 入夜之后,鲁子耕悄悄出门查探,回来便背着昏睡过去的人逃出城去。 待符九丘再次醒来,愕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一个木屋里。 “这是我狩猎落脚处,在深山里。”鲁子耕往坑里丢着柴火,颇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最近不太平,也不知道哪一 就打到幽州了,所以我冬天的时候来过一趟,在里面存了不少东西,药也有很多,这会儿在山中也能采到不少新鲜药草,虽比不上医者亲看诊,但总比硬撑着强。” 他是个私心很重的人,心里没有什么家国百姓,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散发一点善意,但绝不可能冒险去救不相干的人。 “你若要骂便骂吧,等你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自己去堵狗 ,我绝不拦着你,反正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去送死。” 符九丘默默听着,半晌之后道,“我又没说什么,叭叭这么多作甚。” 鲁子耕扭头看他,“你嘴上没说,心里骂了一万句。” 符九丘一笑扯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真没骂。” “你这次……”鲁子耕很了解他,现在这种反应颇有些心灰心冷的意思,不由得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 两军对战不乏各种 谋,若只是军中出了 细,遭到算计,以符九丘的 格一定会返回想方设法的算计回去,而不是一句都不提之后打算。 符九丘怔怔望着屋顶,忽然轻声道,“如果那个人是你最亲近信任之人呢?” 最亲近信任之人? 鲁子耕知道他父母双亡,被族中一个堂叔领回家养大,似乎有意想让他过继,鲁子耕不是很清楚细节,但从过往言辞之间能 觉出他极为敬重孺慕这位族叔。 柴火上面吊着的水壶恰好开了,屋里一时间只有沸水翻滚的声音。 “我原是不知道,直到昨天晚上……” 原来符九丘与卫极在东硖石谷遭遇埋伏,一照面便被机关巨石袭击,死伤惨重,对方准备极为充分,若非笃定他们会经过绝不会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 彼时二人已然猜到是军机 了,但人已经被困,进退不得,只能硬抗拖延时间,等待后方大军开到。然而战至第二 迟迟等不到大军之时,他们便知道此事不是消息 那么简单。 按照原计划,先锋军本就是引契丹军深入峡谷的 饵,所以事先考虑过会反被包围的情况,身后大军不可能看见先锋军被埋伏就直接放弃 战救援。 符九丘猜测若不是后方发生剧变,便是军中有将领与敌军里应外合,因此当他侥幸活下来之后便将战甲套到了一同跌落的兵卒身上,为防 馅,连卫极的尸身都不敢收拾。 军中敌我难辨,符九丘想到符家的行商队伍在幽州有一个落脚处,便决定先去那里,只是由于伤势太重,只能暂缓,找地方养了大半个月。 他身无分文,一身可怖伤口,进城肯定不行,只能在山中 点草药敷上硬抗,一度高烧昏 ,好在是勉强活了下来。而后他又设法打探到消息,得知后方大军 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只说军机 怕中计,才未曾前去支援。 待他半死不活的赶到云来客栈时,直接倒在门口不省人事。 符九丘不知道自己昏 多久,醒来时已躺在客栈房中,屋内并无旁人,但身上伤口经过仔细处理,嘴里也都是苦药味。 他 急,屋内没有恭桶,只能勉强穿上外衣走到后院的茅房解决,准备从茅房出来时听忽然见脚步匆匆,紧接着便传来两人低声对话。符九丘预 有事,当即屏息避免被察觉。 “有信鸽被截,郎君有令,符九丘已战死,不留。” “知道了。” 什么叫“郎君有令,符九丘已战死,不留”?不过是除掉他的说辞。 待那二人离开,他不顾身上伤口直接翻墙逃离,身后隐约传来低呼声,“在那里!快追!” 第487章 旧事(4) 符九丘很快便被追上,他凭着在战场上一刀一 拼出来的本事,手无寸铁对战四人丝毫不落下风,成功 身。 他旧伤未愈又 新伤,行动没有平时利落,导致数次被发现,权衡之下只好找个地方藏了三天。 可是,这样虽不会暴 行踪,但一直不吃不喝肯定不行,最后符九丘实在撑不住,只得寻了个时机跑到鲁子耕的住处。 别的不说,最起码能够确定这里有水有食物。 来之前,符九丘以为鲁子耕此时可能会进山里,毕竟最近不太平,趁着 猎躲进山里会比在城中安全很多。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壶中翻滚出的水汽升腾,整间屋子雾气氤氲,鲁子耕蹲坐在火堆前眯起眼睛把茶壶提下来倒出两杯水,又换上一口陶锅开始熬药,做完这些之后,发现符九丘仍然没有回答,不由起身走到榻边抄手俯视着他,“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被算计了吧?” “军中是回不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他死,两万五千 锐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再加之军队里极有可能存在职位较高的 细,等待他必然是怀疑、审问,甚至栽赃。 鲁子耕道,“我听说监察司那边都是圣上亲信,若是能见到监察令,说不定能顺利面见圣上。” 符九丘看向他,“你觉得整件事情是一個人能够办到的吗?” 当然不能。 鲁子耕不懂朝廷大事,但他不是一个蠢人,仔细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罩来,而符九丘就是即将被网住的那条鱼。不能回头,回头或许便是自投罗网。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