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忠昼夜兼程赶回京城,有些凌 的胡须不住地颤抖,“你给我老实 代,你都知道些什么!” 雍贵的脸庞早已涕泪纵横,斜 在高髻上的金穗步不住摇晃,与凌 的发丝纠 在一起,沈秋妤拼命地摇着头,“大兄,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沈正忠气的 脸涨红,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沈秋妤,声调陡然拔高,“刚才我借着你二叔的名义派人通传,是不是你派人说不见?” “那是他们传的,我真的不知道.....” “还在撒谎!”沈正忠高举一只手,颤颤巍巍,许久没有落下。 两个小辈还站在院子里,卫明姝下意识往沈轩身边靠近了些。 受到她的不安,大掌覆上瘦削的肩头轻轻 着。 巴掌终是没有落下,沈正忠无奈地重重叹息,在正厅内来回踱步,转头再看向沈秋妤,眼底已 是失落,“你当我是傻的吗?林家上上下下就你一个夫人,若无你授意,他们怎么敢传!” “我......”沈秋妤说不出话,仍在不断 噎着。 站在堂前的老者拂袖,负手而立,“去林家收拾东西,和他和离。” 沈秋妤抬头,不可思议,“大兄!这桩婚事你们当初是同意的!大郎和二郎是你亲手抱过的,就算三郎和四郎每年你也都有给他们带过礼物,他们姓林啊!若是和离了,你让他们如何看我这个母亲啊!” “你是他们母亲,他们能怎么看你?”沈正忠摆摆手,“大不了将孩子接到沈家,以后改姓沈。” “可他说过不同我和离.......” “沈秋妤!”分明已是快年过半百,本不该 泪,可听到至亲如此执 不悟,眼角还是沾上了一点 润。 厅堂内寂默了须臾,怒气仍在空气中翻涌,“我不管他是和离也罢,休 也罢,今 起你同林家不能再有半点瓜葛!” “老爷说过他不会写和离书,我和离不了呀!” “沈正忠气急,手指着沈秋妤,恨铁不成刚,急的半晌说不出话,“他不休了你,你难道不能休了他吗?” “大兄!”沈秋妤像是听到什么荒唐之言,“这女子出嫁从夫,哪有女子自己休戚夫家的!不作数的呀!” “你!”沈正忠咬牙切齿,“我沈家世代清正,宁死不屈,怎会生出你这样的软骨头!” “阿耶!”沈轩见沈正忠已是有些站不稳,慌忙上前扶他坐下顺了口气,“姑母知道些什么,还是都说了吧。” “我什么也不知道......” 沈正忠摇了摇头,手指紧紧掐着眉头,狠狠拍着桌子,桌上的茶壶被震得叮呤咣啷作响,“蠢货!我们这是在保你,你还不明白?”又是重重一叹,“那林晋勾结胡族,是灭族抄家之罪,你为何如此执 不悟?” “勾结胡族......”沈秋妤喃喃自语,眼神愈发呆滞。 卫明姝站在一旁,察觉到什么,“姑母可是不知道林晋勾结胡族一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沈秋妤摇了摇头。 林晋当初同她说,只是每月扣点官粮,每个世家都多少有些这样的腌臜事,圣上怪罪不下来,不会害了她和儿女。 她没想过,林晋所做的竟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沈秋妤还是不肯相信,被小辈这么俯视着审问,多少还有些不甘,“你如何知道他勾结胡族?” 沈轩听她这么质问卫明姝,不 皱眉,“京兆尹先是查了胡姬的酒肆,随后立即收押了林大人,姑母还觉得这是巧合吗?林晋他既能亲手杀了恩师,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沈秋妤不停地摇头,“不会的......” 眼见沈秋妤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卫明姝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有些事总归要让她认清情,“姑母,为着这么个人,真的不值当。” “我不知道啊。”沈秋妤哽咽着,双膝仿佛有千石重,艰难地挪到沈正忠身前,“阿兄,我真的不知道,他同我说,他不过是......不过是倒卖些粮食,我真的不知道他勾结胡族啊!” “你!”沈正忠听她说出这种话,一拍桌子站起身,清脆的巴掌声自厅堂响起,“你忘了你嫂嫂是怎么死的了吗!沈家家规,你竟是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吗?” 沈秋妤猛地抬头。 她如何能不记得,当年在原城的不仅仅是杨英,还有跟去北境的杨家小女儿,杨皇后失去两个妹妹,迁怒于沈家,至今关系仍没有缓和。 唯有沈轩这么一个沈家人,身上淌着杨英的血,得杨皇后多年牵挂。 “我记得啊!嫂嫂死后,大兄就再也没回过京城,你不知道我那些年怎么过来的。太后不待见咱们家,每年 宴京城那么多夫人都能去参加,为什么偏偏不请我?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姓沈,我不能活的体面点......” “沈家什么不能给你?你所谓的体面还都不是沈家替你赚来的?”沈正忠 腔起伏着,沈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万没想到,沈秋妤竟是会因着这么件小事埋怨沈家,说着又用力扇了自己一掌,“怪我,我们从小太惯着你了,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舅公消消气。”卫明姝转向沈秋妤,“姑母总觉得自己不容易,可当时姑母于林家相夫教子之时,不少孩童却因此幼失怙恃,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姑母想要长缨将军的体面,殊不知一个人的尊严体面该是靠自己拼来的。” 沈轩前脚刚安抚完沈正忠,听到这话,不 抬头看着姑娘。 他家姑娘分明瘦瘦小小的,只到他 前,就算是抱着也轻飘飘像张薄纸,又何尝不是以这纤弱的肩膀扛起了自己的体面? 抬步走到她身前,“明珠说得对,我沈家世代那么多族人埋骨边境,只为国泰民安四字便奋勇搏杀,这才赚得沈家如今的体面。姑母名中既有个沈字,便该知道做一个沈家人如何撑起这份体面。” 被两个小辈训斥着,沈秋妤只觉得无地自容,沈正忠苦叹,“罢了,事情既已如此,便要将功赎罪。你们去叫人拿状纸过来。” —————— 戍边将领常年不在京城,此前也并未听过圣上诏宁国公回京的消息,沈正忠身穿官服出现在朝堂,自是震惊朝野。 沈轩手捧一卷状纸,随父跪于大殿中央,状告姻亲林晋私售官粮,大肆敛财,勾结胡族。 惠帝接过状纸,扫了一眼,允沈家将功补过,令沈轩带兵亲自搜查林家。 早朝散后,惠帝留了沈正忠。 “沈 卿可知,武将私自回京乃是重罪?” 沈正忠跪于殿中,“知道。”随后磕头不起,声音却如同玉石般坚决,“可臣之家妹,遇人不淑,识人不慧,臣不忍家妹继续误入歧途,更不允许 臣祸我大黎。” “沈 卿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沈正忠又重重叩首,“臣私自领兵回京,自知后果,陛下若要查办,臣无话可说。可沈家上下对大黎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臣于北境,不敢专权,为大黎鞠躬尽瘁,此次回京,只是想为大黎肃清佞臣,严正国风,臣问心无愧。 这状纸乃吾妹亲笔书写,只想将功赎罪,还请陛下饶她一命,臣死不足惜。” 沈正忠跪地不起,宽大的官服掩着,仍依稀可见背后瘦骨棱角,脊背微弯,却如同一棵苍劲老槐,历遍风雨而不倒。 “ 卿请起。”许久过后,天子的声音传来,伸手亲自扶起跪地的老臣,“朕知沈家忠心,无怪罪之意, 卿不必自忧,此事过后,自请回北境便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卿既有此忠心,是我大黎之幸。” “谢陛下。” 第74章 等归 ◎原来她在等他。◎ 不过一 的功夫, 沈家再次带兵围了林家的府邸。 不同的是,这次的阵仗更大, 领兵的是沈家世子, 手中拿的是一道明黄圣旨。 林晋涉罪私 官粮,售卖于西蕃,敛财无数, 天子下令彻查林家。 围观百姓默默听着沈轩宣读圣旨,面上皆是仇视憎恶,纷纷叫好。 贪官污吏,将粮食售卖外族, 自是不会有普通百姓怜悯同情。 朝堂之上,明眼人也都心照不宣。 圣上下令查抄林家,句句指向胡族, 再联想先前京城发生的事, 林家应是真的通敌叛国, 被京兆尹抓到了死证。 而沈家此番大义灭亲, 除了忠义锄 ,更是为了明哲保身。 通敌叛国罪不容诛,清明的世家早已愤慨痛斥, 此前为林家开 的官员也纷纷划清界限。 林晋本被 足在家,有下人前来禀告,闻讯骤然大怒,手中把玩的玉章摔在地上,慌忙前往书房。 沈轩领人闯进来时, 林晋正打开暗室, 准备钻进书房, 沈轩连忙派人直接将其拿住。 林晋被擒, 却是面 不屑,没有反抗。 沈轩直对那不屑的目光,却也没有怒 ,只回了个了嘲讽的笑容,一声令下,直接差人将林晋和其身边的亲信全部押去京兆府。 林家府宅中,几个老管事被打得皮开 绽,秋 凛风下曝晒在院中,院中血腥味弥漫,手段残酷令人生畏。 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林府所有人被叫来观看,府中的刘嬷嬷终是跪地不起,带着人来到一处隐蔽地窖。 沈轩点起火把,见到窖中一排排菜坛,脚步一顿。命人人逐个掀开坛盖,金银珠宝杂 无章地堆放,来自西蕃的琉璃器皿在火光映照下 光华彩,数量之多堪比国库。 京兆狱中烛火忽明忽暗,最深处空旷的牢房静得只能听见滴答水声,如深渊之底不见光亮,林晋穿着灰 囚服盘坐在地,铁链声自门外响起,狱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晋踉跄着站起。 “林大人还是坐着吧。”冯霆漫不经心地走进牢房。 林晋充耳不闻,站直了身体。 冯霆声音陡然大了些,“我叫林大人坐下,听不懂吗?” 周身两名狱卒上前, 向林晋肩膀,林晋猛地跪在地上,厚铺的稻草缓解不了力道,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尖锐的疼痛自膝骨传来,额上渗出冷汗。 被迫俯视着冯霆,想起曾经面前这个低 卑微的书童跪在季奉安榻前侍药的场景,屈辱 油然而生。 “冯义舜!” 两旁狱卒低着头,冯霆挥手屏退两人。 “林大人居然还记得这个名字?”他笑出声,“那林大人还记得,您的恩师如何死的吗?” 林晋咧开嘴,仍扭动着身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大人这是何必,您身边的亲侍已经招了。”冯霆站起身,拂去官服上的杂草,“说来林某也算长了见识。” 冯霆站起身,继续说道:南海玉囊,无 无味,以其壳入药,少量可除热清痰,但此药 寒,若长期大量食用,起初便是普通的风寒,随后便会气虚心竭。” 林晋停止了挣扎,讽笑道:“他还真是招的一干二净,你既然全都知晓了,为何还要问我?” “冯某自是还有一事不明。”冯霆蹲下直视他,“季老将你视为亲子,冯某实在想不通,林大人有什么理由,竟要置恩师于死地?” “视作亲子?他是把林唐那个废物当成亲子吧!我什么都比那个废物强,当年就因为他一句嫡长为尊,这爵位便成了他林唐的。那个废物一把火烧了粮草,季奉安只想着保他,可有为我的仕途想过?”林晋对上那双眸子,见到那眼白中爬 的血丝,终是仰天大笑,如同黑鸦嘶鸣,令人不寒而栗。 “我只不过比那个废物晚出生两年,我也是他们夫妇的嫡出亲子,可你说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比那个蠢货强,就因为他比我长两岁,便要什么都紧着他,老头帮他谋了官位,还要让他袭爵,他可曾想过我半分?” 他不服,他明明什么都比林唐那个废物强。宣帝在位时,父亲为林唐留了官职,却是让他自己考取功名。 就连当时京城动 ,林家拼死把林唐送出了京城,而他却只能在深幽的地窖里苟活。 老头明明做好了殉城的准备,却仍什么都没替他打算,连封遗书都没留下。 当年林家不是没有人反对林唐袭爵的,可就因为季奉安,他什么都没得到,只能寄人篱下。 就算后来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一路科举高升,母亲每 就知道守在老头灵前,眼里 本没有他这个儿子,没有夸赞过他半分。那个废物闯了祸,连累整个林家,连他的仕途都要受阻,季奉安却还想着维护那个废物。 冯霆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了季老?” “不然呢?”终是目眦尽裂,面部狰狞, 出青面獠牙,“他们也不过是虚伪的小人罢了。你问问他们,就那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值得吗?让这么一个废物袭爵加官,他们就不怕有朝一 会毁了林家,会祸及我!他们不该死吗?”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