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巨浪咆哮着涌向山脚,洁净的雪,脆弱的雪,轻而易举撕断机翼的雪,将一切埋葬,世界重归寂静。 这场浩劫中唯一挣 出的是救援直升机的橙黄 ,它的螺旋桨早在雪崩来临前达到足够飞行的转速,伊莲娜毋庸置疑是位出 的飞行员,她足够 锐,同时懂得适当牺牲的道理。 下机寻找楚虞,楚希澈夫妇将错过救治时间,更不要提如何凭一己之力在雪 中挖出他们,两条人命和四条人命,懂算数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但是小狗不懂算数,也不懂牺牲,它只知道主人还没有回来。在直升机离地瞬间,桃子甩掉项圈,一头跳进仍在翻涌的雪浪里。 撞击让楚虞陷入昏 ,疼痛又让她清醒,飞机舱门朝下停止了,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窄小的气仓,不至于被雪埋窒息而死。她尝试张开眼睛,周围黑漆漆的,手机不知掉到何处,只有脸侧的心跳声和包裹 让她确信,符翕正紧紧抱着她。 “符翕?符翕!” “我在。” “你受伤了吗?” “我很好,宝贝。” “我的腿被撞到了,动一下就很痛,可能骨折了。” “那我们不动了,疼的话,咬我一口,让我知道有多疼。” “你怎么——算了,你说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我们?” “很快。” “这周 就是剧团跨年演出,但愿能让我赶上谢幕,这半年为了它我一个周末都没休息。” “《奥赛罗》是你们每年的必演了,无须担心,演员们比你都 悉剧本。” “哼,你是不是次次都来看,监视我的生活是吧?” “……” “其实我最 的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每次都被批判成没水准的入门戏剧。” “因为你第一次登台就是朱丽叶吧。”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没来看我高一的演出吗?” “我去了,在最后一排。” “骗人,你那天明明加班去了。” “对不起。” “干嘛为这种事道歉,你该道歉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你为了遗产收养我、玩 我的 情、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等等等等,我数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你可以报复我,把这些再对我做一遍,拿钱驱使我、玩 我的 情、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 “你做什么梦!我有钱找年轻貌美的帅哥不好吗?” “你已经找过了,不是吗。” “……你嫉妒了?” “嗯,我嫉妒了……我嫉妒得发疯。” “所以你去恐吓我的每一任男朋友,鬼魂一样紧盯着他们,再写信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小肚 肠的男人!” “楚虞,我这么做,不仅因为我是个男人,还因为我是你哥哥。” “别把变态说得这么自然。” “这也正是你要的,不是吗?” “我才没有!我一直恨你,我会恨你一直到我躺进坟墓里!” “那我很荣幸。” “符翕,你真是个胆小鬼,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呢……” “……” “喂,说句话呀,我生气了!” “对不起。” “不许道歉,我真咬你了!唔——” “……” “你的嘴 怎么热乎乎的,你身上好烫呀,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的腿还疼吗?” “不,好像没 觉了,伊莲娜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呀,我有点困,外面会不会已经天黑了?不知道爸爸怎么样了……” “不要睡,你睡着了我怎么办。” “你还怕黑吗,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我小时候很怕黑,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真稀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天生的扑克脸吗,嘿嘿。” “我经常哭鼻子,妈妈去上班我都会搂着她哭一早上。” “妈妈?” “嗯,我的生母,她是位演员。” “她对你好吗?” “我是她的珍宝,她给了我她的全部。” “妈妈真好呀……嗯……” “我六岁时被迫与父母分离,十岁那年我看着我妈死去,我爸患上抑郁症,从那之后我便什么都没有了,我躲在漆黑的夜里掉眼泪,向月亮发誓我不会 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会 我,这样我就不会伤心难过,不会像他们那样悲惨。” “……嗯,但是罗密欧,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 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你说得对,朱丽叶。我还是为了我曾唾弃的 情丢弃一切,变成一个四处游 的家伙,不再年轻也不再有魅力,财富和年华一点点耗尽,像我父亲那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 “……不,罗密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崇拜我什么呢?我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我的朱丽叶,雪只会越来越大,可你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了。” “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着多么 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醒一醒,楚虞,看着我——” “天快要亮了,我希望你快去……可是我就好比一个……一个淘气的女孩子……” “楚虞,楚虞!” “你要离去了吗……天还未明……那是夜莺,而非云雀……呼……夜晚她在石榴树上歌唱——相信我,亲 的……那是夜莺……” 随着她的声线逐渐低下去,断断续续地背完这句台词,黑暗又归于寂寞。符翕终于把 在她腿上那道伤口上的手掌抬起来,颤抖着抚上妹妹的脸颊,那里冰冷僵硬,他沾上的血早就凝结成冰,不再需要替她止血,那颗与他擦肩而过的子弹反弹 进妹妹的膝盖,而严酷的极寒麻痹了痛楚,在悄无声息中使体温与生命 淌出体内,宛若一位残酷杀手给予她的最后温情。 “那是云雀,黎明的使者,而非夜莺。看呀,亲 的朱丽叶,远处东方的天空条纹在云彩的隙 缀上花边。夜晚的星星已消逝,愉悦的白昼在 蒙的山巅踞着脚等候。我必须离去而生……或者停留而亡。” 楚虞最 的戏剧,他当然知晓,男人无数次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神采飞扬的小人儿,听着她或哀怨或兴奋地娓娓道来,他会在心里默默接上下一句,他是每一场演出里不曾 面的罗密欧,永远用目光追随她一同翩翩起舞。 在救援来临之前,零下数十度的寒夜便会使她的明眸再也无法睁开,柔软的红 变成灰 的岩石,再也无法用两颗小尖牙恶狠狠地咬他,再也不能 出浅浅的梨涡。 可是我答应过会救你,从芝加哥的寒冬里抱起你,我们兄妹的羁绊便已 绕成结,哥哥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所以原谅我,楚虞,我无法向你求婚,在成为你的 人之前,你是我唯一深 的家人。 “让我被拘捕,让我被处死。我无怨无尤,如果你有意如此。我会说那远方的灰蒙不是曙光初现,它只是月之女神蛾眉苍白的影像,也不是云雀的歌声响彻我们头顶上的苍穹。我愿意停留而不愿离去,为我的挚 ,我的珍宝。” 手指已无法屈伸,男人摸索了很久才握住那把小刀——那把颜先生随信附赠的小礼物,她用它划破裙摆,也将用它重获新生。符翕将妹妹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脖颈,像哄孩童那般轻柔地同她告别: “再见了,妹妹。死亡无法汲走你呼 的香 ,也无法夺走你的美丽。” 刀尖擦过搏动的颈动脉,如注的温热红绸在黑暗中飘起,又柔软地盖上女人的面颊,让那片 重新润泽,带着汩汩的生命力淌进她的咽喉,她的 腹,最终永永远远地融进她的骨血,再也无法分离,再也无法抹去。 再也不会丢下我了,我的珍宝,我今后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符翕微笑着,病态而 足地紧紧搂住楚虞,将最后的温暖尽数渡给她,直到黎明和夜莺一同到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