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看着他笑笑,也是略带 伤般真心实意的回道:“音容百世。” 江玉枫举杯再请了茶,弓匕先前回来说薛家小姐 子大变的时候,他还有所不信。这会瞧来,岂是“大变”二字能形容,观其言行,竟跟换了个人似的。 坐了这些许时候,处处都与以前不同,方才那句话,也算是不着痕迹的试探,可薛凌的反应,让他无法辨别自己的试探究竟是被看出来了呢,还是没被看出来? 薛家小姐的行事,突然就让人捉摸不得了。 黄家事就此被揭过去,江玉枫笑言劝说薛凌再好生安歇些许,过上几 ,怕是又要忙的脚不沾地。薛凌大方承了好意,又问起李阿牛可有回京,得知还没归,这便散了去。 出了书房门也没回自己院里,街上捡着吃食又耗了些时辰,到薛宅时,天边斜 已经只剩殷红一弯。 逸白不在里头,却有个五大三 的汉子。薛凌本想着逸白在此处打理,当无什么事要防备,进出都是一个“闯”字。 料开门见人拎了把大刀站自己面前,瞬间急着将恩怨滑出来,倒忘了那半枚兵符也在袖里,跟着掉地面石板上,嗑得“叮当”一声。 未落地之前,她已暗忱不好,抄手想去接,却又怕这汉子突然袭来,分神之下到底慢了半分,眼睁睁瞧着那兵符在地上滚了两滚,才重新回到手上。 起身之时顺势往后跃了几步,人在门口站定,呼了口气方想起,这汉子多半也不是外人。没理由这么个看着就不是善类的东西在院里呆着,逸白会无动于衷,除非人是他安排的,自己反应过于惊乍了。 果见那汉子试探着过来道:“可是薛家小姐?” 薛凌将兵符在手里捏了捏,不知道这个人刚才看清是什么东西没有。她方才其实也算快,二人隔着又有些距离,应该是没看清。但是逸白是 里出来的人,难保此人也有什么说不得的身份,没准只瞅个轮廓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心下纠结,脸却慢慢微笑开来,收了恩怨道:“你是逸白遣在这里的?” 那汉子便立即单膝在地行了礼道:“小人蒙主家赐名泠冷,见过小姐。” 薛凌轻笑了声,暂辨别不得汉子嘴里的“泠”是哪个凌,但这名儿喊的婉转,与汉子长相简直是南辕北辙,难免让她暗猜是不是霍云婉的主意,特意喊了个同音的来调笑自己。 她随口喊了起身,自顾往院里走着道是:“找地儿坐着说”。然泠冷一直等她经过了,才起身跟在后面。薛凌余光瞥见人身形从低到高起来,不自觉想起金銮殿上群臣叩首。 进屋扯了把椅子坐下方知,逸白杂事 身,最近又一直不见她出来,便遣了个近身的人住在这里,白 黑夜的等着,免得薛凌来了碰不上。 却说逸白先前提过的宅子,也已准备妥当,泠冷将地契房契皆呈与她,另来 里还有两封书信出来。拆开来瞧,是霍云婉小有幽怨,说她初一竟也没往 里走上一遭,另就是霍云旸的信又解出来些,一并给了她。 薛凌折了信不表,初一十五是能进 的 子,她只进了一回就不再去,又没与逸白知会一声。正值霍云婉与苏家明争暗斗之际,能在信上明明白白的写两句微词,也算霍云婉与她薛凌至情至 了。 收起东西,薛凌道:“弓匕是在新处等我?” 泠冷回道:“恭 小姐。” “我这边还有些事尚未处理得当,待结束了我便过去。大小事务,你让他看着安排就行,不必过问于我”,薛凌说完看了眼周围,又道:“你也不必再守在此处。” 泠冷点头称是,薛凌回屋细细查看了一番,再次转回江府。人活泛过来方记起,老李头的四七也快到了,齐清猗竟没找上江府来,永乐公主行事也与往 有所不同,这些东西都该上心一些。 她多少有些牵挂齐清霏,喊丫鬟去招了弓匕问过,人已经出了怀远关,这一路上吃喝玩乐还算自在。 第二 早间,弓匕求见的颇有些焦急。薛凌一贯贪睡,虽知他八成是为了黄家事,还是在 上多滚了片刻才起身。 含焉不知去了何处,院里无旁人,弓匕上前几步,逾矩附到薛凌耳边轻声道:“人到了。” 薛凌后退两步疑问看他,弓匕又笃定重重点了一下头。 据江府的推测,黄旭尧应该两 前就在黄家宅子里。不过那时黄续昼未断气, 里也有人常来常往,此人 面也是私下一人,故而江府不敢肯定。 而今人死了,灵堂皆是自家,黄承宣到底在族谱上,披麻戴孝跪的端正,永乐公主怜夫心切,也宿在了黄家。她倒是认识黄旭尧,虽然认不得今 的黄旭尧。 但是,灵堂有个她不认识的人,这不是秃头脑袋上生虱子了么。 ------------ 第625章 庭前月 黄纸一张接一张的往棺木前的火盆里烧,青烟红火将黄承宣眼睛蒙蔽的什么也瞧不见,再多一位红袖频频殷勤,死别之痛当头,他也确实顾不上永乐公主的随身丫鬟何去何来。 薛凌处收到消息的时候,魏塱已在昭淑太后处相顾垂了好一会泪,到底是往 里头的口信更快些,毕竟整个京中唯有皇帝的马能百无 忌。 底下人先报与皇帝,皇帝与太后母子情深,亲自去传了这一噩耗,又强忍自身悲痛,劝太后保重凤体。 礼仪纲常使然,二人不得立马往黄府吊孝,只能在此处相对扼腕。正是潸然漓漓处,有个小太监着急忙慌百般为难的闯进来,说是皇后与新封的那位小妃还有雪娘子等人吵起了冲突,那叫一个不可开 。 昭淑太后犹在伤神,听了两句是后 事,看都没看魏塱,扭脸到一旁接着呜咽的起劲。魏塱 然大怒,冷着脸起身兀自出了太后 门,才对一路跟着的太监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杀心已起了好久。非是要将闹事的 死,而是想将来传事的 死。就说,惊了太后凤体? 后宅不宁多少有点丢人,居然还赶在这个时间点上闹到太后跟前,但凡这太监稍微通透些,也不至于如此办事。 几个女人吵嘴而已,吵翻了天能如何。再不济,打起来,死两个又如何? 是而他本没打算询问此人前因后果,只处理之时总要避忌着点太后,这便走了老远。待发作之时忽想起,当今的皇后霍云婉,不该在闭着的长 等死吗? 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何以跟人起了争执? 当差又有几个不通透的,传话的太监来时就已 头大汗,可他不是必须得来么。听皇帝语气不善,越发吓的周身颤栗,抢着答道:“是,是皇后今 ……说要亲自剪些花枝……说……说是……” 魏塱停步转身,太监立马跪了下去。魏塱冷道:“说什么?” “说是家父尾祭,因此去了御花园。不想兰妃娘娘与雪娘子都在,几人因赏花起了争执。雪娘子左右相劝,被推到在地,动了胎气。皇后说陛下未废她六 之主的身份,这就……这就要将兰妃……” 你看,这人是何等通透,既不说霍贼,免了又辱皇后,又没说霍相,免了惹皇帝不喜。一个“家父”之称轻松将自个儿撇的干净,不管霍准如何,那也改不了他身为皇后的家父不是。 至于要将兰妃如何……皇后说了不算,他亦不敢说,只得 吐吐等着皇帝示下。 “将她打死,把 里开着的花都给朕剪下来,给长 送过去!” 皇帝好似怒不可遏,一点迟疑都没有。登基这几年,他对后 诸人从未有过如此大的火气。嫔妃吵嘴,小惩大诫就罢了,何况兰妃还有母家。 太监哆嗦想替那妙龄女子解释一二:“陛……” “你即刻去办。” 魏塱毫不容情的打断,说完似乎 代,并没走开。 受到头顶上龙威重重,那太监抵额在地再不敢言语,亦不敢起身。好一会后皇帝才拂袖而去,待随身 人也走远,太监方勉强抬了脑袋,长出一口气。 这差事,他一个被推出来跑腿的怎么去办啊这是。 兰妃其人,近 在后 也算略有薄名,魏塱登基以来,以三年丧期为由未纳妃嫔。底下人也乖觉,皇后是霍家女,皇帝椅子都没坐牢,谁还敢打起了儿女亲家的主意不曾。 待到守孝 ,魏塱也算羽翼渐丰。但三月初霍家还未显颓势,自然进到 里的,除却民间进献的天人之姿,别的与霍家大多不是外人,只是关系深浅而已。 此等境地,魏塱维持着对霍云婉一往情深的美名,少有加封哪位姑娘,直到雪娘子 颖而出。确然是美的令人神魂颠倒,又是皇后送的,陛下英雄难过,实属寻常。 至于别的,皆是泛泛而已,直到那夜霍云旸死讯传回京中,当夜侍寝的女子,正是今 兰妃。第一个晋了妃位,皇帝还特意 代人拟了个小字,沅芷澧兰,盛茂芬芳,这恩宠,也算独一份了。 可这恩宠,短短两月不足,她既不知因何而起,大抵也不会知道因何而没。 上回与雪娘子一别,霍云婉岂会让自己久困深 。黄续昼濒死之际,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长 里。 赶巧了,按霍准的死期,差不多正是尾七之数。具体是也不是,差个几天不甚要紧,难得她真心谢了自己父亲一回。 皇帝确然下令让皇后在长 里清修,但并没说不让皇后踏出 门半步,只是霍家事以来,皇后自己不曾出去过罢了。 今 突然领着两三姑子要去御花园剪些供佛花枝,似乎并无逾越之处,几个太监端得不敢拦着。 兰妃是被雪娘子请到御花园的,一个有孕在身,一个皇帝新宠,都不太受别人待见,凑在一处免些寂寞。兰妃自己也乐于亲近,顺便替自己沾些孕气也未可知。 赶巧二人与皇后凑在了一处,三言两语起了嫌隙,皇后到没说什么,反是跟着的下人出言讥讽。兰妃并不张狂,就事论事辩了几句,那 人竟冲上来打人。 这一拉扯,霍云婉便摆起了皇后的架子,要将兰妃治罪。一个是余威尚在,一个是天子心尖,太监谁也不敢偏帮,只能急急去传话。 丫鬟寻了把椅子,霍云婉坐着在等,雪娘子已经让人用轿辇抬了回去,兰妃还不卑不亢的站着。在她瞧来,自个儿与雪娘子喜 哪朵,皇后便命人剪去哪朵,分明是有意挑衅。 便是掌了凤印,也不能如此欺人。何况谁不知道霍云婉是罪臣之女,皇帝再是顾念旧情,总要有个理法规矩。 她等的皇帝没来,来的是霍云婉在等的小太监。 兰妃瞧着那小太监与皇后耳语几句后,皇后便懒懒起了身,与她双手合十,抱了剪下的花枝垂眸往长 的方向而去。二人最后的眼神 汇,她不解里仍维持着坚定,却瞧见皇后已不复方才威严贵气,真像个修佛之人。 一汪静水无波, 目空远悲悯。 ------------ 第626章 庭前月 她不由自主的被这目光勾魂摄魄,直到皇后已经不见人影,兰妃才怔怔回过神来,看着偌大的御花园瞬间鸦雀无声。 先前洒扫修剪途径此处的 人太监一应消失,鸣虫息鼓,秋蝶停翅,唯剩那个去请皇帝的小太监站着,用一种诡异的恭敬瞧着她,似乎喊了句:“娘娘请。” 如何这就让皇后走了? 兰妃回头,钗环在眼帘处相撞,虚影拉开之后,是随身跟着的两个小 女面如土 ,却还强撑了喊:“娘娘,且先回 吧。” 她转正身子,再次狐疑瞧着那小太监道:“陛下为何没来”。问完惊觉自己也算逾矩,哪有她请皇帝就必须来的道理。没等小太监作答,便悻悻垂了头往自己 院里走。 未等天黑,兰妃陨于寝殿,长 里,有花堆如金如锦。 霍云婉跪坐于蒲团之上,一头青丝于脑后松松挽就,与近 不同的是,上头 了支通透的碧玉凤羽簪子,她好久不曾佩过这等华光之物了。 约莫三四更,还有 人陆续抱花来。秋 里头,御花园里少有牡丹芍药富贵,多是团菊早梅清幽,确然适合祭祀。 她亦点了三两柱香在燃着,直到天明,别说长 里,就是 院近处,也不见得魏塱踏足一步,倒省了她诸多功夫。算来人不会再出现,霍云婉起身 了四五花枝,吩咐给兰妃的寝 送去,自个儿和衣卧到了榻上。 里的女人,大大小小她都见过。后 事不说了若指掌,至少桩桩件件霍云婉是有过目的。挑人之前,又特意去翻查了一回。 她早已与魏塱恩情全无,魏塱今 宠幸谁,明 封了谁,其实不值得惦记,更加不存在争风吃醋一说。 只是,随着霍家获罪,她闭门于长 里,皇帝又再不相见,在 里头想要活的自在些,只会一 比一 艰难。何况,她还得想办法与 外互通有无。 即使手上还有捏着从苏家得来的大把银子,可一昧花钱去找人办事,那叫求,求人,从来是求不到头的。 唯有赏钱去差人办事,才能安稳长久。 所以她必须得找点什么事,来证明自己,永远是阖 里最得罪不得的皇后。不管是霍家在,亦或霍家不在。无论她是出长 ,还是不出。 天底下,该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魏塱了。 薛凌想快点 死黄续昼的事,并未与霍云婉商议过。至她闭门于长 ,永乐公主也不好时时走动,因此她并不知道黄家的老东西被人催了几声。不过,她确实等的有些失去耐心,总算这人是死了。 魏塱幼年与黄续昼祖孙怡乐,昭淑太后与自己的爹亦是父女恩慈,此人一死,想必两人极易动怒。 以兰妃受封的 子推断,并不是这位姑娘有何独到之处,而应该是运气不错,恰巧赶在魏塱兴头上。霍云婉又详细查过,受封之后,魏塱并没格外多宣召几次兰妃,可见他确然是不见得有多真心喜 。 或者说 里女人万千,要找个魏塱真心喜 的也难。不过是荣宠加身的时 尚短,下人还没瞧出底细,以为兰妃于皇帝是举世无双。 哪来那么都举世无双? 雪娘子有孕在身,且眼看着就要瓜 蒂落,即便有人内心不喜,表面总要敬上三分。她出面邀了兰妃,兰妃便欣然前往。 后续的事情水到渠成,魏塱定不会于众人面前为难自己。霍家之死还近在眼前,若是他这就翻脸无情,只会徒增薄幸笑谈,那位皇帝,绝不会如此的。 但兰妃之死,霍云婉不能说没料到,但她终究还隐有期待。想着魏塱也许斥责过兰妃便罢,如此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到。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