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铮气息微松,却不知说什么,半晌方道,“陆将军,久违了。” 陆九郎静了片刻,忽然一嗤,“从前我任你呼来唤去,何时当得上一声陆将军。” 韩明铮避过话中的讽意,平静道,“以往是我失当,陆将军如今飞黄腾达,自然不可同 而语。” 陆九郎却越发刻薄起来,“可惜韩家不比当年, 得千里迢迢入京乞官,连你都要陪着灌酒。” 亭内的气氛更僵了。 韩明铮已经退让,仍免不了受嘲,心头滋味难言,也不争辩,“长安万紫千红,陆将军正当 风,何必还在意边僻之地。恕我倦了无心叙话,只想休憩片刻,阁下自便。” 她倚着亭柱合眼,等他自己离开,许久未听见脚步渐去,反而酒意再度袭来,不觉坠入了昏沉。黑夜遮没了她的身形,微光映出美丽的脸庞,细白的玉颈斜倚,似一只轻浅栖伏的凰鸟,稍一踏近就会触飞。 陆九郎静静的凝望,不知在想什么。 宴的乐声续续而扬,过了一阵,突然传来语笑声渐近。 一人嬉笑道,“不是说赤凰将军就在附近?人呢?” 另一人接口,“她既然躲出来,定是有些醉了,再灌几杯应该差不多了。” 前一人道,“这样的美人最好是醉得人事不清,宽衣解带,那才是妙极。” 两人 猥的大笑,正在搜寻,其中一人忽见黑暗中一双眼睛鸷亮如 ,悚然一惊。 然而复又一望,哪有什么 ,却是一人笑 的从暗处走来,亲热的唤道,“这不是孙兄?我才出来小解,你怎么就离席了,宴上不热闹了?” 孙珪是太中大夫之子,任 中侍卫,近期认了内枢密使马安南作干爹,登时威风了许多。 陆九郎出身低微,容貌出挑又擅结 ,孙珪本来瞧不上,谁知这人猛然蹿升起来,官职远高过自己,不好再如过去一般鄙夷,随意哼哈两句敷衍。 陆九郎却似看不懂脸 ,殷勤的把住臂,“难得与孙兄同席,今夜务必要喝个尽兴,可不许躲酒。” 孙珪当然不情愿,哪里敌得过陆九郎的劲道,给他热情万分的挟走了。 几人的挣扎与嬉笑声远了,后方的角亭依然沉静,隐没在夜 中。 作者有话说: 最近文下的争议很多,希望亲们平和 ,不要影响快乐的心情。 大家的 让我非常温暖,在此深深的鞠躬致谢! 至于那位向晋江举报,声称此文涉嫌未成年有害的亲: 请理解网文千姿百态,尊重差异的必然存在,不是所有文都为你而写; 世界那么大,请把心也放大一点,不合意的不一定要摧毁; 拜托把目光转移到你喜 的文上,谢谢。 第77章 比邻居 ◎我看就是个冷美人,怎么你说得像母夜叉。◎ 韩家在长安的宅邸一样辟了武场,只是原主人年迈用不上,长期闲置,直到此次韩氏兄妹到来,才算得了使用。 韩明铮从武场行出, 头已经高升,庭院的石桌摆好了早食。 韩昭文昨夜饮得太多,晨起仍有不适,披了件宽袍饮汤,打量一眼道,“还担心你头痛,看来不妨事,酩酊玉的效用不错。” 韩明铮从荷包取出一枚碎玉,“ 宴已过,应该不需要了,二哥应酬多,拿着更合用。” 韩昭文 着额角,回道,“在长安少不了宴请,就你那稀松的酒量,没它怎么成,自己收好。” 酩酊玉来自黑衣大食, 泽如樱,大如指盖, 在舌下可以化解七成酒力,韩明铮昨夜能顺畅豪饮,全是此物之效。她听了也不再推让,取一块焖饼撕开,就着羊汤进食。 韩昭文搁下汤碗,提起话语,“昨夜你离宴时碰上了陆九郎?” 韩明铮停了一瞬,“是。” 韩昭文毫不意外,“我就知道,那小子坐在殿侧,待你一出去就没影了,他说了什么?” 韩明铮静道,“无非是几句嘲讽,没什么相干。” 韩昭文一攒眉,“ 心狗肺的东西,阿爹当年没亏待过半分,白给了一身本事,他另投贵主,不记旧恩也罢,还幸灾乐祸起来。你没见他回宴后吆五喝六的与人拼酒,不知有多得意。” 陆九郎毕竟是河西所出,自从他入中原为官,韩家一直有留意, 宴前就知晓会遇上。 韩昭文虽厌此人,也明白避不开,“陆九郎投了五皇子,本朝的规矩是立嫡长,簇拥大皇子的重臣更多,内里的撕扯少不了,他若再来纠 ,你定要离远些。咱们此行至关重要,万事谨慎,绝不可卷入朝中争斗。” 韩明铮应了一声。 韩昭文缓了神情,“别怪二哥话多,阿策来前千叮万嘱,叫我看好你,别又给那小子哄了。裴行彦是个没福的,家里波折也多,平白磋砣了你。家人都商量好了,不必再顾虑裴家,等回去就给你在军中挑个出 的,风光的把亲事办了。” 韩明铮只道,“阿策想多了,以前的事早已过去,我当与他从未相识,能有什么关联?” 韩昭文冷冷一哂,“陆九郎未必肯甘休,他将宅子选在邻侧,避嫌也不顾,无非是想显耀。赤凰将军的名头太响,万一将你骗到手,既羞辱了韩家,又能在众多纨绔面前夸口,别当他做不出来。” 韩明铮沉默了。 一个健朗活泼的大男孩奔来,“姐夫,将军,今天教的我练完了。” 韩昭文暂且按下心事,招呼道,“司湛来了, 这么多汗,先歇一歇。” 司湛是韩昭文的 弟,今年才十七,天生的腿长体硕,看着与青年无异,他去年开始入营跟着韩明铮学 ,称呼也随了营里,习惯的在她身旁坐下,扯起衣衫擦汗,“长安太热了,这里的人怎么受得了,哪有河西早晚凉快的舒 。” 韩明铮递过一碗杏子水,他接了一气饮下,方才舒服了。 韩昭文心有所 ,抬头一望亮晃晃的金 ,从早到晚散发着炽热,宛如无处不在的天威,让人无可遁避。 同样的 光下,隔邻的陆府也来了一帮客人。 高祟等几名纨绔相约而来,将府内通逛了一圈,不 生出羡慕。 卫孜向来挑剔景致,也不由夸赞,“既显格韵又不失风雅,陆九当真是富贵了。” 刘骈 怪气的道,“该叫陆大人,就凭这一步青云的本事,咱们将来想拍马都难。” 等进了楼阁,众人又一讶。阁内雕扉极大,制艺 绝,却连窗纸也没糊,夏 里还能取个凉畅的逸趣,到冬 大约就成了雪 子, 榻虽然新漆锃亮,摆置的雅件却少,诸如字画、瓶盏、香炉、古董等等一概没有。 高祟看得大为摇头,“外头 致,里面怎么如此 简?” 陆九郎轻松以对,“盖宅子耗光了,都快打饥荒,哪还有银钱置办其他。” 刘骈半点不信,“破宅子烂了多少年,能整治成如今这样,还装穷糊 谁呢?” 陆九郎双臂环 ,慢条斯理道,“挖池子、垫台基,花钱如 水,还有什么万金的湖石,金丝的楠柱,琉璃的玉瓦,听着无一不好,结果耗得 穷。屋里先简着吧,反正外人也瞧不见。” 几人全是败家子,当然明白这些玩艺何等烧银子,登时哄笑。 刘骈幸灾乐祸,“谁叫你新富乍贵的不通门道,让人哄了,五皇子没赏你个得力的管家?” 陆九郎双手一摊,“管家当然给了,可惜变不出银子来,还找我要花销。” 高祟哈哈大笑,“知道你没人使唤,咱们特意给你送来了。” 几个人合送了八名男仆,一溜躬身行礼,看着确实齐整。 陆九郎也不推拒,一并收了,“多谢,几位弟兄解了我的急难,不然好歹得了赐赏,院子还得自己扫,传出去实在不大体面。” 几人大笑,卫孜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事,“隔壁的赤凰将军是你的旧主?你素有风 手段,当年可曾得手?” 陆九郎笑容不变,“我哪有这份能耐,怎么,卫兄动心了?” 众人听闻赤凰将军的美貌,皆是心 如搔,卫孜迫不及待的道,“你要是帮兄弟一把,让我一亲芳泽,回头送你十个美人都成。” 陆九郎也不答话,将他上看下看,左看又看,只是摇头。 卫孜自负潇洒,给他瞧得急眼了,“陆九,你什么意思?” 陆九郎拖长声音,“我是瞧你身板不成,怕架不住这份 福, 丢了小命。” 几人哄堂大笑,卫孜急赤白脸的道,“她好歹是个女人,我殷勤小意的哄着,难道她还会动手?” 陆九郎轻佻道,“女人没有不善变的,万一闹起脾气,寻常娇娘至多挠个 脸花,女将军可不同,一拳揍得你进了棺材,轻飘飘的一句谁知你这般不经打,陛下都不好裁断。” 高祟与刘骈狂笑不止,卫孜羞恼之余,不免疑起来,“她真如此凶悍?我看就是个冷美人,怎么你说得像母夜叉。” 陆九郎嬉笑以对,“那是在 中,你没见她在阵上的模样,提刀砍得人头滚滚,蕃兵都望风而逃。敢把罗刹当牡丹花,你要是将来缺胳膊少腿,别怪兄弟没提醒。” 卫孜哑然,望了眼隔院,悻悻的面 不佳。 高祟听得乐不可支,哗笑道,“要我说平康坊多得是软玉温香,何必自讨苦吃,今 说好了去南曲快活,还不走?” 刘骈大剌剌的斜眼,“乔迁已贺,仆人送了,陆九还不得做个东?” 陆九郎自然不推托,“哪怕当 子,该请的少不了,你们先去马车,我换了衣裳就来。” 几人笑哈哈去了,陆九唤来五皇子所送的管家,把一干男仆领下去训话。 等人全打发了,陆九郎在树下负手而立,宛如自语,“都不是好东西,暗里盯着些,只要我在府中,谁也不许进后院。” 树影中传来应声,一个前额微秃的男人踏出来,相貌平平,一团和气。 纪远曾是平州军吏,民 时险些给叛军吊杀,陆九郎救下来,发觉这人活络圆 ,周密可靠,将他留在了身边,帮着处理一些私事。 陆九郎又吩咐道,“韩氏兄妹来长安带了人,打听下是何身份,韩家近期应了哪些宴请,向谁家递了帖子,查得隐秘些。” 纪远就如一个寻常亲随,领命后退了下去。 陆九郎眸中含诮,足尖一落,碾死了万金湖石边的一只小爬虫。 第78章 平康坊 ◎陆九郎大约是个太监, 不顾她的求助◎ 要问长安城何地最让男人津津乐道,陶然忘归,莫过于平康坊。 平康坊紧邻皇城,不仅有宰相、公主、国子祭酒,六部尚书等高官豪邸,还有北门的北、中、南三条小巷,时人呼为三曲,为众多教坊官伎的云集之地。 三曲之中楼宅林立,池苑 美,看不尽的风 奢华。其中以南曲的名头最响,女伎姿容绝 ,才艺出众,甚至能 诗品赋,出入王公大臣之宴;中曲略次,招待官绅或名士;北曲则来客混杂,多为应试举子或富商、纨绔之 。 如高祟这等子弟,在百姓面前还能矜夸,到了平康坊至多能入中曲,南曲的美人就如天上神女,连裙带也碰不着。 不过陆九郎是例外,当年他身为 侍,跟着皇子出入,却在南曲如鱼得水,不必一金一银,蒙得佳人另眼相看,简直妒死了卫孜。 此次有他出头约见,几人兴冲冲进了南曲,来到了一方豪苑。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