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犯过错的孩子很容易再次犯错。如果监狱管不了他们,《少管所改制案》又能起多大作用?” 接受访谈的简·凯瑟琳议员坐在镜头左侧,她是六角大楼的军事委员会主席,眉 天生长得一边高一边低,皱眉时更加明显。她回答说:“刑罚和教育是两个概念,乔尔,你不该把它们混为一谈。” “既然您认为是教育问题——” “不,我没有说这是教育问题,我只是说:刑罚并不能完全矫正青少年犯罪行为。” “嗯……刑罚,加上教育,我明白了……您还真是喜 咬文嚼字呢,参议员。” 男记者开了个小玩笑,不过凯瑟琳参议员并没有笑。 “那么,关于藤治原平遇刺一案,您有什么看法?您觉得是恐怖分子所为吗?” “听说案件还在调查中,具体细节没有公布,我相信FIB会妥善处理。” “有消息称,军事委员会也介入了案件调查,这是真的吗?” “作为委员会主席,我只能告诉你,没有这回事。” “有人认为藤治原平的死,获利最大的是KTA公司。因为少了这样一位竞争对手,KTA就可以独占六角大楼的武器采购合同……说起六角大楼,这似乎就不是单纯的商业行为了……” “有趣的观点。” “啊,如果冒犯到您的话,请原谅,凯瑟琳议员——” 访谈播到这里,画面突然被人按下暂停。 费丹视线从笔记本电脑屏幕前移开,看向刚刚走进书房的安娜。 “事情办妥了?” “证据充足,但是没派上用场。”安娜说,“那个女孩是自首的。” “是吗,她怎么说?” “她声称自己并非故意行凶,杀掉藤治只是想保护自己免受侵犯,结合现场的情形来看,她的证词没什么漏 。” “聪明的女孩。”费丹点燃一 雪茄,朝后仰靠在椅背上,这几天他睡眠不是很好,即使屋内光线昏暗,也不能让他产生困意。“未 14周岁,正当防卫,她很懂自己的优势,艾利没有看走眼。” 他慢慢吐出烟圈。 “还有一件事……”安娜站在桌前,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FIB采取了一些特殊审问方式,那孩子现在 神有点不太正常,说话颠叁倒四……” “拷问?” “差不多。是那位新来的调查顾问。”安娜停顿了一下,“他们解剖了……尸体,把心脏部分放在女孩的餐盘里,我的意思是,生吃。” “噢,她肯定不吃。” “如果饿上叁天叁夜那就很难说了。” “……真有他们的。”费丹坐起身,伸手抖了抖烟灰,“父亲干掉老婆,再把女儿 疯,这一家子真是奇葩。倒杯白兰地给我。” 安娜在杯子里倒了点儿水,端给他手上。“Dr.J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你觉得有什么用意?” “我不知道,那些被俘的士兵,回来之后总要接受一番考验。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男人很危险,我们应该早点除掉他。” “还没到时候,安娜。”费丹轻晃着杯子里的 体,“Dr.J不是我们的目标,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辛普森和利维坦,找到他们拐卖儿童做人体实验的证据,这有关——” “有关一位明年想竞选总统的议员,我知道。”安娜深 一口气,“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费丹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 “我要见见那个孩子。”他说。 一个月后,波肯郊区。 圣路易·狄思玛斯教堂是一幢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在某段特殊时期,它曾关押过战争犯,由于各种 森恐怖的传言,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为人们所诟病。 据说,狄思玛斯是囚犯们的守护神,在受难 那天,他因向耶稣忏悔而获得救赎。 令人讽刺的是,多年以后的今天,狄斯玛斯教堂被改造成了真正的监狱,专门用来羁押那些犯了重罪的少年犯。 午餐时间,年轻的犯人们端着有些生锈的餐盘,排着队从窗口取餐。这群孩子平均年龄在13岁左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送到这里“改过自新”。 在大人们看来,他们个个都是刺头、闯祸 、恶魔之子——这些带着污点的标签会留在他们的档案上,终其一生。 不过,在他们意识到自己人生被毁之前,当下的安逸生活也不算太糟。 “妈的,好位置都被人占了!”诺兰米端着餐盘站在餐厅中间,表情臭哄哄。虽然她已经15岁,但由于短发和身体发育不良,总是让人误会她是个男孩。 “少看点电视吧,诺兰米。”旁边一个打着鼻钉的少女说,她的名字叫姆佩,比诺兰米小一岁,个子稍矮,“我们可以坐那边。”她抬抬下巴,示意角落的位置。 诺兰米看过去,表情更臭了:“我才不要和疯子坐一桌!” “只是吃个饭而已。” “你没听说吗,她是吃人的疯子!食人魔!” 姆佩没有理会,她端着自己的盘子,径直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诺兰米跟在伙伴后面,不情不愿地落了座。 午餐是煮豆子,炸 饼,外加萝卜汤。诺兰米吃了一口豆子,立马发出干呕的声音:“呕,这玩意儿真难吃!一股鸟屎味!” “说的好像你吃过鸟屎似的。”姆佩说,“你不想吃没人 你。” 诺兰米翻了个白眼,用塑料叉子把豆子一颗一颗挑出来,丢在桌上。 与她们同桌吃饭的小女孩是这里最年幼的犯人,今年刚 十岁,至少从外表上看,这女孩和诺兰米口中的“食人魔”形象相差甚远,她身材纤细矮小,五官端正,低头安静地咀嚼着自己的食物,与 恶完全不沾边。就是表情呆了点,有点憨憨的样子。 诺兰米瞥见女孩盘里的豆子吃光了, 饼却一口未动,忽然泛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偷偷将丢在桌上的脏豆子拨进女孩的餐盘中。 姆佩注意到诺兰米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加以阻止。 而女孩似乎 本没发现,若无其事地吃掉了混进来的豆子。 诺兰米歪嘴偷笑,对佩姆使了个眼 。两位好基友心意相通。佩姆拍了下女孩肩膀,诺兰米趁女孩转头的一瞬间叉走了 饼。 “嘿,对不起。”佩姆对女孩说,“刚才不小心碰到你了,你叫……库尤是吧?” “顾悠。” “噢噢,古尤,你好,古尤。” 顾悠没有纠正她的发音,转回头继续喝自己的萝卜汤。 按理说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盘子里的 不见了,可是顾悠却毫无反应。 这样的恶作剧反倒让当事人自己觉得无聊。诺兰米拿叉子在 饼上戳来戳去,盯着顾悠看了片刻,忽然出声道:“喂,听说你吃了你爸爸,人 味道如何?” 顾悠自顾喝汤,恍若未闻。 没人搭理才是最尴尬的。 诺兰米 觉自己像个小丑,气恼地抓起 饼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你要是好奇,不如自己找个机会亲自尝尝。”顾悠喝完汤,放下勺子说。 诺兰米愣了一下,微微涨红了脸。 “神经病。”她骂道,“我爸早死了,要是他还在的话,我也不会待在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姆佩 进来说,“你为什么要杀掉你爸爸?” “不是爸爸,是养父。”顾悠说。 “……好吧,所以你吃掉了你的养父?” 顾悠摇了摇头。 “吃饭时能不能不要谈这个?”诺兰米说,“我在吃炸 饼,搞得我胃口全无,要聊就聊点别的。”她看向顾悠,咧嘴一笑,“嘿,古尤,你喜 看电视吗?” “一般。” “有个地方可以天天看电视,你去过监管员的屋子吗?” “没有。” “那你一定要去一次。”诺兰米坏笑道,“好好表现,说不定还有糖吃。” “闭嘴,诺兰米。”姆佩皱眉说,“上周我差点被那头肥猪骗进去,我弯 捡东西,他就开始摸我 股,叫我去他屋里坐坐,我拍掉他的手转头就走,结果关了我叁天 闭。” “哈哈哈,真惨!要是我的话,我还真想进去玩玩呢!” “监管员的屋子。”顾悠歪头,“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是玩游戏啦。”诺兰米说,“一二叁木头人,或者蒙眼骑大马……” “别信她鬼话。”姆佩说,“进去一次,你会变成大肚子。” “大肚子?” “天呐,才不是。”诺兰米放下炸 饼,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竖起一 手指,“你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 本不用担心会怀孕大肚子什么的,只要你技术到位,你甚至可以永远当个处女、当个基督徒……噢,毕竟这里是教堂,咱们得放尊重点。”她 低声音,凑近顾悠说,“我以前经常和男生这么玩,他们喜 法式,在我们这儿叫做口……” “我吃完了。”姆佩说,“我得回去洗衣服了,诺兰米,你走不走?” “哦,我也 了。”诺兰米站起身,顾悠也随之站起身,她们把餐盘放回去。临走之前,诺兰米回头冲顾悠眨了眨眼,“总之,要是监管员单独找你,不要拒绝,你会 谢我的。” 于是,第二天,监管员本杰明把顾悠喊进办公室,她按照诺兰米的忠告,没有拒绝。 实际上,这是她第二次来到监管员的屋子,里面平平无奇,白灰 的墙上,挂着一些廉价的印刷画,几个沙发靠墙,中间摆放着一张算得上宽大的办公桌。旁边有个小门,里面摆着一张小 ,是供人休息的地方。 房间里除了监管员,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穿着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锃亮,戴着一副单片金丝眼镜。顾悠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报纸。 “顾悠,我记得你叫顾悠。”监管员说,“过来,站到桌子前来,不必紧张,你能听懂英语对吧?” 顾悠往前走了两步,让他看个仔细。 “很好。”监管员说,“虽然我很少跟你说话,但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你,这一个月来,你表现得很不错。”他拉开 屉,翻出一份文件,“ 据《少管所管制案》上的规定,表现好的孩子都有额外的改错机会,现在上头派人过来,我想你正好符合条件——” “什么条件?” “嗯?”监管员没想到顾悠会主动提问,他说话节奏被打断,朝她看了一眼,在触到女孩清澈的眼神之后,他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啊,首先从年龄上来说,你是最具备潜质的,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一切在可调控范围之内,所以我决定推荐你去参加政府的改造培训,当然,如果你表现不好的话,随时会回到这里。” “我不去。” “什么?”监管员瞪大双眼。 “我不想去。”顾悠说,“我喜 这里,我不想参加什么改造培训。” 旁边传来一阵翻动报纸的声音。 “我刚 了两个新朋友,”她继续说,“这里的饭也很好吃,我要留在这儿,你把名额让给别人吧。” “等等,”监管员头上冒出冷汗,他瞟了眼单片金丝眼镜男人,不死心地劝女孩:“这是一次改过自新的好机会,你难道不想恢复自由身吗?” “我在这里也 自由的。” “你要听从我的安排,否则——” “好啦,本杰明。”单片金丝眼镜男人突然打断说,“既然她不想离开这里,那你就出去问问其他孩子吧。” 监管员只好作罢。 这时,顾悠说:“那我可以留下来玩一会儿吗?他们说这里可以玩游戏,蒙眼骑大马,可是我没看见什么马,本杰明叔叔,马被你藏起来了吗?” 监管员:“……” 金丝眼镜男人笑道:“你可以留下来,然后自己找找看。” “嗯,随便玩吧,孩子。”监管员抹了把额上的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办公室。 监管员离开后,顾悠打量金丝眼镜男人,略带好奇地问:“你是上头派来的吗?” “没错,我是上头派来。”男人把报纸放到一边,面带微笑地回答。 “你看起来跟我爷爷一样大,是谁派你来的,总统吗?还是上帝?” “可以说是总统,也可以说是上帝,没多大区别,你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 “我刚才解释得很清楚。” “我想听实话,可以吗?你觉得这里很自由?” 顾悠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万一离开之后,过得比现在还糟糕,饭菜更难吃……” “哦,我向你保证,那里的饭绝对比这里好吃,还有零食和汽水,你愿意跟我走吗?” “可以考虑一下。” “那么说,你改变主意了?” 她认真思索一番,有点为难地说:“好吧,只要你兑现你的诺言……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我看过你的资料,那确实是一种很罕见的作案方式。” “你觉得我是疯子?” “我认为你很特别。” “那就好。”顾悠抬起头,“我答应你了。” “过来吧,孩子,光答应是没有用的,我们还有一堆文件要签署,你叫……” “顾悠。” “好,顾悠,我刚才突然想——我应该在哪见过你。”男人摘下了眼镜, 在 前的衣兜里,“我在厄多尼电玩城遇到过一个亚洲女孩,跟你长得很像。” “那就是我。”顾悠说。她突然发现男人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她盯着他的手指,“我记得你,你要送我一把 ,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旋开钢笔帽,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 “没关系,现在我们认识了,你可以叫我辛普森。”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