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夫人听了这话,更觉心疼,将常令婉搂去怀里,“元娘无需在乎这些,府上都最最喜咱们元娘,你是年岁小了些,那班娘子比你还大两岁呢,等再过两年,你定然能争个第一。” 只李氏面有些苍白,方才侯夫人的对话她并非没听见。 说什么亡女的话...... 那孩子的面容其实她早已在心底许久不敢想起,每每一想起便是肝肠寸断。 可被这番一说那孩儿的面容又浮现出来,小小的软的孩子,比起她兄长幼时的安静不同,那孩子总是软的,明明口齿不清,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李氏有些奋力的想抓住什么,最终握住旁边令婉的衣袖,“输了便输了,常家无需你挣来什么名头......” 她望着面前的长女,有些无力的说道。 ...... 六月初二,等燕王返藩时,已是盛夏时节。 苍穹四处火云如烧,烁玉鎏金,窗外数十株茂盛树叶,蝉鸣不断。 金丝竹帘之后,女婢在一旁摇着绢扇,柔风飘过冰鉴化作阵阵寒雾,吹入内室正伏着桌案玩闹的一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穿着身绿缎织金轻薄的绫罗小衣,小小镶嵌着玉石玛瑙的小鞋子上糊了泥巴。 她头发乌黑,梳着双鬟,奈何人不老实,早晨婢子梳的再规整的发,到了晌午时,额角鬓角皆是细碎软东倒西歪,有些还染了汗贴在双颊上。 小姑娘方才从酷暑里回来,一张脸被晒得红扑扑,圆鼓鼓的嘴里含了一口酪冰,她尤嫌不够凉,拿着自己的胖手往脸上扇风。 “姐姐,扇的再快一些,好热好热。” 给她打扇的婢女见此不经嗔怪起来:“姑娘莫不是从泥巴里打滚了,怎么得如此狈?” 小姑娘只笑嘻嘻的不说话。 女婢几个低声说起:“姑娘这会儿玩够了便快些练字,免得主上来查。” 小姑娘跟着长兄身后学了足足大半年过后,才正式被臧浮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徒弟,入了学堂。 懵懂无知的小孩儿也踏上了成长必备的苦难生涯。 长汲从屋外走了进来,脚步较之以往快了几分,他连忙朝着里头坐没坐相的小孩儿通风报信:“姑娘快去写字,奴才听着主子那边停了声儿,怕要过来了。” 哪用的着长汲提醒,珑月人小鬼大,耳最是灵,她远远听见那道轻缓从容的脚步声,连忙推开才吃了几口的冰酪,握着笔急匆匆往塌上端正坐着。 还没坐稳那脚步声便来到了门前。 小孩儿只当做认真学习,没听到旁的,提着笔奋笔疾书开始写字。 纵然先生对她的要求并不如对教导郗琰来的严厉,可也着实不轻松。练字,诵书,作画,课业总排的当当。 脚步踏香而来,停落于小孩儿身后,半天再没动静。 小姑娘很快便坐不住了,偷偷摸摸的扭头去瞧兄长。 郗珣正垂眸看着珑月写的字,修长的眉蹙起,似水溅玉盏的嗓音有些低沉,问她,“珑月,你课业完成的如何?” 一副要检查这两月所有课业的模样。 小姑娘吓得心砰砰的跳,乌黑瞳仁里眼泪汪汪,声气的撒娇起来,就是不肯出课业来。 “阿兄阿兄,手疼......”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手疼,是被臧浮拿着板子打的。 对待不听话的孩子,他总会打手心,可郗珣听说了臧浮喜好体罚人之事,特意吩咐过他不准动手,是以珑月平安度过了初学时候,虽调皮,却从未有人打过她。 奈何郗珣一走,臧浮被这小姑娘气的昏了头,便抄着玉板将她和郗琰一并打了。 郗珣如今打定主意好好管教小孩儿,自然半分不退让,他淡淡道:“先生为何打你?” 自然知晓,是她告病,玩的开了,半点没将课业放在心上。 这几月功夫郗珣入朝,小姑娘见到兄长竟然不带着自己走,心中难免有闷气,随着长汲在内的一群替她遮掩的奴婢们告假了许久,屡屡不去学堂,什么功课都没写。 后来啊,快是快了一阵子,可后来就挨打了。 玉做的尺,臧浮足足打了她七下。 小孩儿高高举起手心,示意阿兄看她那早已消肿的小手。 她一双尚没长开的淡眉,稀稀软软的眉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巴巴的蹙着,总叫人啼笑皆非。 郗珣看她软和的手心一眼,收回视线。 臧浮来告状小孩儿最近的胡作非为,他听说小孩儿被打了便一时心软,允许她慢慢补上没写完的作业。 今他早早盯梢小孩儿写作业,却又是心软,允许她在写作业前先去外头玩上片刻。 怎知说好的片刻,却足足在太里曝晒玩闹了一个下午,却还没收了玩心,还将自己成了个泥猴儿。 姿容绝,雷厉风行的少年君王对着这个小孩儿总是无可奈何,步步退让,退到无处可退。 这般自是不行的。 以往未曾有过对比,如今郗珣自京都回来,见过的那些女公子一个个都规矩极了,便有心要下狠心整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儿一番。 他负手而立,俊美面容在眼中带着严厉翻起旧账:“本王不在的这些时,听说你什么课业都未完成?你每里都做了什么,莫非全去玩了不成?” 小姑娘还是头一回听兄长这般严肃,听了心里有些害怕,她眼里含着两包泪,鼻子都起了哭腔:“阿兄去了千里之外,又不带珑月去,我想念阿兄,想念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小孩儿知晓兄长溺于她,便总是无法无天,凡事都以撒娇撒痴兄长妥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为结局。 以往郗珣总是嘴上吓唬一番,总舍不得真的责罚。 如今郗珣回了京都,见到人家同等年岁的小姑娘都琴棋书画样样通,他似是旁人的家长,起了对比的心。 郗珣深信不疑,他家的小孩儿是最聪明的小孩儿,就是不用功罢了。 只要他狠下心肠来,就能教导出世间难寻的神童小孩儿。 他沉着脸使元机取来戒尺。 长汲见主子罕见神肃穆,不像作假,当即吓得不知所以,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去取。 郗珣:“长汲,你是老了聋了?” 未三十的长汲:“???” 长汲连忙做个和事佬,上前赔笑说:“主子切莫生气,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姑娘才几岁的小人儿?耽搁了几罢了,如今您回来了,由着您亲自盯着哪里有教不好的道理......” 郗珣心道,如何能教的好?若是教的好,也不至于七岁的人了,还写的鬼画符。 长汲这个偏心眼偏到没边儿的人,嘴里自然不会有一句珑月的不是。 反正话里话外就是嫌弃藏浮课业布置的太多。 珑月也在一旁嚷嚷着自己手疼,还将小爪子高举到郗珣面前叫他看。 郗珣素来温和之人被一个小孩儿得佯装薄怒,他亲自起身取来戒尺,打在小孩儿身侧的桌案上震慑小孩儿:“以往没写完便当算了,本王说过午时亲自检查你的课业,你今的功课呢?” 小孩儿被吓得一跳,连忙缩回手,缩着脑袋坐回软垫,她黑亮的眸中先是盈盈水光,接着慢慢泛着怒气,两颊气鼓鼓,盯着被郗珣平放在手心的木尺。 以往小孩儿是不怕的,因为打桌椅她也不知疼,也不会落在她身上。 可如今她遭过先生打手,吃了疼再见着自然就怕了起来,更是心中委屈,觉得自己可怜死了,被先生打,如今又要被阿兄打。 她如同看仇人一般看着郗珣手里的木尺。 珑月了鼻子:“珑月晚上写不成吗?珑月手疼。” 小姑娘手是真的疼,方才为了取莲子去掐的莲蓬,手不知怎的被割了道眼难寻的小口子,却是真真切切的疼。 偏偏郗珣不知小孩儿如今所想,他说:“你再这般胡闹下去为兄是再教不了你。后叫你干脆下午也跟去学堂,你身边这些为非作歹的丫鬟们都撤了,从明起,旁人要学什么,你也要学什么。” 郗珣这一番疾言厉的话,叫周遭侍女们吓得连连跪了下来,大气不敢,更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小姑娘一听,浓密卷曲的睫猛地眨了两下,见阿兄一副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她后知后觉眼里包着的泪总算落了下来。 她似乎觉得阿兄变了,回来的阿兄再也不疼自己了,自己被打了他不难过,竟然还要骂自己,还想打自己...... 她跳下了课桌,来不及穿那沾泥的鞋,光着一双如藕节的小脚丫,甩开郗珣往殿外跑去。 跑的一时太快,将间别的的鼓鼓囊囊的荷包都摔了下去。 哗啦一声,一颗颗滚圆的青莲子顿时撒了一地。 “站住。”拿着戒尺的郗珣一怔,在身后冷声道。 “阿兄要打我!我讨厌阿兄!我再也不要阿兄了!” 珑月一边着鼻涕,一边撒着脚丫子跑,她小音又委屈又可怜:“先生打我,阿兄也要打我——” 长汲心疼不已,当即连郗珣的颜面都顾不得,跟在身后追:“哪儿能啊,主子如何舍得打姑娘?主子往京城去,还不忘给姑娘带京城女郎们喜好的玩意儿,陛下还封珑月姑娘作郡主了,您与大姑娘都是郡主了。陛下亲赐下的,您叫安乐郡主,瞧瞧这封号,多美啊。” 小姑娘才七岁大,哪儿听得懂这些,在她看来郡主的名头还不如给她一个糖,兄长的一句夸奖来的快。 她继续哭道:“他要将我送去给先生打!先生的戒尺都是他送的!是他叫先生打我!” 长汲一群人追在后面,竟追不上小孩儿。 “您可是冤枉了殿下,殿下昨才回来,便听说姑娘被打,殿下连园子里都没踏入便连忙去寻了臧先生来,嘱咐臧先生,万万不准打咱们姑娘呢。” 小姑娘才不听,轻车路地钻去了前殿的承政台,这时外殿也没几个人,她仗着身子小绕过一群人,王卫见到了小郡主更是不敢拦,左右小郡主也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众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小姑娘进去了。 珑月蜷缩去那她时常玩躲藏藏身的榻底,任凭长汲几个在外边喊得口干舌燥,来回寻了几通也没发现人。 她想,她宁愿永远生活在这处窄小的榻底也不愿出去了。 她的阿兄去京城玩不带她,回来还要打她,他不喜她了。 不想这赶得不巧,她没等来来寻她的兄长,承政台倒是来了一群又一群的大臣。 小孩儿等来了往里面容严谨的老臣,又等来了面肃穆的兄长,仿佛商讨着什么大事。 她更是不敢出来,往里面挪了挪,将自己的小脚进最里边儿。 不想这一躲,便是大半,小孩儿躲得骨头都酸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