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皇三子年纪轻轻, 纵情享乐, 后宅犬不宁, 他只怕也是个贪图享乐的君主,与当今一般模样。 大梁再经不起一个梁帝折腾。 至于皇五子—— 常岱为官几十载,自然有一套识人之数,皇五子瞧着有刻作平庸的举态,实际却也不是什么天纵之才。 且纵是他扮猪吃老虎,这扮猪的时间未免太长,只叫他看出战战兢兢优柔寡断的模样。 只怕是扮猪扮久了,早失了老虎的血。 常岱思及此处便深深蹙起眉头来,思虑起要如何为常氏谋取一条不叫梁帝猜忌,与燕王府划分界限的道路。 常岱将一切想的彻底,奈何李氏做法却与他本意背道而驰。 李氏茹素多年,成喜好穿戴的衣裳首饰不过也就那几件,若是才情与这对喜好,李氏与令婉才更像是一对母女。 可如今的李氏却是大变模样。 幼女才一回府,她便迫不及待叫来了那些金银楼、翡翠阁的绣娘师傅,上府来亲自给珑月量身段,裁衣裳打造首饰。 燕王府更是声势浩大,那位白面斯文的大总管有时一间都能往常府跑两趟。 什么吃的用的,都要送来。 一次两次,二府的关系便是想瞒着也瞒不住。 常岱不由得心下微怒,奈何他女儿是被燕王府养大,如今闭门谢客,只怕叫人觉得薄情寡义。 如此一来二往,上京没有不透风的墙。 倏地,整个上京贵胄门第间,两功夫便穿的风风火火。 传遍了常家寻回早年丢失的姑娘之事。 常尚书家早年走丢了落民间本以为受尽磋磨的女儿,竟被燕王府捡了回去?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变成了王府的郡主? 此事一经传播,连续半年间都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甚至连许多茶楼说书的都编排上了各出戏本。 什么真假千金,戏说龙凤,各种剧本都被编排了出来,整个上京如今谁还不会谈上一嘴常府的家事? 甚至连梁帝闲暇时都来过问常岱此事。 常岱哪敢有什么隐瞒,挑着些不重要的便说了。 “臣女三岁走丢,臣本以为是夭折了去,谁料后来竟有这一桩事......臣半分不敢欺瞒陛下,望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自然是饶恕自己女儿冒充了燕王府郡主多年的罪过。 岂料梁帝却随意笑言:“卿这说何话?你重新寻回女儿本是一桩喜事何错之有?多年前朕漱封燕王府二位郡主之时,燕王便言明过此事。” 当时燕王便说过,他的幼妹为老王爷养女。 养女也是女,这些女眷爵位看着高其实不过是虚封,可没有封地汤邑,不过是每年朝中发放些俸禄罢了。 且凭着燕王的赫赫战功,不过是一个郡主的爵位罢了,便是他要给府上婢女姬妾寻个公主的爵位,梁帝还敢不给? 内几位皇子公主听闻,也皆是震惊不已,他们都亲眼所见,燕王那般若珍宝的王妹,竟是他捡来的?? ...... 盛夏的一片密幄翠茵,辗转至入秋,便起了萧瑟苍黄。 珑月的新院落离李氏的主院有些路程,李氏舍不得珑月住的远,便将自己院里的西厢房收拾整理出来给珑月住下。 府上主母的正院,单单一个西厢房也足足有三敞开间,且后面甬道通着的一个内院两间的偏阁也被李氏划给了珑月用来做丫鬟们歇息的地方。 虽不甚宽敞,却也够用。 这里清晨间,令婉与李鸾来了李氏院里请安。 二人入内时正见李氏喂一只老大的胖鹦鹉,皆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令婉坐去李氏手边陪着她说话。 “这六妹妹的鹦鹉唤何名?” 李氏抚了抚胖鸟圆润润的头,“菡萏说叫糖果儿。” 糖果儿听见李氏唤它,当即一双黑亮亮的眸子溜溜转,它十分有本事,早早哄得李氏舍不得关着它,把它放了出来。 如今屋子的溜达。 “糖果儿!糖果儿!” 常令婉李鸾听闻皆是欣喜不已,约莫小娘子都喜好这等好玩的小东西,两人连忙学着李氏拿着杏仁去逗它。 李鸾道:“糖果儿竟是聪明的紧,听懂自己名字?” 糖果儿十分亲人,对着李氏几个来者不拒,如今常令婉喂它吃果仁,它也小心翼翼的拿着大嘴巴叼了去,兴奋的屋子飞。 “嘎嘎嘎嘎!”胖鸟煽动翅膀。 李氏见状对着一群婢女笑起:“别的鸟都有坏脾气,就糖果儿没,对谁都乖巧。” 李鸾与令婉笑着逗了会胖鸟,李鸾没见到珑月,便问起来:“如何不见六妹妹?” “那孩子啊睡的很,如今正是好眠的时候,便叫她睡罢了。” 这便是亲娘,是不舍得叫醒孩子的。 李鸾与李氏是嫡亲姑侄,生的却不像。 李鸾身量瘦高,一张温婉带笑的鹅蛋脸,却有一对细长英的眉,子温婉宽和,却是难得的清正有主意能辨是非,倒是一副宗妇的模样。 李鸾对着李氏自来亲近,便也无所顾忌的笑着打趣:“常祯半夜与我念叨,说晚上回来给六妹妹带糖葫芦吃,您说这叫什么事儿把我半夜给吵醒了!” 李氏闻言不笑起来,她正说什么,却瞥见一旁的长女比往泛白尖锐的下巴,往乌亮夺目的双眸也泛着暗淡,对她还没了以往的亲热劲儿。 心思柔软的李氏忽的意识到近段时自己一门心思顾着菡萏,倒是对元娘疏忽许久。 她未免生了几分愧疚来。 李氏慌忙补救,与令婉道:“下午叫了万宝楼的人来送些头面,正想差人寻你与你嫂子过来,你们三个姑娘想必喜好那些,与你妹妹一道挑选挑选。” 常令婉只说是不用,她体贴的给李氏送了盏茶,“母亲让六妹妹与嫂子选便是,我那儿还有的,您以往也不知送了我多少好东西,我怎么好事事都要占了去。” 李氏见状心下更生愧疚,便道:“母亲给你的便是你的,怎么能叫占呢?且过几是中秋,府上姑娘也是时候重新置办一套头面衣裳了,你妹妹嫂子有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还能缺了不成?” 常令婉见此也不推,便含笑应下。 李氏敛着袖将长女招至身边说着贴心话:“你妹妹离了我们身边多年,如今才回来,母亲怕她认生,人前难免多看顾她几分。元娘你是母亲亲自养大的,待你二人心里其实都是一般看重的......” 常令婉不等李氏说完便急道:“母亲瞧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女儿多大的人了怎会吃妹妹的醋?!上回您是不知女儿房里的鸳做的蠢事,若是知晓必然是要骂女儿的,她呀依着我的喜好将妹妹那院子布置的糟糟的,还好王府的人重新布置了......” 此事底下人才报给李氏时,她确实心中膈应,但如今听长女这般主动说起,心中不愈自然消散了去,母女见还能有什么猜忌不成? 李氏不由的苦口教导她起来:“你往心思不在这些地方,倒是叫那婢子生了胆子,你不小了,你祖母早想叫你学着掌家之事,你便不可偷懒,是该好好随着你嫂子学学。” 李氏这便说起管家之事来,细细同她与新媳妇李鸾念叨其中注意事项,大到婚丧嫁娶,小至这等丫鬟婆子的月例赏罚,都要学。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元娘就是太过抬举一个大丫鬟才如此,后切记不可如此。” 李氏正说着话,忽的瞥见廊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也不知在外站了多久,瞧的只叫她心下一疼。 常令婉顺着母亲的眼神看过去,不由得惊讶起来,松开了挽着李氏的手臂,有些慌张起来:“呀,六妹妹怎么来了?为何站在外头不进来?” 李氏也看向珑月,“菡萏起了?可是母亲与你姐姐说话吵醒了你?” 珑月赤脚站在门外,看了眼自己的那位姐姐。 常令婉是一位极为出的美人。 温和婉约,尖细的下巴,清瘦的眉眼,眉眼间几分清冷聪慧的才气,听说是像极了年轻时有才子美誉的常岱。 便是连珑月也早早听说,这位阿姊被誉为上京才女,才貌冠绝上京,若非常尚书崇尚儒家,不高嫁女儿,只想在文人清贵中为她择婿,常令婉定会被许多王公求娶—— 她与珑月看起来并不像姐妹。 珑月忽的觉得,阿娘说自己像她年轻时候定然是骗自己的。 比起自己,明眼人都能看出常令婉的气质举止才更像是阿娘的女儿。 阿爹和阿娘的女儿。 珑月有一刻悲哀的觉得,自己一点不像常岱的沉稳聪颖,也不像那般温婉的母亲。 来到这个迟到许多年的家中,许多细枝末节告诉她,她仍是一个外来者...... 珑月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姑娘,心里不喜自己的姐姐。 见着姐姐与阿娘说话她就讨厌。 可她不过是与母亲说几句话,自己心里也能吃醋,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珑月摇摇头,她想将自己的委屈下去,可显然是不住的,她心里难过死了,酸溜溜的一片,甚至想哭出来。 珑月掩饰不住的蔫头耷脑的可怜模样,只叫李氏一下子心疼坏了。 “菡萏醒了啊,这时节地板多凉啊,小姑娘可不能沾了寒,快些进来......” 李氏见到她赤着脚,连忙叫她去榻上坐着。 珑月便闷闷的坐去方才常令婉与李氏依偎在一处的榻上,她就是故意的。 见珑月如此,总不能叫李氏站着,常令婉笑的僵硬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李氏坐。 “母亲坐元娘这便是。”常令婉去了下首寻了把圈椅落座。 李氏未曾多想,便命人去取鞋袜,拿着温热的棉巾给珑月粉软乎的小脚心,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要亲自给珑月穿罗袜。 珑月无所察觉,只因以往她的袜子也时常是丫鬟们给穿的,阿兄也给穿过。 如今母亲帮她穿袜子,在她看来这是喜自己的表现,她方才还看到阿母和阿姐背着她偷偷说话,如今不过是给自己穿个鞋子,怎么就不可了? 珑月十分享受,方才吃醋郁闷恼火的种种情绪也没了,她靠去与李氏一张榻坐着,自然的将两只藕白的小脚搭去李氏腿上,笑眯眯的哼了声。 约莫这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是这般,不会嫌弃孩子脏。 哪怕珑月的脚底板还沾着不少灰尘,李氏也没有半分嫌弃,给小女儿擦脚,往上套罗袜。 套上了罗袜又给她套上丝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