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自己初嫁入太守府的盛况。整个宜 郡万人空巷,只为目睹 她的八抬大轿。太守府摆了三天三夜的 水席,鼓乐不息,昼夜不知。 除却她夫君,她便是整个宜 郡最为尊贵之人。往常高高在上的郡丞和都尉也要卖她个面子。她在太守府过得如鱼得水,直到她诞下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女儿。 最初之时,她只是有一点失落。夫君家中三代单传,就盼着一个儿子继承香火。这回生了个女儿,不过是希望落空罢了。 然而,周围之人开始怠慢她了。 最开始是她的夫君和公婆,从背后的埋怨到人前的诋毁。再之后便是下人和外人,他们最擅察言观 ,捧高踩低。她依旧是太守夫人,只是变成了一个不讨夫君 心的夫人。这个世道便是这样,没有夫君的扶持,女人就如同蝼蚁一般。 她去过天上,便不想过地底的腌臜 子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女儿。 这个小小的婴儿,腿间偏偏少了一两 。 为什么这两小小的 就能决定她的人生幸福呢? 她有时候恨到将手放在婴儿的脖颈之间,轻轻收拢,看着婴儿 面通红,再快意地松开手。这是她对这个不公世道的报复。 这女儿就是个讨债鬼。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宠 又回来了,她再度成为了宜 郡最为尊贵的女人。 她经常抱着自己粉雕玉琢的儿子,在宜 郡的市集逛上一逛。那些 民觉得她很亲和,都要夸一夸她的儿子。她听完也很 意。 她的后半生圆 了。除了讨债鬼有些烦人之外,也没什么烦心事。 她颇为贪恋那种高枕无忧,被人吹捧之 。 她有自己的高傲。哪怕落入囚笼,也不曾看轻过自己。而武明的话,让她彻底清醒了。 她,一个籍籍无名的阶下囚,甚至连泥尘都不如! 武明只是楚地的狗,竟然如此轻 她! 她恨极,但又无可奈何。就像往昔,她恨丈夫,恨公婆,恨这个世道,她却无能为力。 身似浮萍,她有何可倚? **** 冲天的烟尘也飘向了女俘所在的院落。划破天幕的晨曦在烟尘的遮掩下逐渐黯去,众人的身上又落下一道 影。 本该躲避的众人却心有灵犀地停驻脚步,站立在院落里面。这个呛鼻的味道,她们再 悉不过了。 她们的亲人,曾经被楚人付之一炬,连骸骨都不剩。 又一次,她们要经受曾经的苦痛。 楚地不留废人。老弱病残皆要死。 浓烟抚过众人的眼角,泪水不 涌而出。 忽而,周遭响起了一道清亮的歌声。 “始出上西门,遥望秦氏庐。秦氏有好女,自名为女休……” 众人屏息静听。这是秦女休为父复仇的乐府诗。 歌声逐渐高昂,蕴藏着万千情绪,不甘,愤懑,与 扬。 “左执白杨刃,右据宛鲁矛……” …… 初时,只是有几人轻声地合唱,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她们的声音渐高,一声盖过一声。 她们也要复仇。 灭族之仇,不可不报! “复仇!”张秀珠挥手高喊。 随后便是一呼百应。 “复仇!复仇!”众人振臂高呼。她们已经练了一个月的武功,已有能力自保。她们,再也不是砧板上的鱼 了! 遮云蔽 的烟尘扑入她们的嗓子,即便她们 息不止,哑了嗓音,还是不停地叫喊。 “你们要拿什么复仇?赤手空拳吗?”云芜绿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 是啊,拳头怎么能打得过兵刃呢? “工 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云芜绿的目光扫过众人。适才还群情 奋的众人登时犹如霜打的茄子般。 “我们要怎么办?”张秀珠问道。 “没有武器,就去抢武器!”云芜绿扬袖道,“走,我带你们造反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