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国边境,峰城。 夜里,傅林与洛雪歇在客栈一间房里,此刻,屋内十馀位黑衣人跪在地上,傅林从来稚温和的神此时盈狠和震怒,洛雪坐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还没找到大夫吗?」傅林极力抑自己的愤怒,只是面铁青的模样令一眾黑衣人心一凉,头垂得更低。 事实上,整整一个晚上黑衣人们已找来十多位大夫,几乎是把峰城附近所有的名医都找来了,可每个大夫替洛雪诊脉只说身上脉相混,有中毒之徵,但观洛雪面却和常人无异,无虚弱之态,大夫们只觉匪夷所思,傍晚有一大夫说可能源自于以毒攻毒之效,即洛雪身上不只中了一种毒,而是许多种毒,这些毒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存在在她的身体里,使她暂时与常人无异,然而危险的平衡随着毒长久侵入终会崩溃,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毒发。 傅林当时面一白,想起师傅所说的话—三年不得行走之能,七年不服解药则药石无医,师傅已然告知时限。 「下去吧。」傅林闭上眼,沉声下令:「明啟程回虹都。」 虹都最是繁华,想必亦有非峰城可比的名医,傅林怀抱一丝细微的念想—或许可以医好洛雪...... 但内心深处,他的理智却告诉自己—没办法的,以师傅的手段,他处心积虑下的毒岂会如此轻易就能解? 傅林忍不住自嘲—直到现在,他还相信对方呢。 黑衣人离开后,房里终于仅剩傅林和洛雪,气氛有些凝重,傅林收起千万心绪,故作无事对洛雪微微一笑:「你先休息吧。明我们就回虹都,我会想办法的。」 只是这微笑,充斥着勉强和僵硬,比面无表情更难看。 「你打算怎么办?」洛雪轻声问,她脑中其实很混,本是来见傅林的师傅,却发现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棋圣;本害怕傅林会继承前朝遗族的使命,却发现少年的意志比谁都坚定;本庆幸少年心如此通透,却发觉已然步入一个不容回头的陷阱。 一天能发生多少事?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傅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站起身朝外走去,洛雪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的要去夺那个位置吗?怎么夺?」 他定住脚步,背对洛雪,背影显得坚毅和冷酷,莫名让她心中一寒,半晌,才有他平静却不容质疑的声音传来:「对我而言,没有比你命更重要的事。早些睡吧。」 说完,傅林便踏出房门,空留静默而冷凝的房间。明明是最热烈的情话,却让洛雪听得全身发寒-我该怎么办? 直到现在,洛雪还有种如在梦中的觉-我真的会死吗? 她想到了洛霜,清冷如她却在中动了真心,若是从前,洛雪相信只要把霜姊救出来便没事了,但若是傅林伤害洛霜心上的人,她还会没事吗? 更何况,太子殿下亦非常人,对他出手,傅林能得偿所愿得到自己想要的吗?若是失败...... 洛雪只觉脑中成一团,种种思绪相互纠,得不出完美的方案。 —我该怎么办? 含混的思绪,不知独自坐在桌边多久,忽地,一声震天巨响惊起洛雪,她打开窗朝外望去,只见城门处漫天火光,彷彿宣告似的,下一瞬间,马蹄声响彻云端,宛若千军来袭。 * 「报!敌袭!城门起火了!」哨兵急急策马来到边境新来的将军驻军处,惊起一眾兵士,刘御睁开眼,跃下时已然整装待发,驻守边境的他早已做好随时备战的准备,转瞬间便拿起剑踏出帐外。 「何人来犯?」刘御望向帐外慌的哨兵,他一身黑衣,系长剑,气质说不出的坚毅,神情沉稳不见慌态,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似早已见过大风大浪般平静无波,他的镇定亦染到哨兵,后者的心跟着平静下来︰「云国,拿的是秦家军的战旗!」 -秦家军......秦涯吗? 「此刻城门如何?」 「秦家军夜袭,夜里看不清人数,可听马蹄声怕是有万人起跳!」哨兵话一出口,便想起不久前漫天带火的弓箭忽地上城门,不少兵士还来不及反应便身上着火,死于箭下,其中也包含前几天和自己上酒楼喝酒的朋友,不眼眶一红。 刘御心念微转,没有理会哨兵的情绪,即刻命令:「先撤百姓,传讯虹都,千夫长以上帐内议事,立刻!」 「是!」哨兵站直身子行礼,转身带着刘御的命令飞奔而去,在兵荒马的世代没有太多的机会留给伤心和惋惜。 此夜过后,全大陆之人都会知道-烽烟起。 * 一夜间的一场火,烧掉了峰城与云国之间最牢固的城墙,也湮灭百姓对和平与安稳的幻想。 千军万马,万箭引领,云国以虹国杀害大将军秦铭为名,由秦涯领兵在夜半出兵虹国,兵临城下之际,战鼓喧天,百姓惊醒,秦涯传信曰:「云国视峰城之民若子,若留于此,开城门,必不伤百姓,不夺百姓之物,若不愿归顺云国,则立时离开,云国之兵不伤手无寸铁之民。」 秦涯之言由万军覆述,一时间震动全城,边境之处本就鱼龙混杂,平时与云国亦多,甚至有与云国人结婚生子的人,一时人心浮动,百姓有携家带口离开者,有心动留于峰城观望者。 在有一眾百姓率眾前往城门处开城门之际,虹国新任的将军派兵而来,撤离百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将一眾百姓中的几名民眾以细之民关押起来,而后撤离其馀百姓。 清晨之际,一天前还曾热闹非凡的边境峰城转眼便成唯有兵力驻扎的城镇。 不过,有些人例外。 于峰城曾经红极一时的天蕴楼二楼里,一名面容清俊、气质卓然的中年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一旁脸皱纹、面目和蔼的老者恭敬站在一边,见状,男子忍不住开口:「赵叔你当真要站在那儿?坐着不好吗?」 被称为「赵叔」的老者不可置否地微笑:「我怎能与公子平起平坐?」 「有何不妥?」中年男子挑眉,赵叔固执道:「礼不可废,公子莫要折了我的岁数。公子不打算走吗?这一夜峰城可不平静」似乎打算转移公子的注意力,赵叔绘声绘影地将昨夜发生之事鉅细靡遗道来,说完后,中年男子豪放不羈地大笑出声,赵叔不解地问:「公子笑什么?」 「此夜锋可不简单,世人皆言秦涯不如秦铭,可只看此战,秦铭的手段和胆试就未必胜过秦涯。」 「此话怎讲?」赵叔好奇地问,居于边境良久,他对秦国国舅家的兄弟事蹟也略知一二,秦铭少年时领兵攻城、战无不胜,而秦涯一直以来都是兄长的副将,不曾独当一面过,有人笑他是躲在兄弟背后的无能者,也有人为他辩驳,只是没有人会否认他一直都是活在兄长背后,乘于荫下的「弟弟」。 「云国此次发兵夜里偷袭,犯兵家之忌—师出无名。虹国百姓瞧不上,会说云国怕了虹国只敢半夜偷袭,云国百姓赢了也不好呼,毕竟两国和平已久骤然开战偷袭,赢了亦是面无光,即便云国因此先攻下峰城,可之后,虹国兵士愤恨不平,士气高涨,反之云国兵士胜之有愧,此消彼长之下,对云国不利,史书所载也不光彩。」中年男子目光如炬,嘴角上扬显得漫不经心,说得轻描淡写,却掩不住平静底下自有的锋芒。 「确实如此,可秦涯还是这般做了,公子为何夸他?」这般简单的道理并不难理解,赵叔頷首,可心中疑虑更甚,不解之前溢于言表。 「这般简单的道理,谁都能想到,谁都能受到,可赵叔,在我说之前,你为何毫无觉?」中年男子眼神如剑望向赵叔,后者明显一愣而后恍然:「公子的意思是......」 「没错。秦涯夜半战鼓喧天,兵临城下放百姓生路夺走大家的视线。世人只记得他视民若子之大义,却忘他夜半偷袭之虚偽,最重要的是,以此为始,在之后的战争中,虹国百姓皆会记得他所说的『开城门,不伤百姓』之语,难保一些虹国控制不足的城镇就会开城门、兵进城。这般的胆识,看懂之人谁还会说他只是秦铭手下的一条狗?分明,是一匹啊。」中年男子笑着摇头,赵叔恍然大悟顿时担心道:「那虹国岂不是大事不妙?听闻此次新来的将军才二十多岁,会是秦涯的对手吗?」 「虹国二十多岁的少将军也不简单。昨夜秦涯这一招『夜袭』并没达到最好的效果,赵叔别忘了开城门的细。」 赵叔愣愣重复:「细?细怎么了?」 「云国攻城短短一夜,虹国将军便能找到开城门的细?他当真如此天纵英才?」 「难道是骗人的?本没有细?」赵叔眉头一皱,中年男子笑着摇头:「细肯定也是有的,在人群中煽动百姓让他们开城门,若百姓被鼓动,此战峰城『开门军』之事必会名震天下,可虹国少将军不管不顾随手抓一批人说是细,真假细先不论,百姓心中从此埋下一个念头:『原来是细怂恿大家开城门!』如此一来,开城门之事便蒙上影的味道,此后若有人想开城门便会先被认定是细。秦涯的一手好棋,也就被这般暴力地破解了。」 赵叔目瞪口呆望着中年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名新来的少年将军也不简单!也不知道秦涯和他,是谁会佔上风?」 「看着吧!我亦无未卜先知之能。」中年男子洒然一笑,站起身走向窗边朝外望去,恰见远方被夜里一场火烧得断垣残壁的城墙,看着已然朽坏的一切,他一向笑得洒不羈的嘴角淡去,只因深明一简单的道理—即便他能彻昨夜的一切,看清战场上的诡譎乌云,却也望不穿未来,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像当年,他彻一切利害,看清自己与『她』没有未来,却料不到多年以后会发觉自己所彻的利害不过是一场空而已,却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叹命运捉。 —现在,还有改变的可能吗? 中年男子忍不住握住系在上的小药罐,里头装着两颗外型圆润的丹药,明明只一颗就足矣,可他却炼了两丸......。 他自嘲微扬嘴角—也许是为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准备?如果当年自己炼得出还魂丹,此刻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 峰城的战报连夜快马加鞭至虹都,传到中时,帝王震怒,令举朝讶异的是一个时辰之后,太子与三皇子竟不约而同递摺子请战。 周允神思莫测地端详两人的摺子,半个时辰后才派人招两人覲见。 「儿臣参见父皇。」周天恩与周天清一丝不苟向周允行礼,周允静静看着两人—两个都是周允心中有所亏欠的儿子,而他似乎一直都没懂过他们俩。 周允恨过夏凊,连带冷淡了当时总为夏凊求情的贤妃,甚至只要看见贤妃,周允便会想起夏凊和她一人跳舞、一人抚琴的画面,所以他到后来再也不想见到贤妃,再也不想听见她的琴声。 后来有一天,周允在醒来之后被告知,那温柔抚琴的女子死了,他再也听不见她的琴声,再也不用怕看见她便想起另一名女子,他忽然有些愧疚。 她曾经是自由、奔放、美丽、纯粹的女子,她云游四海,琴声冠绝天下,敢也敢恨,心思单纯地问周允:「我喜你,想嫁给你,你可愿意娶我?」 周允说:「不行,我已有子的人选。」 「那做你妾室可好?」她眨眨眼,鍥而不捨地问。 「.....可以。」看着她闪亮单纯的眼中印着自己的身影,当时的周允心中一动,轻轻頷首。 后来,她真的不顾一切跟自己走了,拋下双韵客的才名,离开她情同家人的师父和师兄,和他来到巍峨壮丽的皇,最终,死在这里。 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她。 年幼的周天清目光冰冷看着自己质问:「父皇,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周允无言以对。 至此以后,周允从未对周天清说过一句重话。周天清音韵,周允便让最顶尖的乐师教他;周天清喜远离一切纷争,周允便保他此生做一间散皇子。 —可从来只音韵,不涉纷争的周天清,如今却要自请出战,这是为什么? 周允又将视线望巷战在周天清身旁的周天恩,目光幽深,心中念头纷呈。 ---------------------------------------------------------------------------------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愉快~鼠年平安顺利。 别忘记收藏留言和珍珠优~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