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是程挽月选的,她刚来一个多月,但比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的卿杭更悉这些吃喝玩乐的地方。 她先选了鸳鸯锅底,然后才慢慢点菜。 以前他们在程家大院里吃过太多次火锅,本不需要问对方吃什么不吃什么,但以前有很多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坐,有时候夹菜拿东西都会戳到旁边的人。 她纠结地看着菜单,“都想吃,但点太多了咱们两个又吃不完。” “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卿杭倒好一杯水放在她手边,“你随便点,我去调蘸料。” 程挽月这周吃得太清淡,闻到牛油火锅的香味就特别馋,把想吃的都点了半分,开锅前,先吃了水果。 “最近忙的吧。” 桌上有个玻璃材质的装饰品,模糊地倒映出她的模样,她还是戴着那叁枚耳钉,但左手的无名指和食指多了两个戒指,头发也跟上次见面一样,只是在室内灯光下颜更偏蓝一些。 “还好,习惯了,”卿杭这些年,每天不是跑实验室就是跑医院,“你的脚最好再去复诊一次。” “在北京看病好麻烦,挂个号都很麻烦,”程挽月贴了叁天膏药就能蹦能跳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小橘子,随口问道,“你18号有事吗?” 卿杭说,“还不确定,我们是每周排班。” 今天才2号。 “哦,”她也没再问,“虾滑了没?” “再等等,飘起来就能吃了,你先吃牛卷。” 程挽月面对着正门方向,她刚咬了一口牛丸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前面的女生她不认识,但她认识后面的周恒。 “挽月!”周恒朝这边走过来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火锅。” 程挽月笑了一下,“是啊,巧的。” 他们才刚开始吃。 周恒一只手撑在桌角,跟程挽月说了几句话之后想起来被落在门口的许茜,偏过头,这才看到坐在程挽月对面的卿杭。 “卿杭?”他明显愣了几秒,眼神里充了意外,“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程挽月说,“上次我去拿钥匙,进错了房间。” 周恒那天实在是没空,医生在工作时间无故离开诊室就是岗,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被病人投诉了,不仅要受处分,还会在医院内网上发公告全院通报。 “我不是跟你说过是进门左手边那间吗?还强调了两遍。” 卿杭说,“她分不清左右。” “怪我没说清楚,”周恒把许茜叫过来,“都是人,咱们四个拼桌吧,一起吃也热闹。” 这桌正好是四人桌。 卿杭看向程挽月,程挽月也抬头看向他。 “行啊。”不用打包了。 周恒和卿杭坐一边,许茜和程挽月坐在一边,又多加了几样菜,许茜是藏不住情绪的人,她脸都写着不高兴,卿杭沉默寡言,本就话少,饭桌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挽月和周恒在聊,周恒这个人很风趣,也懂女孩子的点,许茜偶尔几句。 “听周恒说,我们是同龄人,应该是同一届的,你怎么今年才刚毕业?” 服务生拿来几瓶酒水,卿杭摸到常温的那罐饮料,准备把程挽月面前那罐冰的换过来,听到许茜这句话后,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程挽月不在意许茜的这点恶意,她笑了笑,语气很轻松,“学习太差没考上,复读了。” “那也复读了好几年吧,”许茜面惊讶,“学习确实靠天分,但你长得这么漂亮,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行了行了,”周恒用眼神制止她,“刚才不是说要吃羊卷吗?赶紧捞,再不吃就煮老了。” 他打开一瓶冰啤酒,先给卿杭倒,又殷勤地给程挽月夹菜。 卿杭突然开口,“她不吃羊。” “这种羊卷没有膻味,”周恒夹的这一筷子羊还没放到程挽月碗里,“你不喜羊?” 程挽月摇头,“不喜。” “那我吃,”周恒夹回来喂到自己嘴里,被红油辣得直咳嗽,他拿起酒杯跟卿杭碰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挽月不吃羊?拿一次钥匙,就这么了?” 程挽月吃了,这次她没有帮忙解释,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卿杭。 卿杭淡定自若,“你看她的盘子。” 周恒不够细心,不然就会看到程挽月刚才夹丸子点时候夹到了一片羊,但挑出来放在盘子里没吃。 “你们俩倒是互补,挽月不吃的卿杭都吃,适合一起搭伙吃饭,”周恒开玩笑,“应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上次我带他去我姐那里吃饭,但才吃到一半他就走了。” 程挽月有了兴趣,“哪次?” 周恒说,“就是上个月,6月15号那天晚上。” 那天酒后他跟许茜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他哄了好久才哄好,他记得很清楚,忘不了。 “哦……”她缓缓点头,尾音拖得很长,“6月15号啊……” 卿杭忽然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等会儿,”周恒嘴里含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他坐在外面挡着路,得先吃完这一口才能让卿杭出来。 这半分钟里,卿杭就这样尴尬地站着,程挽月忍不住笑,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眼里是笑意。 许茜看了看卿杭,又看了看程挽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若有所思。 女生的第六很无厘头,但有时候无比锐且准确率高达99%,不得不服。 许茜本来要推了朋友的聚会,她删掉‘不去’这两个字,重新回复:半小时后到。 “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了,”许茜补好口红,提着包离开前回头朝程挽月笑了一下,“挽月,你的发和耳钉都很适合你,下次你去发廊给头发补的时候,咱们俩约着一起?我也想剪短发。” 程挽月明显觉到许茜对她的态度友好了很多,‘你的发和耳钉都很适合你’这句比之前那句‘你长得这么漂亮’真诚。 “行啊,你让周恒把你的微信推给我。” “到时候再约。” “嗯。” …… 卿杭这趟洗手间去得有点久,等他回来,周恒也吃得差不多了。 周恒问道,“用不用再来两盘牛卷?” 卿杭看向程挽月,“了?” 程挽月点头,“嗯,再吃就走不动了。” “那行,差不多也都光盘了,一点没浪费,”周恒拿出手机扫码,“你们先走,我来结账。” “已经付过了,”卿杭提起凳子上的纸袋,顺手把一个银的东西推到盘子下面。 “这么快,”周恒和卿杭并肩往外走,他低声音,像在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请她吃顿饭,你竟然没给我这个机会。” 卿杭低声说,“是我先带她来的。” 周恒没有听到卿杭这句话,走出火锅店,放慢脚步走到程挽月身边,“挽月,打车送你回家还是在附近散散步?” 铺面而来的热风让程挽月叹了声气,周恒走到她身边后,卿杭就被挤到外面了。 “我住得近,想走回去。” “走走也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快到程挽月家楼下,周恒才注意到卿杭手里提着的那个纸袋,“你买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卿杭不痕迹地藏到身后,“打火机借给我用用。” “想烟?”周恒还在纳闷卿杭怎么回事,怎么烟瘾突然上来了,但摸遍子两边的口袋都没有找到打火机的时候,心里顿时一紧,“坏了,可能是落在店里了。” 卿杭说,“我记得那是许茜送你的生礼物,快回去找吧。” 周恒担心打火机被人顺走了,看向程挽月的眼神里充了歉意,“挽月,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程挽月指着路口,“我就住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周恒原路折回去,快步走了一段路就直接跑了起来,留下卿杭和程挽月还站在一盏路灯旁。 有人骑着共享单车从路边经过,也有下课的学生成群结伴嬉笑打闹。 不远处有家花店,里面放着音乐。 “情不只玫瑰花,还有不安的惩罚……” 程挽月双手背在身后,两手指勾着白手提包的链条轻轻晃动,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脚边的树叶。 她看树叶,卿杭看她脚上那双高跟鞋细细的鞋跟。 总觉她下一秒就要崴脚,但她又稳稳地站好了。 “下周找时间去复诊,我帮你挂号。” “再说吧,”程挽月态度敷衍,她在卿杭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卿杭,你什么时候学会烟了?” 她不是生气。 也不是惊讶。 就像第一次察觉到他藏在心里卑微的妄想那样,啊,原来好学生也早恋吗? 那次卿杭没有回答,这次也一样沉默着。 “我很讨厌烟味,你知道的,”程挽月朝他走近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像是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烟味,“为什么否认6月15号那天见过我?” 卿杭站着没动,“你为什么复读?” 高考那一年,她过线了。 程挽月偏过头,“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晚不经意的一瞥,卿杭被定在原地,仿佛是被偷走的那些遥远时光送回了那个偏远的小县城,泥泞的大雨,燥热的傍晚,拥挤的走廊,吵闹的教室,总是往下滴水的巷子,全都在尘封的记忆里重见天光。 他甚至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医院的,腿上沾了一大片黑的泥渍,同事问他怎么搞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路灯光线暗淡,卿杭眉眼浸在影里,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你说‘不了’。” 她说了两次。 “不了,就是不想见我。” 程挽月神有些恍惚,喃喃自语,“是这个意思吗……” 她回想起那年冬天,她在南京的病房里打给还在北京读书的程延清的那通电话。 ————好久不见呀,卿杭。我生病了,你不和程延清一起来看看我吗? ————不了。 程挽月轻轻笑了一声,“我有点生气。” “但是……”她一步步往前,靠得很近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也有点想吻你。” 她踮起脚尖,在他角亲了一下。 鞋跟落地之前就被卿杭用力推到人行道里侧,她踉跄了两步,后背靠在墙上,还没站稳,他热烈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吻技是她教的,角度、力度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两人嘴里是同一种柠檬糖的味道,身体被黑暗遮挡在拐角处,绕绕融化在了一起。 听到她得逞般的轻笑后,他握在她上的力道变重,吻势也多了一丝凶狠的意味。 就像分开前的最后一次争吵,谁都没有低头认输,跟自己较劲,也跟对方较劲。 程挽月被卿杭的眼镜磕到鼻梁,酸痛和窒息同时汹涌而来,就踢了他一下。 周恒跑回来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很明显,但无人在意。 “挽月,”周恒跑得大气,“卿杭。” 上一秒还纠在一起的两个人,隐隐约约听到周恒叫他们的名字后,猛地分开。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