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忙不迭奔过去,在看清楚现场之后,瞳孔骤然一缩,身子狠狠地颤抖起来。 先是看见那些百姓的身上皆捆了绳子,成排地连在一起,皆闭着嘴强行 抑着哭泣的声音,恐惧地落泪。 而当中的空地上, 目都是大片的鲜红血迹,尸体横七竖八,大略看去有十一二具。 其中妇女居多,小孩也有,再然后就是老人,皆是捅破了 膛腹部,血 得到处都是,汇聚融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士兵们正往尸体上系绳子,贾崔站在前头,抬着手指挥道:“女人挂前面,小孩吊后面,拥挤些,这里这么多人,免得墙头上挂不下。” 陆书瑾的耳朵嗡鸣一声,周遭的声音全然听不见,只剩下贾崔趾高气昂地一声高喊: “萧家的崽子你听好了!一个时辰我便杀上十人,杀到你肯现身为止!” 第90章 “你个小骗子,什么时候学了认字,敢瞒着哥哥是不是?” 贾崔杀人的速度太快了, 比杀 都要简单,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一声令下,那些冰冷残忍的刀刃就刺进寻常百姓的腹中, 能够无比轻易地了结一个人的 命。 陆书瑾站在人群之后,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凄惨的还好和肆意的鲜血, 仿若人间炼狱。 刺骨的寒冷从心底涌起, 极快遍布全身,将陆书瑾冻得双手止不住颤抖。 贾崔身边的人太多了, 季朔廷或许刚接到消息还在赶来的路上, 以她自己的力量, 本无法劝说这个疯子停手。 可是眼看着那些被杀的人就要吊在墙头, 惨剧若是不能立即制止, 贾崔还会杀更多的人,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的眼中轻若鸿 。 陆书瑾心 如麻, 拳头紧紧攥着, 她有一个方法,但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不敢轻易行动。 正当不知所措时, 她忽而一个抬头,目光无意间看到斜对面的二层阁楼之上,其中有一个窗子飘着墨绿 的纱帘, 其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黑 长衣, 长发高束,正低着头, 散下的发隐隐遮住了半边脸, 让陆书瑾觉得极为眼 却又看不清楚全貌。 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就见那人忽而抬起头来,视线直直地朝她看来,与她对视。 陆书瑾一怔,没想到竟然是梁 堰。 且他应当是早就在上面看到了自己,这目光带有极强的目的 ,他似乎想对陆书瑾传递什么信息。 还不等陆书瑾揣测,就见他忽而抬起了手,举起一个东西又快速放下,冲她微微颔首,用眼神传递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虽然他动作很快,但陆书瑾却看了个清楚,那是一柄黑木长弓。 陆书瑾立即翻起思绪万千,随后被一声大喝打断,转眼就看见贾崔正大声地命令着士兵将尸体慢慢吊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涌上心头。 在这一个瞬间,陆书瑾恍然意识到,为何萧矜两次与她道别,都让她承诺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首,保护自己优先。 他的眸中沉着眸中捉摸不透的情绪, 言又止,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陆书瑾现在明白了。 眼下她连五分的把握都没有,完全是在做赌,但已由不得她再犹豫,于是她拨开人群中,站出去大喊:“住手!” 贾崔转头看来,见是陆书瑾,顿时 出一脸的凶相,“怎的又是你这个书生?敢撞到老子面前,不怕死吗?” 陆书瑾大步走过去,步履生风,颇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架势,她行到中间位置, 着心里焚烧的烈火,沉声道:“贾将军,百姓都是无辜之人,如何能对他们痛下杀手?此举又与山贼恶匪何异?” 贾崔 着眼皮,不屑道:“无辜?要成大事牺牲几个无辜之人又当如何?只要能够拿到虎符,这些死的人便是功臣,若是皇上高兴了,给这些人封赏,那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该 谢老子才是!” 他的语气如此高高在上,仿佛选中了这些人,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殊荣。 陆书瑾忍不住转头,将周围哭泣的百姓慢慢看去,仿佛置身在残酷的梦境之中,对眼前的噩梦般的景象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真实 。 是了,那些一心争权夺利的达官贵人,又怎么会在乎寻常百姓的生死? 等贾崔夺得了虎符赶回京城复命,谁还会记得死在这里的无辜 命呢? 权贵之下,人命连草芥都不如,多少血泪和冤屈,都会散在风里,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陆书瑾心想,读书当为如此。她不求财富不求权力,求的便是在不义之事发生时,不是无能为力,袖手旁观的过路人。 “还请将军住手。”陆书瑾盯着贾崔的眼睛说道。 “啊?”贾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用什么身份敢跟老子这样说话?” “贾将军,无论如何这些事与云城百姓都无关,且萧矜纨绔混世,一心玩乐是人尽皆知的事,他未必会因为怜惜这些百姓而现身,还望将军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平凡百姓们。”陆书瑾尽力保持自己的声音平稳,以免 出怯态来,让贾崔威风更甚。 “那谁知道,若是他就愿意现身呢?再者说了,这些个卑 之人在大事当前牺牲几个又如何?不杀他们,难道杀那些老顽固么?”贾崔拍了拍手,“正好我也抓了几个学府里的,带上来瞧瞧。” 陆书瑾惊慌看去,就见士兵应声而动,竟从人群之中拽出了几人,最当前的便是乔百廉,其后是唐学立几个夫子,手腕上皆栓了绳子,被拽着来到贾崔面前。 都是昔 在学府传道解惑的夫子,而今被抓了,也没人表现出害怕来,尤其是让萧矜都颇为头痛的唐夫子,此时更是臭着一张脸,完全不服的样子。 乔百廉看到陆书瑾, 脸灰败道:“孩子啊,回去吧。” 他已老去,除了一身虚名之外,并无实权,萧云业还在时云城之中无人敢不敬称他一声乔老,如今萧云业不在,贾崔也不卖乔百廉的面子。 且萧云业的死对他打击不小,乔百廉仿佛一夜之间从那个神采奕奕的先生变成了颓废的老头。 “我不杀这些百姓,难不成杀他们?”贾崔指着乔百廉等人,笑着说:“也可以,毕竟都是萧家那崽子的师长,或者杀你也可以,我听说你与他来往甚密,超出了寻常朋友的情谊?” 陆书瑾 到一阵鼻酸,面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她收回视线之后,直直地看着贾崔,将他那张凶恶无比的脸映在眸中,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高高举起。 “这是萧矜给我的回信,若是将军想看,还请放了先生和这些寻常百信!” 贾崔盯着那封信,脸 猛地一变,怒而起身:“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私下与萧家的崽子往来,知情不报!” “我也是刚刚收到这信,若是将军将他们放走,我便将信奉上,若是将军还要 杀无辜,我便将这信撕得粉碎!”陆书瑾眸 一厉,无畏无惧道。 “你敢威胁本将军?!”贾崔怒不可遏,吊着一双横眉大喊。 陆书瑾与他对峙,半步不让,扬高了声音:“草民不敢!” “你不怕死?”贾崔道:“一封信而已,就算不看我照样有别的方法找出萧矜,但若是你撕了信,今 定会跟他们一样,被开膛破肚后吊在墙头上!” “我不惧死!陆某一介平民之躯,若为云城百姓而死,便是死得有价值。”陆书瑾丝毫不被他的气势所 ,那瘦小的身躯里,似乎爆发出磅礴的力量,势不可挡,“举头三尺神明在,而今死在将军手下的无辜冤魂,终将有一 会化作利刃,在将军的身上一笔一笔讨回旧债!” 贾崔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两个士兵应声而动,立即从两边朝陆书瑾走来,乔百廉惊慌地喊出声:“书瑾!快走!” 然而那两人还未靠近陆书瑾,不知两支从何处疾驰而来的羽箭,以令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 进两个士兵的心口。 一阵惊呼过后,士兵发出惨叫倒在地上,血从心口大片涌出。 “保护将军!”不知是哪个士兵大喊一声,众人立即慌 起来,朝贾崔围过去,朝四周张望着,寻找 箭之人。 陆书瑾不动声 ,也没有回头看,她知道在斜后方的二楼之上,梁 堰一定已经隐去了身形。 他动手极快,准头也极高,两支箭便是两条人命,陆书瑾这才重重松一口气,料到自己没有赌错。 虽然她不知道先前规劝几番都未果,一心旁观的梁 堰为何突然选择入局,还站在他们这边,但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贾崔因此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即要杀了陆书瑾,他拨开面前的士兵大步上前。 “将军!”陆书瑾高声道:“你敢上前来吗?你知道 箭的人藏在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下一箭会落在什么位置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说:“是那些无名小卒的,还是将军你的呢?” “你想吓唬老子?”贾崔双目充血,已然是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但还是停住了脚步,“若是我死了,这些士兵便会立即暴起,杀尽云城人,你敢动手?” “自然不敢,所以才希望你我各退一步。”陆书瑾晃了晃手中的信,说道:“放了这些人,我便将这封信奉上。” 贾崔冷着脸,沉默不语。 他并不怕藏在暗处的箭,但陆书瑾手上这封信,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被撕毁,相当于亲手放走萧矜的消x?息,那便是杀再多的百姓也换不回的。 正当他思考利害时,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贾崔转头看去,就见季朔廷一马当前,领着身后一众护卫而来。 贾崔恨得牙 。 季朔廷的马眨眼就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推开外围的士兵大步而来,凌 的长发随意地挂在衣袍上,显出几分仓皇的 狈来。 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将这悲惨的景象看在眼中,掩着眸中的冰冷怒极反笑,“贾将军这是做什么?当我云城的人都是豢养的畜生不成?你想杀便杀,想吊便吊?” 贾崔对他无奈一笑,“我这也是没办法,况且我行事前已经跟叶大人商与过,叶大人也认为此方法可行。” 叶鼎乃是云城知府,说白了便是云城的知府,他尚且如此,季朔廷又有何发言权? 他点头道:“好极,原来是叶大人的主意,咱们云城有这么个父母官,可真是云城的福分。” 贾崔道:“你来得正好,那书生手中有萧家崽子送来的信,你快将他拿下。” 陆书瑾遥遥与他相望,说道:“只要将军将人放走,我便将信给你们。” 季朔廷都没考虑,当机立断道:“放人!” 身后的一众护卫一拥而上, 刀而出,大有一副谁挡在前面就杀谁的架势,贾崔见状也只得摆手,让自己的士兵退下。 被捆在一起连成排的百姓终是得救,身上的绳索一割断便似惊惶的鸟兽四处奔逃,季朔廷行到乔百廉等人面前,揖礼道:“先生受惊是学生之过,学生命人护送几位回去。” 乔百廉的嘴 稍稍 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季朔廷的肩,敛起黯然的双眼,转身离去。 季朔廷的到来结束了这场荒唐惨剧,陆书瑾与贾崔等人去了萧府,她将那封信 给季朔廷。 其实并没有什么萧矜写的信,这封信出自陆书瑾之手。 她已经将萧矜的字仿得真假难分,有绝对的信心让人辨不出来,这信写成之后她一直随身携带,怕放在房中被人发现,本想着等贾崔发难到她头上时再拿出来,却不承想这贾崔 本就是个疯子,毫无人 可言。 信被季朔廷反复观看,继而对贾崔道:“的确是萧矜字迹。” 贾崔哼声道:“你说的不算,还须得找人来比对!” 这么一比对,他们才发现,这萧矜在学府之中平 里的字迹跟在家中所写的字迹完全不同,一种丑得扎眼,一种飘逸潇洒,并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贾崔折腾了许久,才辨别出来萧矜平 在海舟学府所写自己是故意为之,目的大约就是逃避写策论,更是为了 惑府中的一众暗线。 陆书瑾所写的那封假信经过多次比对,最终被认为是萧矜亲笔所写,上头的内容是要求贾崔撤出一半的士兵退于城外,并且答应绝不对云城百姓下手,只要他撤兵,虎符便会奉上。 几人在堂中商量许久,最终决定撤出一半的士兵。 因为萧矜没有完整虎符,动用不了那批军营里的士兵,他就算是将所有萧家暗卫给带上,也对贾崔等人造不成威胁,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撤出一半的士兵仍能让萧矜无法抵抗。 所以撤兵一事便应了。 隔 开始,士兵陆续从云城出去,街道上来回巡逻的人少了一半,寻常百姓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出门,城门边的尸体和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云城在朗朗白 之下,也变得如鬼城一般, 气森森。 一半的士兵撤出云城之后,陆书瑾便开始着手写第二封信,她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 萧矜离开之前,在那座小宅院里曾告诉过陆书瑾他要去的地方途经风台山。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