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这些食粮,尽备给灾区百姓。臣,问心无愧!” 朱由校闻言,冷笑几声:“照卿这么说下去,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到朕不临朝、不理朝政,以致灾害连年,糜饷百万了?” 高攀龙没有丝毫慌,从容揖道:“臣不敢!” “你不敢——?”听到这,朱由校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 “你们各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心里想的,实际做的,哪个不是胆大包天!” 这时,刑部主事刘宗周忽然站出来,高声道: “陛下要治诸臣不为边军献粮之罪,那臣倒要犯颜问问陛下,灾区百姓离失所,比起岁饷数百万的边军,哪里更需要这些粮食?” 未等朱由校说话,又有一人站出来为高攀龙辩解。 “当初陛下没有问过我等臣僚的意见,擅遣客氏出,又为这秽之女出银置办酒楼。这件事,陛下是不是也要给朝文武一个代!” 听了这话,魏忠贤心下一凉,给客氏银子让她办酒楼,那特么不是自己的事儿么? 这些狗娘养的,居然连这都能怨到皇爷头上。 “去岁,陛下力保熊廷弼经略辽东,如今数月已过,城未复,沈已失一次!” “失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臣敢问陛下,若沈再失,熊廷弼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沉默无言的东林诸臣,此时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慷慨昂的奏请陈年旧事,客氏、熊廷弼,都成了他们自保的牌子。 待诸臣声音稍弱,御史江秉谦清了清嗓子,出列喊道: “辽左大军既溃,复再任城,无堪大用,辽东经略熊廷弼丧师辱国,依律当诛!臣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话音落地,半数文臣伏跪在地,齐声道:“臣等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熊廷弼,依律当诛!”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魏忠贤,发觉事情不对,神变幻起来。 这东林人怕是已经知道皇帝这次要拿高攀龙开刀,结成了一股绳,顷刻之间,在震怒的皇帝面前,再度掌握了局面。 朱由校望着阶下诸臣,片刻后,惨淡的笑了。 这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好像是一直在勉力维持大明的自己,而眼前这些,一个个都是不世出的英杰。 “熊廷弼失沈之罪,朕自会亲自责问,倒是你,食君之禄、担国之爵,除了弹劾封疆大吏外,全无丝毫作为!” 说到这,朱由校复又冷笑几声:“江秉谦,你一味背公私,真以为不知道吗?!” 魏忠贤正在心急,在他看来,今之事,皇帝明显落了下风。 那些东林徒互相包庇,皇帝见法不责众,这是要柿子先捡软的捏。 可东林能同意吗? 以魏忠贤对他们的了解,皇帝放过高攀龙,要拿江秉谦下台阶,他们非但不会同意,还会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要是皇帝还一意孤行,恐怕要铸成大错!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锅,自己到底背还是不背? 几乎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下定决心,向大学士顾秉谦打了个眼。 皇爷曾与自己说过“有朕在”,那么今,就是自己向皇爷说,“有奴婢在”的时候了! 就在东林以为得意时,顾秉谦大步出列,揖身道:“臣弹劾御史江秉谦!” 这时,朝的目光都由皇帝的身上,转向了这边。 且听顾秉谦静静道:“禀皇上,都察院御史江秉谦,系高攀龙门生!” 只这一句揭,掀起了轩然大波。 门生救座师,甚至引起了半个朝廷的争相附和,且不说皇帝是不是要真的问罪,只这一条,东林结,便已坐实! 东林私下里谁都知道,可真正被抬到明面上来当成“结”,还是从顾秉谦这一句揭而起。 可以料想,顾秉谦坐实东林士子、官员结的事,将会在大明文政两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他本人,又会被全天下所谓的“清”们黑到何种境地。 诚然,顾秉谦此番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在朱由校看来,这才是此刻他需要的臣子。 魏忠贤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侍立,见东林人劝谏顿少,心中一块大石已然落地。 今,皇帝赢了。 皇极殿上寂静了半晌,朱由校冷笑几声,随后捡起一份东林人上的奏疏,瞥了两眼,即厌恶的扔到阶下。 “乾纲独断,朕未尝不想独断,可但凡朕有圣谕,你们哪次不是推三阻四?” 朱由校掌击御案,猛然站起,扫视诸臣,大声道:“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翰林,好学士!” 一番话下来,东林人再无一句可说。 这时,沉默半晌的顾秉谦复又上前,劝道:“禀陛下,法不容情,江秉谦、高攀龙二人论罪当诛!” 话音落地,兵部侍郎崔呈秀等曾被说成“阉”的文臣们纷纷出列,齐声道: “臣等请陛下降旨,诛杀江秉谦、高攀龙二人,明正典刑!” 第六十五章:今宵吉时 那次朝会,可谓是一波三折。 起先,朱由校本是想着骆养那边密奏已经上了。 甭管这姓骆的私底下怎么作,反正私藏的大量粮食是被锦衣卫从高攀龙府里搜出来了。 开这次朝会,就是朱由校自以为手里攥着高攀龙的把柄,想拿这老家伙开刀。 可他实在低估了东林把控朝会的能耐,几句话下来,自己那个震怒什么作用没起到,反被他们得了后手,成功转移仇恨到自己身上来了。 话说回来,这次魏忠贤可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直以来,朱由校都在寻思,魏忠贤养了这么久,内十二监几乎都拨给他了,朝中还有顾秉谦、崔呈秀这些人与他配合。 怎么一个高攀龙,就是拿不下来? 不过魏忠贤这货也真是的,不等朕与东林彻底撕破脸,他也是不敢先动一步。 这天,朱由校坐在西暖阁,抖着腿一份份的看题本。 一旁随侍太监很少见皇帝这般高兴,也是啧啧称奇,心情全都好了起来。 朱由校心情这么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次朝会后,魏忠贤总算大刀阔斧的开始对东林动手。 头一个被抓的就是都察院御史江秉谦,几个当时附和的言官也在今被东厂找上了门。 东厂还是老办法,先抓几个小的到大狱玩一手“屈打成招”,然后拉个大的下水。 上回冯三元的事儿,杨涟回老家种地去了。 这次在朝会上“爆料”御史江秉谦乃高攀龙门生的人,是当今的内阁大学士顾秉谦。 魏忠贤再把江秉谦这么一抓,朱由校就想去问高攀龙一句,你丫到底慌不慌? 转眼,上次与张嫣见面已是十几天前的事儿了。 这段时间,科道官不是犯颜批鳞,就是提起陈年旧事,搅视听,朱由校被搞的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去管后的事儿。 直到魏忠贤开始清洗东林,这才有功夫想起后边还有一后三妃未沾雨。 想起这里,朱由校兴趣盎然,到东暖阁照着西洋镜穿戴,换上人们早摆好的善翼冠,道: “走,去坤宁,看看皇后去。” 朱由校一只脚才出东暖阁,身后跟着的一众人里有个多嘴的,嘀咕一声: “原来不是与娘娘置气,我还以为皇爷要废后呢…” 虽说声音很低,但这话还是一字一句的传到了朱由校耳朵里,当即,他的神情有些变化。 “你说什么废后?” 望着皇帝面微冷,那人忙跪地求饶。 “皇爷恕罪,奴婢这嘴了。”说罢,只见她开始狠狠扇自己耳光。 朱由校冷笑,道:“朕问你呢,说的什么废后?” ...... 半晌,朱由校走在去坤宁的路上,不复方才愉快的神情,却是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起伏。 想起那人说的话,心下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原来,自册立皇后以来,除为张嫣举行大婚外,朱由校至今未幸坤宁。 后里女人多,闲待着没事,各种风言风语就传了出来。 “这帮碎嘴子,朕在忙着国事,半月不去后,出来这么多事儿!”朱由校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路上,朱由校叫人们将近来后的传言都说一遍,越听,心里越是发冷。 且听一名出自御马监的随侍太监道:“近来又有更过分的,说皇后娘娘本非国丈之女,是个…来路不明的。” “又说,娘娘主了中,有违皇家体面…” 也有娥小跑跟着,边气边道:“奴婢也听人说,里用度本来是归客掌,后来客出,就归了西李娘娘。” “传言一多,底下人做事欠了心思,坤宁这月一百两的俸银,这月发了不到五两…” 听到这里,朱由校终于有了反应,冷冷道:“底下人做事欠心思?没那心肠毒的,底下人还敢放肆?” 听皇帝这话,不知怎的,随行人们都觉得心中出气。 坤宁掌事女是个姓艾的,见皇帝远远前来,忙的上前来,揖身道: “皇爷恕罪,娘娘尚在午睡,奴婢即刻便去通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