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祥 角轻轻勾了勾,他伸手顺了顺容亁的发丝,就像是他以前每一次做的一样。他这一生没有什么眷恋,孑然一身,活着也是孤魂野鬼,死了同容宴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 容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这种人,还有人肯陪我去死?”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骗我?” 容宴翻身骑在宁祥身上,和疯了一样表情狰狞的掐住了宁祥的脖子,就像是他掐着谢安的脖子一样,他一直都没松手。宁祥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附耳过去,狞笑着问“还愿意和我去死吗?” 让容宴没想到的是,尽管宁祥脸 涨的发青,一双清澈的黑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一眨不眨的。 他一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仿佛在说“你怎么从来不肯信我呢?” 容宴心头猛的一颤,咬牙切齿的收紧了自己的手,疯狂的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就在他的一声声不信里,宁祥在他身下断了气。这个孩子才十几岁,死的时候眼睛半阖着,脸 青紫,手微微半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伸手,触碰到容宴的发似的。 到死都记挂着容宴,眼底没有一丝恨,只有悲悯和 意。 容宴怔怔的把宁祥搂在怀里,不断的说,我不信,喃喃的念叨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 脸都是眼泪。 容宴到死都不肯承认他在这个孩子死的那一刻喜 上了他。 喜 上了一个卑下的太监。 他只是披头散发着站起来,将宁祥紧紧的抱着,怔怔的听着门外越来越清晰的撞击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扯下了躺在地上的谢安的外袍,披在了宁祥的身上,碰了碰宁祥的脸,终于,绝望的将自己的脸靠在了宁祥的脸上。 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孩子温柔过。 那天,在容亁的人撞进来之前,容宴将谢安放进了端仪殿地下的密道里。只有他知道的密道。 然后容宴抱着宁祥,一把火烧了端仪殿,连着密道的入口,一起烧了。 这位大魏曾经尊贵的太子,在同他之前逃生别无二致的又一场大火中,怀里抱着一个苦命的孩子,化成了灰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烈火焚身,灼热的痛楚传来的时候,容宴嘴 动了动,他说的是,我信你。 可是宁祥再也听不到了。 容宴最后的意识,竟然是停滞在了废 中,那个孩子替他绾发的时候,对着镜子里他羞涩的一笑。 如果还有来生…… **************分割线************** 容宴终究最后给了谢安一条生路。 是因为不忍,或是因为宁祥死前的哀求,或者别的什么,没有人知道。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安醒来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里衣,一身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像是幽魂一样一步步在漆黑的密道中往外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乍亮。 凉风习习,秋天的落叶铺陈 地,候鸟迁徙,白云苍鹭。市井人声,俗世烟火,就这么扑面而来。 竟然出 了。 谢安呆呆的,秋 的 光洒落在他身上,世间万物显得如此鲜活可 。 他先是呵呵笑了声,然后放声大笑,到最后,躺在枯黄的落叶堆上滚了滚,蹭了蹭,黄 的叶子栽了 头,长长的睫 眨了眨,快活的样子,像极了从前衣食无忧的那个小公子。 第78章 邑城 谢锦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连他的哥哥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是直到真正的皇帝颁布了罪己诏,昭告天下废太子的恶行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戏。后来,皇帝病了,谢锦求见过皇帝,皇帝闭门不见,他不知道谢安的情况,心急如焚,最后问了韩肖,韩肖只是苦笑着说,人没了。 端仪殿里那一场连天的大火,烧死了太多人。 再多的东西,他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那是他谢家的人,到死,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人没了。很长一段时间谢锦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他觉得自己犹在梦中,谢锦恨毒了自己,他明明是猜到了谢安被皇帝 足在了 中,为什么不去救他? 明明知道那个是皇帝,又怎么会好好对他。 他那个总是口是心非的哥哥,就这么死了? 谢家一门,到了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站在空![](//www.iyiguo.net/ig/dang.png) 的谢家老宅前看着旧 的影子虚晃而过,终于半跪了下来,眼底有泪,隐忍不出。 第二 ,谢锦递了道辞官的折子,皇帝没有批,他连着递了三道折子,到第四道的时候,韩肖过来找他,说“谢大人,陛下要见你。” 谢锦没有想到多 不见,皇帝竟然病成了这样。这位大魏曾经英武的帝王如今形容瘦削,只有骨子里的几分执拗透了出来,漆黑的眼底看不出心思。谢锦跪了下来,皇帝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他身上找着什么人的影子,良久,低声叹息“原来你和他也是像的。” 谢锦心里冷笑。 “你恨朕?” 谢锦没有说话。 皇帝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如果连你都恨朕,那他应该更恨朕了……” 半句话不曾说完,竟是阵阵咳嗽起来,哪里有昔 的一分模样。 “你走了,谢家怎么办?” 谢锦一时语 。他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想过谢家。“你的那几个嫁人的姐姐妹妹,你的母亲和你的姨娘,可是都不管了?” 皇帝见他半晌无言,便又道“你若是不走,朕许你谢家一世荣华,若是执意要走,谢家便就断送在你手中了。” “想必他也不愿意这样……” “皇上!”谢锦喊了一声。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太监领着谢锦出了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已经换了人,变成了一个眼生的太监。谢锦没有多打听,他出了 ,想到皇帝的话,到底神 颓败了下来。 谢家这个担子,此后真正落在他肩上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辞官,后来他在谢家的老宅,替谢安立了一座衣冠冢。 可怜谢家谢安名冠京华,前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死的时候不过二十有一。 皇帝只来过一次。 那还是 天的时候,谢家的老宅桃花盛开,花瓣簌簌落了 地。 皇帝一身素衣,在桃林中立了很久,最后他在一棵桃树下看到了一块彩 的卵石深埋在土中。魏人尚酒,喜埋陈酒于沃土之下,彩 卵石为记。 谢锦就看见皇帝纡尊降贵,半蹲下身子,一捧一捧的把土层剥开,泥土渗进了指 ,后来见了血,皇帝仿佛不觉得疼一样,也不让别的人 手,到最后,终于挖出来了一坛陈酿。那是谢安亲手埋进去的,也许那时候的他,还在等着一个归人。 到如今,酒可痛饮,桃花林还在,他等的人亦归来,只是他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坟。 谢锦仿佛看到了皇帝眼里有泪。 再看过去,便不太分明了。 五年后 邑城。 商贾往来,行人不绝。一说书人在茶楼一拍醒木“话说这废太子这一出李代桃疆,可差点害死了这当今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擒废太子于 中,废太子见状大惊失 ,见难遁逃,火烧皇 ,那端仪殿的大火,烧了足足四天四夜不曾熄灭……” 下面有人喝倒彩“您这讲来讲去也就这两句,没有点其他有意思的吗?” “这火还能烧这么久呢?” 那说书人摸了把胡子“怎么不能?” 人群嗤笑。 角落里坐着一位白衫公子,这公子生一张美人面, 衣布衫,乍一看倒是更像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嗓音清越,于人群中听的清楚明白,“你这说的,和亲眼所见一样。” 邑城虽属中原管辖,然属地边关,风土人情和中原全然不似,更近外夷,民风彪悍之极。 那说书人一摸胡子,眉 一挑“莫非阁下亲眼见了不成?” 白衫公子忽然微不可察的笑了声,众人看过来之际,忽而道“废太子不是好人,咱们这位陛下可不见得是好人。” 有人说皇帝陛下坏话,众人便显然不乐意了。“今上治下山河一统,国泰民安,您这话可不地道。” 这漂亮的公子撇撇嘴,也不与他们争辩,喊了声“小二,结账。” 桌上扔下两个硬币,大摇大摆的从茶楼里出去,从自己的兜里颠了颠硬币的厚度,走到街边买了两串糖人,递给了茶楼边上蹲着的两个小乞丐。 两个小乞丐时常能在这家茶楼里见到这位漂亮的公子,这位公子只要过来,必定会给他们两个买两串糖人。 白衫公子摸了摸两个小乞丐的脑袋,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往酒肆行去,手里提着两壶酒,酒瓶相触,叮叮当当作响。 邑城如今风调雨顺,这座边关小城昔 战火的痕迹早已不见,谢安在邑城,已经整整五年了。 他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初来邑城两手空空,身无分文,所幸遇见了善良的酒肆老板,养尊处优的过了二十年,别的不在行,倒是酿得一手好酒,便帮着酒肆老板酿些桃花酿,一来二去,在当地还有了几分名气。 有时候回忆起来过去,就像是南柯一梦般。他知道容宴死了。他知道容亁病了。他也知道也许所有人都以为他谢安死了。 这是容宴留给他的生路。 酒肆的老板是个老实热情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说来好笑,也是姓谢,五百年前也是一家。 最初的时候,老板问他的名字,他告诉老板他叫谢言。 此后,世上便再无谢安这个人了。 第79章 戏子 邑城地方不大,却是兵家要 ,听说过些 子,朝廷的 卫统领梁将军奉圣命前来巡视。这是朝廷对边关四年一度的巡视。四年前来的人还不是梁英关,是一位新科状元。 谢老板听着酒肆的客人闲聊,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谢安疑惑,老板就道“陛下病体时好时坏,后 又无妃嫔子嗣,只怕陛下有个万一,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天下又要 了。便宜了那一堆皇室宗亲。” “有这时间巡视,还不如给大魏好好选个皇后。” 谢安听谢老板的话,眼睛竟有片刻失神“陛下的身体,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吧?” 谢老板拍拍谢安的肩膀“这国家大事可不是咱们这些人随便说说的,只是战火一起,邑城就要遭灾,咱们这些人要往哪逃呢?” 谢安怔然。他来过邑城,那时候他是大魏的军人,是来保护一方百姓的,他亲眼见过一将功成骨如山的惨况,尸横遍野也不为过。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