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母子线 天银山在魔界之外, 又未超 魔界,这里的山林更像是人间的深山老林。 兽类繁多, 草木幽深, 只是冷冷清清,鼻尖总是氤氲着一股散不去的 润雾气。 童子面无笑颜,两手 叉揣在袖口中, 脚不占地, 直接飞行,在长风眼里就跟个鬼童子似的。不像神族的小娃娃,笑盈盈的 光明媚,御剑飞行, 多俏皮啊! 这 森森的基调真是从开场就给奠定好了。 长风低声,“你非得拉我进来做什么呀,异族诛之你没听过呀?我听说你娘很残暴的,你等会千万要护着我。不对, 她可能会连你也一起杀了啊, 她可是站在你哥那边的。” 她嘀嘀咕咕的话烬不是没听见。 他知道里面很危险,可带她在身边他更安心。 童子带他们穿过林间, 前面豁然开朗,已见高山 水,随即进入一条花道中。 异香扑鼻, 百花齐放,分明是一处明媚清朗之地。 无论如何长风都想不到这是一代魔尊夫人居住的地方, 竟如此光亮, 她还以为魔人都喜 住在黑梭梭的地方。 穿过花道, 童子又一次停了下来, 没有再往前, 恭敬地低头说道,“夫人,客人来了。” 长风挑眉,客人。 童子不过是仆人,仆人的叫法都是看主人定下,他敢叫客人,那必然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朝烬看去,那张脸清清冷冷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烬在看上方阁楼,他知道母亲就在上面。 “嗯。”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温情。 童子示意二人上去。 长风动了动身,见烬还在出神,便扯扯他的袖子,随后往上走去。 阁楼中,有一气度雍容的美妇人似黑 莲花盘坐席上。她发髻高盘,不落一丝,洁白的面庞眉角高挑, 点绛 ,一派清冷高贵的气质。 这就是老魔尊的夫人,心夫人。 她看见烬,眼里并无波澜,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前面茶水已热,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并没有预备多两个杯子,哪怕是一个。 开口便是,“你何必来。” 烬默了默,虽然他不吭声,但长风还是能 觉得到他的心绪变幻。 不开心吧。 不开心也对。 考虑到他亲娘冷漠的态度,长风怕他突然受袭,朝他站近了一些,挨着他。 烬说道,“夜魔君下令击杀我,你可以告诉他我的行踪。” 心夫人轻笑,“天银山早就不沾杀戮了,你不必拿这种话刺 我。”她抬眼看着这一出生就被她亲手 给影婆婆,送上死魂潭的孩子,眼里并没有半点怜惜,“你来找我,有何事?” 长风突然叹气,“就算是对外人也不该如此的。” “你一身神族灵气,是神族的人,怎敢来我天银山放肆?” 烬将长风拦在背后,也不许她再说话。 他有些后悔,不该将她带进来。 心夫人留意到他的举动,眼里顿生厌恶,“你竟与神族厮混,丢尽我魔族脸面。” 烬忽然笑了笑,颇为讥讽,“我既连外人都不如,那你也无资格管教我。” 心夫人顿时脸 沉,烬又说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找你,是为了证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他摇头,“从你抛弃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你选择了兄长,放弃了我,我并不难过。” 心夫人问道,“那你为何来?” “我来,是来了断一件事。” “什么?” “断母子线。” 长风讶然,同源,大体上 术也都相差无几。 出生时都与母亲有母子线藏于体内,哪怕分别百万年,单凭那条线也可认出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倒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但若是 离,那无异于 去一 筋,绝不比遭个天雷舒服。 长风忍不住说道,“母子线本就无用,可 走会痛不 生的。” 烬无动于衷,“无可留恋,便将其斩断。” 心夫人冷冷发笑,“你冒险而来,就是为了这个请求?” “唯有你我同意方能斩断,还要母亲……亲自动手。”烬看着她,目光渐趋平静,“既然你对我毫无 情,那请你将它 走。” 心夫人说道,“ 母子线似万箭穿心,何必白遭这种罪。” “ 吧。” “……你是铁了心要与我断了母子关系。” “我们并不像母子,您也从不觉得我是您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只有他的兄长。 甚至为了兄长能稳坐魔尊之位,她可以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到一个被 灵围困的孤岛上。 这样的母亲,他不要。 心夫人沉默了。 魔人对血缘之情本就冷淡,她确实对这个孩子没有 情,只是他太过决然的模样反倒隐约勾起她心底深处的一缕母 。 到底是自己怀了百年的孩子。 夫君还在世时,也曾 抚过肚子里的他。 孩子就好像是她和已逝夫君之间唯一的联系。 与其说她舍不得断绝母子线,倒不如说她舍不得断去与亡夫在这世上的又一念想。 烬 问道,“你在犹豫什么?总归不是因为想认我这个儿子吧?” 心夫人垂眉看他,语气淡漠,“好,我不强留。” 她轻轻抬手,纤细的手指指向他的眉心,又微微犹豫片刻,才动手。 长风看见烬的眉心与她的手指之间多了一 细红的线,心夫人手指轻拽,红线刚刚颤动,烬的面 便惨白如霜,双目赤红。 她光是看着就觉那种剧痛 本无法想象。 心夫人也停了下来,声音更加淡漠,“你可以选择停下。” 烬的瞳孔微颤,僵着喉咙说道,“不需要。” “呵。”心夫人厌恶他在先,可如今他执意要断了与她的血缘,瞬间厌恶到了极点。她不再心持杂念,手指继续 动。 线离一分,又离一寸,每一点距离,都像是从烬的脑袋里 筋剔骨。 这种痛比蚕宝宝还要疼上十倍。 烬的全身都在颤抖,紧握的拳头已是青筋暴起。 正当他觉得自己要痛得晕厥时,身旁的少女又一次靠近他,用身体撑扶着他,不至于让他倒下去。 只是站着都很费力。 但他不能倒下去,那样太丢脸了。 “很快就好了。”长风紧紧挨扶着他,一遍又一遍说道,“快 完了呢,你再忍一会就好了。快了快了,哇,快 完了。” 烬是很痛,但他不瞎,脑门上的那 线从他的脚底起步,足足有九尺长,这才 了一半。 “快了快了,再忍一会就好了。哇,快 完了。” 少女还在骗着他,这语气让他想起了凡间的大人骗孩童的冰糖葫芦吃。 心夫人的手没有停,这是她的儿子,她不要的儿子,儿子也不要她了。 倒有些难过。 还很憎恶。 她眼神一冷,揪着母子线卷入手中,便要将它 出来。 长风瞪大了眼,一把捉住那线,怒道,“你想做什么!” “ 完。” “ 的这般慢他都痛不 生了,你一口气 完,是想让他痛死吗?” 心夫人冷笑,抬手朝她扇出一掌强风。 长风侧身避开,凌厉的风从耳边飞过,惊得她冷汗涔涔,要是这掌落在她的身上,胳膊都要废了。 “别管她。”烬捉住长风的手,摇摇头,“让她取,早点 走,我们的母子缘分,便……早点断。” 长风气道,“会死的!” 烬仍捉着她不放,就是不许她再 手。 心夫人冷声,“好,你既不怕死,我又何必顾虑。” 她紧握红线,迅速 走,烬终于支撑不住,痛得几乎跪下。 “你从一开始,也从未顾虑过我的命。”烬倾尽全力看着她,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的母亲,“你……再也不是我娘了,真好……真好。” 心夫人愣了愣,她看着她最幼小的孩子,忽然想起当年她将还在襁褓中的他 给影婆婆时,那张稚 无 的脸。 ——“夫人便当这孩子死了吧,那便不会难过了。” ——“将他送往死魂潭,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凡人十月怀胎尚且难舍难分,更何况魔胎要怀百年,只是夫人,若此时不狠心送他走,便是母子生离死别了。” 谁都在劝她送走孩子,谁都在与她说当孩子死了便不会伤心难过。 数万年的分别中,她确实已经淡忘了这种母子 情。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