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雷抓着一只金雕走了进来,沈伯文视线落在金雕腿上所绑的一铜管上,伸手解下。 从里面取出一条被卷紧的纸条展开。 上面写的是大戎那边的语言,他只能勉强看懂小半部分,于是他抬起头,眼神依旧温雅,语气亦是:“哪位将军麾下有通大戎话的文书,借来一用。” “回大人的话,末将这儿有一个。” 文书很快被叫了过来,几下就翻译了出来,上面的内容让高定然身上的罪名更加确凿。 他卧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 代谢云雷将高定然看好,又同诸将们商量好接下来的计划,沈伯文走出帅帐,骑马出了军营,在城墙下将马勒停,跳下马背,又上了城墙。 “沈大人怎么过来了。”在墙上的守将刚开口就吃了一嘴的风,神疲惫地劝他:“您还是下去吧,戎人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开始攻城了,这上头太危险了。” 他们已经守了将近半个月的城了,即便是轮负责,但在对上戎人经常的攻城,守将也是疲惫不堪。 沈伯文听出守将语气中微微的不耐,但却并不生气,他眺望着远方,弯了弯,语气一如既往的温煦。 他道:“你看,援军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就在沈伯文策马过来之前, 城中的景象亦是忙忙碌碌。 知府则正忙着组织民众,帮忙救治伤员,捡柴烧水, 帮士兵们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等等。 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不是留有余力的时候,不管是谁都明白, 多帮一份忙,就多一份活下来的希望的道理。 知府刚给下属安排完任务, 转过身就上了一个小少年充好奇的目光。 少年看了又看,却没想到被对方瞧个正着,他知道这是位大人, 他爹娘跟他说过,碰见这样的大人物,千万不要靠近,免得一不小心就冒犯了人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一连好几天都看到这位大人跟他们这些人似的, 在街上忙活, 他心底的敬畏之心不知不觉就消减了许多, 觉得这个大人跟他阿爷差不多似的。 也就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要是让他爹娘知道了, 指定要挨一顿打。 知府瞧着这小少年,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孙儿,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面松弛下来, 温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小少年也不知怎的, 话没从脑子里过就直接从嘴里出去了:“大人!我们能赢吗?” 西北这边的百姓们, 都不是没听说过戎人兵的人,哪怕是住在府城中的百姓,说不定家里拐着弯儿的亲戚们都有亲眼见过的,再加上民风剽悍,就算心里害怕,但到了危机时候,宁愿跟蛮夷同归于尽,也要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 即便小少年这样大的年纪,在爹娘长辈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这样的自觉。 知府的嘴动了动,旋即便点了点头,道:“能,咱们一定能赢。” “大人老爷说能赢,那就一定能赢!” 小少年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嘴里胡叫着,兴奋地连连点头。 在他们旁边听到这番对话的其他百姓们脸上也都出了淳朴的笑容,能赢,能赢就好,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太原府,可不能让戎人们给占了。 小少年的声音高起来,他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的位置,不由得面一变,生怕自己不懂事的孩子冒犯了官老爷,赶忙小跑过来拽着他要下跪赔罪。 知府拦了,摇着头说无事,说罢,怕她不自在,便主动离去。 带着属下走过半条街,正巧瞧见沈伯文策马至城墙之下。 “大人,城里的粮食不多了。” 属官没注意到城墙下的动静,面苦,小声汇报道。 知府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呢?他自认这个父母官当得也算尽心尽力,只可惜自己在仕途上始终缺了点运气,一把年纪了才到知府这个位置上不说,还是太原府这样的地方。 想到前来监军的沈伯文,三十多岁便身居高位,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 随即知府又摇了摇头,将脑中这些繁杂的思绪甩出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是他这个知府,还是对方那个监军,在此时都没什么两样,都是在这太原府中苦苦守城的其中一员罢了,能不能活下去,都要看运气。 “泽之啊。”知府收回目光,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若是太原府被攻破,老夫身为知府,必是要殉城的,先前我便发了誓,要与太原府共存亡,绝不在戎人手底下苟活。” 他身边的属官是他族中晚辈,原本只是被带过来教导教导的,却没想到遇见了这样的事。 这名叫泽之的年轻人一听知府这话,也不由得红了眼,“族叔……”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知府故意板着脸,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凶:“你不在正经的官员名单里,若当真这城守不住了,你就带着你族婶和堂妹离开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今晚就走,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似是在说给族侄听,又想是在说给自己听。 泽之听罢,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刚想说什么,就被城墙上的一阵呼声给打断了。 “援兵来了!” “真有援兵!” 城墙上,守将一听沈伯文这话,下意识猛地转身朝外面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地方烟尘滚滚,出现了一大片人影,一面黑红边的帅气上绣着大大的“盛”字。 守将眼神动,这,这是定远侯来了! 除此之外,另一边的人群中还有另一面旗,蓝底黄边,上面一个“郭”字,正是泽州府守将徐大将军的帅旗! 两队人马合起来的数量,瞧着竟是与戎人那边不相上下,城墙上的人们呼起来时,下面已经在主帅的率领下,势如破竹地冲进了戎兵的阵列中,两方人马当即就混战在了一起。 相较于守将和其他人的动,沈伯文则是松了口气。 先前的安排,总算是都到位了。 “沈大人!可是援兵到了?” 一道气吁吁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沈伯文循声转身,正好对上知府疲惫却兴奋的脸。 沈伯文不由得失笑,难为知府这么大的年纪,还登上了城墙。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缓地道:“不错,来的是定远侯与盛将军,还有泽州郭将军。” “泽州的郭将军?” 知府自然也瞧见了帅旗,高兴之余也有几分疑惑,泽州虽然也在西北这边,可距离太原府却有不远的距离,怎么能来得这般及时?甚至跟定远侯他们同时到来? 看着沈伯文毫不意外的神情,解除了破城危机的知府平时的聪明也回来了,虽然没开口问,可心中却隐隐约约有所猜测,难不成眼前的情形,这位沈大人都预料到了? 不,恐怕不只是预料到了,说不定就是他所安排的…… 只是现下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知府也暂且将心里的想法按下不表。 …… 戎人驻扎的地方,得知消息的左亲王早已将书卷丢到了一边,穿上甲胄气势汹汹地出了帅帐。 “定远侯怎么会在这里!” 他怒气直冲脑门,握着长刀的手紧了又紧,顾不上多听废话,便翻身上马。 他早该知道的,五王子是个靠不住的! 不过是带兵牵制住这个比起卫国公差远了的定远侯,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他们已经在这座城上下了太大的功夫,现下两方人马数量差不多,绝不能就这么退了,他一双虎目含着怒气,双腿夹紧了马腹,当即就带着亲兵冲上前去,挥舞着长刀,上了对面也冲着自己而来的定远侯。 定远侯使着一杆红缨长|,神肃穆,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心中却毫无畏惧。 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这么一个再次带兵出征的机会,他绝不能让陛下失望! 左亲王身高体壮,长刀劈过来的力度奇大,然而定远侯的长|上去,却丝毫不落下风,瞬息之间,二人便过了许多招。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除了正在跟自己对战的对手,还要担心旁边的明暗箭,毕竟这是打仗,不是一对一的比武,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尽管过程惨烈,好在结果是好的。 戎人在此地攻城良久,不说人困马乏,也不能跟养蓄锐的定远侯的兵马和泽州兵们相比较。 两军对战,士气最重。 左亲王见势不对,当即便打算带兵撤退,却被定远侯亲自追击,拼着受伤将他生擒了回来。 主帅被擒,戎兵们的士气当即一落千丈,节节败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 大捷,这是当之无愧的一场大捷! 大周再次擒获了一位戎人的左亲王,这个结果不由得让沈伯文有些啼笑皆非。 上一个左亲王给大周换来了供给十年的战马,虽然戎人在兑现了一半之后就单方面毁约,也不知道如今这位左亲王,又能给大周换来什么好处。 还有另一个意外之喜。 在接到沈伯文所发出的军令之后,郭将军率领泽州军出发驰援大同,却在路上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正要再次伏击定远侯的戎人五王子,两队人马合起来,生擒一个五王子半点儿不成问题。 手中握着这两个重要人物,再夺回风城,这次出征已经称得上成功了。 守住了太原府,不管是府城内,亦或是军营中,今晚都热闹极了,知府派人赶来了一大群羊,说是要犒军,沈伯文与定远侯自然都不会拒绝这份给将士们的好意,欣然接受了下来。 虽然不能喝酒,但是能好好吃一顿,也让他们痛快极了。 外面一片热闹景象,沈伯文却来到了定远侯的帐中。 定远侯此时并未身着甲胄,正在由军医治伤,仿佛又变成了曾经与沈伯文在茶楼说话的那个身着青衫的儒雅侯爷。 “侯爷的伤重吗?” 沈伯文看着旁边换下来一大堆沾着血的白布,不由得问道。 “劳沈大人关心。”定远侯反而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没伤到要紧的地方,修养几天就好了。” 沈伯文见他面虽然苍白,说话却还算是有力,多少放了心,点了点头。 军医替他包扎好伤口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定远侯自个儿拿过衣衫披到身上,对着沈伯文正道:“此番能胜,多亏了沈大人筹谋,我不尽。” “侯爷太客气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