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打电话叫小朱买来一打江小白。 白震大怒: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他痛心疾首,自己这是为了全人类旳未来牺牲自己的健康,全世界的存亡都系于我一人身上,居然就用这工业酒 来敷衍我?莪连两瓶飞天茅台都配不上? 老王从包里掏出75%浓度的医用酒 放在茶几上,你挑一个。 白震说那我挑工业酒 。 他一把将江小白搂进怀里,然后把老王赶了出去,一路赶出了梅花山庄。 “我需要离这么远?”王宁被他推出梅花山庄小区大门,有点诧异,“老白,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把密钥送过去。”白震转身回去,顺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江小白的玻璃瓶,拧开盖子闷了一口。 “那我呢?”王宁冲着他的背影喊。 “你 干啥干啥去!”白震打了一个嗝,扬起手臂挥了挥,“今天晚上八点之前不许回来,也跟老赵和我儿子他们这么说,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八点,派人封锁梅花山庄的出入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王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绿化带后面,挠挠头,这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白震回到家里,一 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面对空无一人的杂 客厅,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这间屋子很久没这么安静过,自从南京指挥部成立以来, 老白家的房子几乎变成了一个公共场合, 赵博文和王宁在这儿常驻就不说了,另外还有各个项目团队的负责人、行政职能部门的办事员、军方都经常上门,于是客厅里的文件材料堆得越来越多,饭桌上摆的电话机也越来越多, 五颜六 七八糟的线缆在地板上盘成一圈又一圈, 走路得看着脚下以免绊倒。 此时客厅突然空了,白震反倒觉得陌生。 这里是自己家, 还是南京指挥部? 以往一天的工作结束, 指挥部的人们下班回家,白震也会下意识地跟着起身, 仿佛他来这儿是上班, 除此之外南京市里还有一个家在等着他。 老白默默地坐在那里,又喝了一口白酒。 真难得。 看来只有世界毁灭,他才有机会喝酒。 可是世界毁灭又算什么? 俗话说, 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集中力量办大事,南京指挥部集中力量办大事,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人类的主观能动 才能决定历史走向, 人民!人民才是决定历史走向的唯一因素!大眼睛是什么? 反动分子!也胆敢妄图阻挡广大人民的脚步! ——酒劲上来了。 白震估摸着差不多了, 起身拉开电视柜的 屉,取出工具盒,转身进入白杨的卧室。 那台传奇的icom725业余短波电台就摆在书架上,置身于一大卷杂 的线缆之中, 过去几个月他们给这台老古董设计了足够多的外设,以 足多种数据传输的要求, 老白把它们都拔掉,将电台小心翼翼地端出来。 时光慢递第一定律规定, 站在发件方的角度上,发件与收件两件事发生的顺序不可颠倒, 也就是说先让女孩收到密钥, 白震再送是做不到的,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密钥的运送百分之百成功, 2019年的南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形成“对方接收到密钥”这个既定事实。 但有另外一个既定事实可以利用。 那就是“对方接收到icom725业余短波电台”。 这是一个既定事实, 被命运牢牢地钉死在时间轴上,icom725是通联现在与未来的通讯工具, 是时间慢递三定律得以成立的基础条件, 也是唯一确保可以送到那女孩手里的东西,如果你想针对答案来设计考题,那么它将是你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时光慢递三定律不仅仅是行为准则和框架,它同时也是方法和手段。 学会利用时间。 白震从工具盒里取出螺丝刀。 他的大脑通透又清醒,这是喝多了的症状,酒 是神经的润滑剂,大脑里被充分润滑的齿轮在疯狂转动, 都能磨出火星子来, 喝多的白震能轻松地拆开老电视机,古董短波电台就是小菜一碟。 他不担心拆坏, 这东西已经被拆过两次,20年后这座电台仍然在正常运转,就说明他此刻的行为不会造成任何破坏。 从未有过这样一刻, 老白能清晰地 觉到时间的存在,他知道它从何而来,也知道它往何处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演绎命中注定的故事。 所见所想,所作所为,皆为历史。 · · · 当晚八点,聚在梅花山庄小区大门口的一群人终于得到了放行指令,老赵老王一行人爬上八楼,打开门蜂拥而入,发现白震正趴在沙发上大吐特吐,茶几上全部都是空的玻璃酒瓶子。 “卧槽!”赵博文吓一跳, “这么喝,不要命了!” 白震被连夜送进医院,一诊断酒 中毒。 在医院里催吐洗胃打吊瓶, 一大群人全程陪护, 医生把他们全部当成了酒 朋友,说每年元旦放假这阵子都有人酒 中毒送医院的,你们这喝法,不死也要喝出肝损伤。 老白神智稍稍清醒,看到病 从左到右围着一大圈人。 “成了么?”王宁坐到病 头,问,“搞定了吗?” “什么?”白震半躺在病 上在打点滴, 糊糊的,“成了什么?” 王宁扭头朝赵博文点点头:“成了。” 老赵过来拍拍白震的肩膀,“接下来 给我们,你好好休息。” 后者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 口而出:“要快。” 说完他自己都目光茫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赵博文深深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带着人走了,病房里空下来,只有老妈在边上拧 巾。 “喝得太狠太急,差点重度酒 中毒。”老妈把 巾往 头一扔,叹了口气,“我一天不在你就搞出这种事来。” “形势所迫, 不得已。”白震心惊胆战地笑笑。 “老实 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妈搬来一张椅子,往那儿一坐,不怒自威。 “坦白不了,断片了,一回忆就头疼得厉害。”老白按住额头,皱着眉 倒 凉气,“你知道我有这个 病,喝酒必断片,喝得越多断片越严重。” “是很要紧的事?” “非常要紧。”白震说,“事关重大。” 他没有撒谎,白震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今天下午做了什么。 他仍然模糊地记得那个想法和计划,把密钥藏在什么地方,可是具体细节已经回忆不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那么去做了,断片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体验,失忆期间仿佛都是另外一个人在行动,今天下午那个白震为了保证双盲,不要命地给自己灌酒,结果灌成酒 中毒。 老白头疼 裂,暗骂两个小时之前的自己真是个傻 。 · · · 白震肯定不记得自己跟半夏都说了些什么。 他猜测自己只是简短地报了个位置,实际上他拉着女孩大着舌头不着调地扯了一个钟头。 “哎呀,那个时候还在抓计划生育嘛,吃公粮的,当然要以身作则,要不然我也想要个闺女,嘿嘿。” “只生一个好啊,只生一个好。” “我是老司机么,天天开车在市区里转的,你要是来啊,我带你天天转,天天转,不说假话,整个南京市,从浦口到鼓楼到建邺到江宁,每一条巷子我都晓得,说到哪儿就到哪儿,不开导航的。” “你横着走!你尽管横着走,我们罩着你呢!” “全南京市,省委书记一大,市委书记二大,我老三。” “哎?密钥?是是是是,密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密钥已经送过去了,我现在告诉你,在哪儿可以找到密钥……” 半夏呆呆地摘下耳机。 黑暗中她深呼 ,再咬住嘴 ,用两只手端住电台的两侧,将它半抬离桌面,轻轻地晃一晃。 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叮叮当当”。 半夏再凑近了一些,又晃了晃。 叮叮当当。 她很 悉这声音,从半夏拿到这座电台时这声音就存在,她以为是老化的零件 落,以至于她不敢随意挪动拐两五。 女孩又晃晃。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真清脆。 半夏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她慢慢地埋下头去,额头轻轻靠在电台上,闭上眼睛。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真漫长。 真辛苦。 真好。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