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他悄悄地解下了身上系着的一只铸铁的令牌,放在季初的手中。 下一次,他就又有机会和理由出来了。谁都拦不住他,包括清醒着的他。 这个时候的聂衡之还是很乖顺的,他遵守承诺,不舍地最后看了脸颊泛红的女子一眼,从窗户一跃而出。 他该回去了。 然而,他离开的这一幕被深夜酒意泛滥出来漫无目的溜达的施岐看到了,他头脑一僵,酒意瞬间散去,冷脸唤人抓住贼人。 再一眯眼,他看清了聂衡之的脸,愕然惊在原地。定北侯!他深夜到季府做什么,那个方向是季娘子居住的正院! 而等到他回过神来,院中冷冷清清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施岐打了个寒战,若有所思,在院中待了一会儿又原路返回去了。 次,季初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在茫然之中,她捏到了手中坚硬的铁牌才彻底恢复清明。环顾了房中一眼,并无异样,也没有聂衡之的身影,季初松了一口气,不明所以地打量手中的铁牌,神复杂,这是聂衡之留下来的?留下它做什么? 然而没等季初想明白,麻烦找上门了。 季府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老妇衣着打扮鲜,面带笑容,扬言是潞州城有名的媒人。 她要为胡家的男丁向季初提亲。 正是那个与季家不死不休的胡家。 第四十四章 提亲?季初听到管家禀报的时候一头雾水, 然而再一细想她眸光冷了下来,不得不说胡家想出这种办法成功地恶心了她。 若说上辈子她猛然遇到这种事会反应不过来,但这辈子早对胡家有防范的她绝对不会相信胡家是好心求亲。 上辈子他们狠到要覆灭季家族中所有的男丁, 十几条覆着白布的尸体一起摆在季氏宗祠, 那种震撼的场面是季初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拒绝他们,让他们立刻离开。”季初懒得亲自出面,直接吩咐下人去做这件事。 然而匆匆而来的施岐又让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施岐的身后还带着一人。这人是她安排在胡家的难民, 一个其貌不扬格却很机的妇人, 三十多的年纪。 “季娘子, 此事您要妥善处置啊,不能让他们离开。”在胡家做打扫仆妇的女子受了季初的恩惠,不仅安葬了横死的夫君, 唯一的女儿也得以进了绣坊, 对季初恩于心,一得到对季娘子不利的消息立刻偷偷出了胡府, 跑到季家找到了施岐。 “黄大娘, 你此言何意?莫非是胡家人求亲还含了其他的用意?”季初还识得她,连忙请她坐下,双青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自家娘子怎么可能随便嫁给这么突然上门求亲的人家,更何况是和季家有仇的胡家。 黄氏有些着急地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娘子不知, 我在胡家听到了他们私下的讲话,他们可不只是单单地要求亲, 还打了用婚事让季家和胡家重归于好的名头。娘子若是匆匆就拒绝他们, 到时候胡家就能散布消息说是娘子您拒绝了两家修复关系败坏您的名声。胡家人还说, 季家屡次三番的闪躲就是不想招惹他们, 您拒绝婚事胡家就有了理由对季家下手。” 胡家当然知道季初不可能会答应婚事,却依旧大张旗鼓地上门,甚至请了媒人,用意险恶。 季初闻言,蓦然就想起了那吊唁族人们迁怒的话,若是真的传出一桩婚事能让胡家和季家和好如初的消息,想必族人们会很乐意。 毕竟如今,季家比不上胡家势大。 “您不必着急,慢慢说,想必他们也不是真的想和季家和好吧?”季初兀自思索,不知不觉地就摩挲起了放在袖中的铁令。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很好地安抚了着急不已的黄氏。黄氏松了口气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往下说,“娘子所料不错,他们求亲本就不怀好意,求亲的对象是胡家的五公子。” 说到胡家五公子,黄氏一脸的嫌弃,连带着施岐的脸也不大好看。 这位胡五公子在潞州城的名声远扬,因为他不仅好还偏有夫之妇,府中妾室一大群,府外更与富商小官吏的妾有染,据说他的原配发就是被他活生生气死的。 “胡家人无!”听了黄氏的话,双青一脸的愤慨,这种货也敢肖想娘子。 “再说娘子您嫁资丰厚几乎人人皆知,胡家怕是也看上了您的嫁妆。”黄氏又加了一句,她在胡家只是一个打扫的仆妇,不起眼,可胡家人的骄奢逸铺张浪费她都看在了眼中。单单给姑通判夫人的节礼就装了整整三辆马车,胡家的奴婢向她炫耀,今年要不是有难民需要做样子还能送的更多。 “对了,还有一条消息,昨胡家外嫁给吕通判的姑回去了一趟,紧接着城中的媒人就被召了去。我看,向您提亲的主意应该就是吕通判的夫人提出来的。”黄氏说了她的判断,季初暗中点头,里面加了个吕通判的夫人那一切都不意外了,定是昨吕家女记恨在心,蓄意报复她。 “怕是我真的嫁过去不到两年就要香消玉殒,到时候嫁妆归了胡家人,他们照样会对季家下手。”季初冷冷一笑,心中对胡家的厌恶倍增。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嫁与不嫁,胡家提亲都没有任何的损失,说不准还会落一个宽和大度的名声。 一笑泯恩仇这种戏码,在哪里都不缺听众。 “那可怎么是好?”双青也听明白了其中的复杂关系,急得团团转。 “先拒绝他们,我私下派人收集胡家五公子勾引有夫之妇的证据,到时一一揭出来,丢脸的是胡家。”施岐腾地一下起身,面目沉沉,他知道这件事季娘子不能出面,否则容易遭受族人的埋怨,偌大的季家只能他这个外人出面。 “不行,你马上就要被葛知州授职,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太得罪胡家,胡家和吕通判你应对不来。”季初想都不想就开口拒绝,她也清楚施岐对她的维护,不过经历过生死,她对一些事看得很淡。 这辈子堂伯父和堂伯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与她疏远,其他的族人关系本就不亲近,他们埋怨也就埋怨吧,左右季初也不太在乎。 上辈子她隐居在市井,一开始虽然辛苦了些,但过得也极有趣味。更何况这辈子季家还未遭受灭顶之灾,一切都还来得及。 “既然胡家人谋算的那么多,那就请他们进来吧。”季初慢悠悠地开口,摩挲着袖中的铁令牌,目光冷淡。 先前吕通判不惜用自己的亲生女儿讨好聂衡之,眼前吕通判的夫人出了一个提亲的主意,恐怕不只是因为原先季家和胡家的仇怨,也为了攀附在城中养伤的定北侯。在他们看来,自己曾是聂衡之的世子夫人,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让他众目睽睽之下站了一个时辰,聂衡之也未生怒,估计对自己有几分旧情。 娶了她说不准还能借着旧情和定北侯搭上话,即便未娶成也能让定北侯对她这位前世子夫人心生些芥蒂…… 可他们不知道现在的聂衡之脑子有些傻,一番打算注定是要落空了。 施岐看着她气定神闲不在乎的模样言又止,他想说自己得了定北侯的青眼不必害怕胡家和吕通判,可联想到深夜撞见的那幕,他将话又咽了回去。 定北侯出现在季娘子的院中,证明他们二人私下还有联系,无论是何种联系,胡家的所作所为理应不会得逞。 胡家这次上门的是胡家长媳,也即胡五公子的亲生母亲方氏,她不仅请了媒人还说服了三两个季氏的族人,当得知他们被请进去的时候毫不意外,眼底隐隐闪现得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季尚书一死,势大的一方是他们胡家,季家人不敢和他们硬杠。季尚书的独女,他们娶定了。便是今提亲不成,私下散发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也能着季氏女嫁进去。 她儿子的名声是不大好,可季氏女不过是和离之身,又能尊贵到哪里去。 *** 彼时,沈听松应季初的远房表兄衡家公子所邀到他的姑母家里做客。 沈听松面如常,角噙笑,不过临进门时,清高的衡公子有些不太自在地暗示了一句,自家的姑母是季初的堂伯母,今所邀是姑父提出来的。 为的是什么,衡公子吐吐地没说出口,但他相信以沈兄的聪慧能自己悟明白。 季表妹又是相邀沈兄赏画又是赠给沈兄季尚书珍藏的名作,女儿家不顾矜持如此作态不就是看上了沈兄吗?他姑父这次特地邀沈兄到家中,十有八-九是考察沈兄的相貌家世气度,好摸清楚能否与他的堂侄女匹配。 那一次他到姑母家中,就莫名其妙地经历了这一茬,稀里糊涂地和季表妹赏玩了一圈风景后才明白他们二人居然是在相看。 他对季表妹没什么意见,不过他的母亲却说季表妹和离肆意妄为,不是良配…… 闻言,沈听松的脸依旧没什么变化,只眸光深了些,“原来是季娘子的亲人,今的拜礼看来简薄了。” “阿初”在他舌间绕了一圈没有出口,人前他知道分寸。 听到沈兄这么说,衡表兄面带惊讶,莫非他真的也对季表妹有意?两个人才认识两啊。 “沈兄不必担忧,只你的容貌气度,姑父和姑母定会意,拜礼这些俱是身外之物。”他出言安。 沈听松但笑不语。 果然,正如衡公远所说,季初的堂伯父和堂伯母看到沈听松的第一面就暗中颔首。端方如玉的君子,眉间还带着一股身份不凡的矜贵,怎么能不意? 堂伯父当即就笑眯眯地喊了一句贤侄,拉着沈听松细谈,倒是将正经的侄子冷落到一旁。 沈听松若要耐心应对一个人,结果总不会出现第二种。他和季初的堂伯父相谈甚,不过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堂伯父的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一口一个贤侄喊得亲热。 看得一旁饮茶的衡表兄暗暗称奇。 “贤侄言谈有物,举止优雅,想必出身大家吧。”说着说着,堂伯父就将话题拐到了沈听松的家世上,意有所指。 沈听松品茗的动作一顿,眼睫轻眨,放下茶杯含笑开口,“倒称不上大家。”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被突如其来闯进的仆人打断了。 “老爷,夫人,不好了,胡家上娘子府上亲了。”老仆是堂伯父给季初使唤的,几乎是胡家一上门就立刻跑回来报信。 他急急地将胡家的所为说了一遍,堂中人全都变了脸。 尤其是季初的堂伯父脸极为难看,气的胡须猛颤,起身就要往外疾步走,衡氏紧跟其后。 然而,他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沈听松。 沈听松似有所觉,郑重拱手,“季伯父有话请直说。”说到底胡家敢如此肆意,源头在于季尚书去世了…… “贤侄啊,”季沛的语气有些艰涩,“你能和胡家一同求娶鸳娘吗?” 一时,沈听松怔住了。 第四十五章 (一更) “侯爷, 昨天晚上您确实又出去了,属下等人按照您的吩咐一路在您身后小心跟随。”潞州别馆,守在门口的金吾卫躬身禀报。 房中, 聂衡之斜斜地倚靠着长榻, 一手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闻言瞥了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安神药,蓦然坐直了身体。 他紧盯着近卫, 有些紧张地询问, “昨晚, 你们跟着我, 去了哪里?” 他心中的答案呼之出,可不到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不敢相信。昨他怀疑自己去了季初那里,可是无一人证明, 那些朦胧的记忆只能被他深藏在心里。 带着疑虑, 他唤来了别馆的大夫,大夫听了他的描述, 谨慎地只答他可能是在梦游, 亦或者患上了所谓的失魂症。聂衡之嗤之以鼻,人梦游是不会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的,还有那失魂症更是胡扯,他白很清醒, 头脑也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大夫给他煎了一碗安神药, 鬼使神差地,直到沐浴完聂衡之也没想喝那碗药, 他只是叫来了守门的近卫, 吩咐他们注意自己的动向。如果自己和昨夜一般自顾自地出门, 那他们就远远地跟着他…… 聂衡之直到上三竿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一起身他立刻环顾自己的身上有无异样,当发现绕在手腕的发带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慢慢地弯起了薄,笑了。 他连衣衫都未顾得上穿,迫不及待地唤了近卫询问,急迫欣喜的模样惊呆了一干人。 顶着侯爷灼灼的目光,近卫并未停顿,恭声回答,“昨夜,属下一路跟着您到了东城一处宅子,属下们已经打听明白,那处宅子是季家的,也就是先前的夫人居住的府邸。” 果然,聂衡之身体往后靠,脸上出了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神情,喜的是季初也不总是对他那么冷淡,至于悲……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哭了许久,季初还是很相信那个姓沈的野男人! 他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凌厉的冷光,倏地站起身,他派去查沈听松的人不过才出去两,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扒清他的底细。可他等不了了,再耗费时间等下去,季初对沈听松的情只会越来越深,而季初对他又不是那么冷漠了,他不能总是夜里去见她,还是哭哭啼啼脑子有病的那个他。 平心而论,旁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到了晚上入睡后有不受控制的情况会大惊失,寻遍天下名医也定要治好。可到了聂衡之的身上就不一样了,他已经在绝望中死过一次,能再带着记忆重活一遍这样怪力神的事情也经历过,不过就是晚上入睡后有些神志不清而已。 所以,他非但不怕反而欣喜纵容这种情况的出现,因为季初总不能苛责脑子傻了的自己,他也能借着傻子的口将自己的委屈全部说出来,让季初心疼他,让季初哄他。 说起来,晚上不清醒的自己也不单单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傻子,聂衡之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幕,他眯着眼睛立刻命仲北在房中寻号令金吾卫的令牌,得知令牌不见了之后他挑着眼尾,嘴角噙着微笑心情大好。 总算那傻子还知道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只是,聂衡之眼波转,这个借口就让他先用了吧。他翘着亲自寻了季初往年为他制的衣袍换上,又簪了季初最喜的一顶墨玉冠,间戴上金蹀躞。 揽镜若无其事地照了一眼,俊美非凡,气度赫赫,但无意间瞥见额头狰狞的伤疤,他眼底闪过些许霾,沉冷着脸挥袖砸了镜子。 他见过姓沈的野男人两次,一次是在画上,一次是在画馆外面。那人的姿容当然比不上他聂侯爷,可他面如冠玉,乍然望去并无瑕疵…… 美的铜镜嘭的一下被甩在地上,发生一声巨响,别馆内的奴婢当即屏气噤声,老老实实低下了头。大概只有贴身服侍多年的仲北,看出了侯爷不的地方,连忙献宝似的拿出了一个小方盒,笑盈盈开口,“侯爷,这是夫人以前常用的药粉,据说还能遮挡疤痕。”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