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公猫还是母猫啊??? 听语气像个活泼少年,名字又委实甜美娇俏,堪称“安能辨我是雄雌”。 聂昭不得其解,便也不再深究,顺手捏住白猫 垫揩了一把油,旋即转过身去,一板一眼地向黎幽见礼道: “说起来,方才情急之下,还没来得及向公子报上姓名。我姓聂,单名一个‘昭’字。” “聂昭,聂昭……真是个好名字。” 黎幽将她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重音落在“昭”字,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像在细品 茶的回甘。 “……恰好,与我相反。” “嗯?” 聂昭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但她天生机 ,莫名从那模糊的细语声中觉出一丝 郁。 她回头望去:“黎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黎幽抬起清润温和的黑眼睛,向她缓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罢了,姑娘不必在意。” 方才一闪而逝的 郁之 ,仿佛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他的语调依然平和恬淡,嗓音一如其名,轻柔得仿佛夜 中一星幽微烛火。 “聂姑娘,我们走吧。” …… 一行人——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和三只宠物——回到客栈的时候,情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筝的客房里一片 藉,好像刚遭遇十级台风肆 ,没一样摆件还在原处。古 古香的桌椅也好,绣着华美金线的帘幔也好,都像被白蚁啃食过一般,残缺得不成样子。 地面整个变了颜 ,远看只见一层密密麻麻的黑灰,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黑灰”都是昆虫的残骸。 无数断肢七零八落地堆在一处,沾 不知名的黏稠 体,在地面上涂抹出一幅猎奇恐怖的 象画。 除了巴掌大小的飞蛾之外,还有蜈蚣、蜘蛛、胡蜂等一干毒虫,足以让人一瞬间患上密集恐惧症。 “……” 暮雪尘一手握着长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守在窗前,直到天际曙光亮起,再也没有毒虫来袭。 和雪橇三傻一样,他刻意控制了自己的仙术,将“路见不平的普通修仙者”形象贯彻到底。 “师弟!” 聂昭也没忘记自己的新人设,当即开口唤道,“怎么样,你和秦姑娘都没事吧?” “……” 暮雪尘沉默地摇摇头,忽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掌心,亮出一枚做工 巧的核雕。 那核雕成 极好, 心镂刻成房屋模样,其中亭台楼阁历历可见,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 “这是……” 聂昭正待询问,哈士奇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不是咱们家传的‘黄金屋’嘛!阿尘,你让秦姑娘和大哥藏进去了?” 暮雪尘轻轻“嗯”了一声,垂手向地上一指:“有毒。” “我想也是。” 哈士奇会意道,“大哥一身铜皮铁骨,但遇上毒虫,多少还是有些麻烦。” “好了,赶快清理一下吧。” 聂昭捏了个法决,凭空召唤出一道清泉,准备将地上的虫尸和毒 冲洗干净,“万一让别人看见,闹出动静来就麻烦了。也不知是谁,不敢当面动手,竟用上这种 私手段……” “慢着。” 黎幽踏上一步,下意识地伸手阻拦,“聂姑娘,先别急着清理。这些毒虫之中,颇有些珍稀罕见的品种,不仅灵气丰富,而且 质细腻 滑。说不定,可以作为猫食的材……咳!” 小桃红一爪子拍在他头顶:“你可闭嘴吧你!” “……” 暮雪尘抬起头来,以眼神向聂昭发出询问。 聂昭心领神会, 畅地接过话头:“师弟,这位是黎公子。他撞破了女鬼作祟的现场,而且对其中内情略知一二,我便将他一起请回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是请黎公子为我们说明吧。” “在下黎幽,见过暮少侠。” 黎幽向暮雪尘拱手一揖,仪态端正而不失潇洒,一派落落大方。 然而,小桃红还趴在他头顶,两只前爪牢牢扒着他脑门,好像一顶不太合脑袋的雪白皮帽,看上去十分滑稽。 “……” 暮雪尘苍白的脸颊 动了一下,似乎差点忍俊不 ,却被僵硬的面部肌 拖了后腿,导致笑容未能成型。 他只好放弃了微笑,从喉咙里慢 地拱出一个字来:“好。”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好”字实在没头没脑,努力搜肠刮肚一番,凑数似的补上一个音节: “你……好。” 黎幽也报以一笑:“你好啊。” 如此一来,他们三个人——除了凡人秦筝之外,这浩浩 一大家子里仅有的三个“人”,总算是相互认识了。 至少现在,聂昭还是这么想的。 …… “想必各位也曾听说,这座‘ 风客栈’,昔 原是烟花之地,名为‘锁 楼’。” 黎幽也不卖关子,在收拾齐整的桌边坐下,草草抿了一口清茶,便开始讲述自己知晓的故事。 他嗓音柔和悦耳,讲起故事也是娓娓动听: “锁 楼中,曾经有位名动一方的花魁娘子,唤作‘琉璃’。” “据说,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若天仙,而且才华横溢,博古通今,羞杀多少须眉。就连京中许多自命不凡的才子,与她一比,也不过是些凡庸俗物罢了。” “‘琉璃’……” 聂昭若有所悟,“我记得,钱府中那些鬼怪,曾经大喊‘琉璃小姐’。如此说来,那位鬼小姐就是琉璃了?” “依我看来,多半是她。” 黎幽颔首认同,又接着往下说道,“琉璃本名秋玉离,出身于书香世家,诗、书、礼、乐无一不 ,有经世济民之心,匡扶社稷之志。只因族中一位叔父通敌叛国, 门获罪,这才沦落风尘。” “后来,城中有一钱姓富商之子,一心倾慕琉璃才貌,历尽坎坷为她赎了身,将她接回自己府中。琉璃 念他恩情,两人海誓山盟,约定从此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然后呢?” 哈士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个姓钱的,是不是变心了?我看人类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变心’?” 黎幽轻嗤一声,眉峰高挑,毫不掩饰眼中 溢而出的嘲讽之 ,“从未有过的东西,又怎么谈得上‘变’呢?” 此话一出,聂昭便大致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不 有些齿冷。 “他对琉璃做了什么?” 她将茶杯托在手中,用拇指慢慢摩挲杯沿,“杀了她?还是卖了她?” 黎幽垂下眼帘,摇头道:“我只知道琉璃的结局。其中曲折,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晓。” “琉璃赎身后不到一年,便遭那位钱少爷厌弃,当个玩意儿送了人,在许多觊觎她的‘风 才子’手中辗转。她 情刚烈,几度以死相争,谁也驯服不了她,只好转手给下一位买家。” “直到最后,有个急 之人企图用强……” 黎幽说,那人最终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安静、顺从,不会反抗的琉璃。 这很正常。 死人是不会反抗的。 琉璃死时一点都不像“琉璃”,不再光彩夺目,也不再晶莹皎洁。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便是昔 名动京华的花魁。 这也很正常。 无论多么美 的皮囊,多么莹润的肌骨,被烈火灼烧一天一夜后,都只会化为一堆辨不出原形的残渣。 风一吹,便是干干净净的灰飞烟灭。 “一辈子再重,变成灰以后也是轻的。” 黎幽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多少求死之人,都是为了这一个‘轻’字。” 琉璃引火自焚,那位急 鬼也没讨着好,被卷入大火,活生生烧了个半身不遂。 顺便一提,这里的“半身”指的是下半身。 漫长的余生里,他只能与自己的碳烤金针菇形影相吊,用一生来怀念它还没被烤 的时光。 但是琉璃,却再也没有“余生”了。 “岂有此理!” 哈士奇义愤填膺,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个姓钱的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钱少爷啊……” 黎幽神 淡淡,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痛 的脓包,“将琉璃接回钱府之后,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对不起,不知走了什么好运,过了一段 风得意的好 子。先是在科举中金榜题名,后来又与一位门第高贵的小姐订了亲,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 哈士奇将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呢?” 黎幽:“然后他就死了。” 哈士奇:“……啊?” “是琉璃吧。” 聂昭毫不意外地接话,“她死后化为厉鬼,回到钱府报复,杀了个整整齐齐。废宅中的鬼怪,就是钱家人徘徊不去的亡魂。” 而且,从今夜的情形看来,琉璃不仅杀死钱府中人,还将他们的魂魄纳入掌中,驱使他们为自己卖命,可说是个一等一的狠角 。 她生前的遭际之惨,怨恨之深,从中可见一斑。 “可是,这和仙试有什么关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