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棺椁下堆了冰块,随着棺材盖打开,仿佛四周更寒凉了几分。 古铭面沉重:“甄三老爷,您看看吧。” 他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一是不确定这棺中尸体到底是不是罗天珵,二是甄妙还没找到,就这么回去,万一错了,简直没法代。 想着那边两家定是会派人来的,这才干脆一边继续寻人,一边等着认尸。 甄三老爷鼓足勇气看了一眼。 “甄三老爷,是不是——”古铭话还未问完,就见甄三老爷扶着棺木狂吐起来。 那尸体虽用冰镇着,也放了一段子了,再加上还有人在旁边吐了,当下古铭整个人都不好了。 甄焕和蒋宸忙把甄三老爷扶到一边去。 古铭走过去,见甄三老爷吐的差不多了,再问:“甄三老爷——” 甄三老爷抬头一看古铭,立刻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立马又干呕起来。 古铭脸黑了一半,耐着子还想再问,甄三老爷连连摆手:“等,等会儿,我现在一见着您,就想起刚才看到的了。” 古铭脸得有点厉害。 太侮辱人了,他和棺材里躺的那副尊荣,有半点相似吗? 又等甄三老爷平复的差不多了,古铭勉强出个令人牙疼的笑:“甄三老爷,您看那棺材里的是不是罗世子?” 甄三老爷条件反的想吐,才发现没什么可吐的了,强自镇定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什么?你说棺材里的人是不是我女婿?” 认真想了想,摇头。 古铭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虽说和罗世子明里暗里有点竞争吧,可那么一个青年俊才,里面躺的不是,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这总是值得高兴的。 可现在整个北河围场早就被翻遍了,连附近村落县城都开始寻找,至今还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不是说,他归期遥不可及了,拖得久了,今上说不定还要治罪。 古铭心里纠结着,刚想命人合上棺材,就听甄三老爷道:“抱歉,我刚才没看清。” 卧槽! 古铭铁青着脸转头,差点就骂出声来,强行下火气问:“那三老爷刚才摇头——” “没看清,要点头?”甄三老爷很有些困惑。 咔嚓,某人把拳头捏碎了,咬牙道:“三老爷说的是,没看清当然是摇头。只是,您没看清那还吐什么?” “我看到一张残缺不全的脸。”甄三老爷语气格外沉痛。 那样的一张脸,难道还需要继续看下去才能吐吗?别开玩笑了! 卧槽! 古铭又想破口大骂了。 要不是脸残缺,他需要巴巴等着人来认吗!啊? 甄焕向前走了一步:“抱歉,我父亲赶路太久,身子有些不利。” 古铭沉着脸,心中腹诽,身子不利?明明是脑子不利才对! “我来看看吧。”甄焕走过去,强忍着心中恐惧,仔细打量那具男尸。 乍一看,身形别无二致,只得盯着脸猛瞧。 蒋宸也走上前来。 二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踟蹰。 那脸型勉强还能看出来,和罗天珵亦是很像的。 到底是不是,还真的说不好了。 一看他们这反应,古铭就知道这是拿不定主意了,不由叹口气,看来还是要等国公府来人。 好在转,二郎和三郎就赶到了,一群人再去认,二郎掀开那人腿看了片刻,点头道:“不错,是我大哥。” 这话一说,气氛就是一窒,甄焕沉声问:“罗二兄弟,你确认么?” 二郎语气沉痛:“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小时候大哥被狗追摔倒了,正磕在砖棱上,左腿膝盖落下一道半月形状的疤。” 然后指给大家看。 那男尸左腿膝盖果然有旧疤痕,不过因为腿上划痕不少,新伤把旧疤掩住了大半,勉强可以看出半月的一角。 “既如此,那就请几位送罗世子回京吧。” “我大嫂她还没寻到吗?”二郎问。 古铭摇头。 “这不可能,罗世子和我表妹同骑一马,没道理寻到了一个,另一个不见半分踪影。”一直沉默的蒋宸忽然开口,语气坚定,“如果是跳马,我相信罗世子一定是护着表妹一起跳下来,那么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古铭有些不忍,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寻到时,正有几只野兽围着……” 甄焕听得双目赤红:“古大人不必说了,总之舍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蒋宸垂了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弟,你送大哥回京,我留下找大嫂。” “二哥,还是我留下,我身手比你好。” 二郎看一眼古铭,才道:“别争了,听我的。有这么多官兵在,一个人的身手算得了什么。” 事情定下来,三郎匆匆吃了个饭就往回赶。 送行时兄弟二人一路缄默,临到分别,三郎才忍不住道:“二哥,那真的是大哥吗?” 二郎挑了眉:“不是大哥是谁,身形脸庞和大哥一模一样,腿上那道疤痕你不也看见了。” 三郎情绪低落下来,悻悻道:“是,我就是觉得,大哥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二郎叹口气:“是啊,我也不明白。总之你要好好护送着大哥的遗体回京城,不得出任何差错,可记得了?” “二哥你放心吧,除了府里带来的护卫,古大人不是还派了不少人吗,能出什么差错。” 那黑漆的棺材就在众人注视下被缓缓拉出了城。 长公主府。 重喜县主大步走进长公主寝室,掉了绣鞋赤脚走到头,蹲了下来。 “母亲,北河那边,可有消息。” 朋友有难,她也只能求长公主派人去寻找,除此之外,就只能苦苦等着了。 长公主神从容,轻轻摇头:“并无。” 重喜县主咬了咬下:“母亲,若是有消息,请您定要告诉女儿。” “会的。” 重喜县主起了身,默默退了出去。 昭云长公主这才看了一眼不久前才从信鸽脚上取下的纸条,然后招来心腹,声音清冷寡淡:“再派十人去截罗世子的遗体,无论如何不能要遗体进京。” “是。”那人领命离去。 “等等。” 那人停下。 “也不要损了遗体,最好是悄悄带来公主府,若是不能,寻一处地方好生安葬。” “属下明白了。”那人这才出去。 砰地一声,窗子被推开,重喜县主一身素淡,轻轻立在那里,望着昭云长公主不言不语。 母女二人对视良久,昭云长公主叹气:“重喜,先进屋里来。” 重喜县主脚落无声,踏在雪白的毯子上,一步一步走向昭云长公主。 到了近前,却没有跪坐,反而是直直站着,轻声问:“母亲不给女儿解释一下吗?” “想知道什么?”昭云长公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就好像中途重喜县主没有离开过。 重喜县主抿了:“想知道罗世子和甄四的情况。还想知道,母亲派人去阻止罗世子遗体入京,是为了什么。” 昭云长公主凝视着涂成宝蓝的指甲,然后把那纸条递了过去。 重喜县主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道:“我不信。” “呃?你见过罗世子的实力?” “不,女儿相信自己的直觉。” 说到这里,重喜县主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甄四的眼光。” 昭云长公主轻笑起来:“我也不信。” 那个孩子,无意间显出来的武功招式,竟和她多年前珍藏的那本秘籍上所画很相似,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除非是倒霉到一定地步,有那样功夫的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丧命的。 “那母亲为何还这么做?” 昭云长公主摸了摸重喜县主的头发:“我们不信,可总有人会信的,总有人想信的。一旦罗世子身亡盖棺论定,那么无论甄四找不找的回来都不重要了。人心难测,这世子之位一旦落到别人头上,罗世子就只能永远死去了。” 失踪,无法确认,才是目前困局最好的解决之道,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人提世子之位的事。 而只要罗天珵还活着,再重的伤势一年内爬也该爬回京城了。 若是超过这时限还不回来,那么这次进京的遗体应该就是真的,那时候世子之位再落到谁头上,就不必旁人心了。 “重喜,你可懂了?” 重喜县主抬起眼帘,嘴角含着清淡的笑:“母亲,这些女儿懂。女儿是问,您为何这么做?” 说到这里,一双如水眸子凝视昭云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母亲为何,对罗世子关照到如此地步?” 昭云长公主怔了怔,才道:“不是重喜的请求吗?” 重喜县主眼帘轻轻颤动,随后眉眼柔和下来:“多谢母亲了。” 看着重喜离去的背影,昭云长公主很想问一句你信吗,最后失笑。 被昭云长公主料定不会倒霉到一定地步,实则真的倒霉到一定地步的罗天珵,总算是养好了伤,带着甄妙离开了那小山村,身后还多了个要出去见世面长本事的阿虎小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