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恰巧路过孙家铺,往常秋红靠在摊旁边招呼来往买的客人,如今人去楼空,空空铺只剩下一片藉,几冻了冰渣的猪骨头,零散的扔在摊子上面。 一阵风刮过,刘翠花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衣襟,双手?揣进袖口加快了脚步。 * 第二天一早,刘灵芝和刘老汉早起出摊了,铺子一开门街坊四邻便?都围了过来,一整头猪还没到中午就卖完了。 爷俩高兴的数着钱正准备收摊回家,门口突然来了个人。 “这是刘二哥家铺子吗?” 刘老汉闻声抬起头:“广祥,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老对门邻居,刘杏她爹刘广祥。 “快进来坐。”刘老汉拿抹布擦了擦手?,招呼他进去。 “不进去坐了,我来镇上卖土篮子,顺便?给你捎个信,你大哥不太好了……大福让你有空回去瞅瞅。” 刘老汉心咯噔一跳,眼前?发黑好悬晕倒,幸好旁边刘灵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幺儿,幺儿!快点套车回刘家屯,你大伯……你大伯……”刘老汉急得?说不出话,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爹,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套车!”刘灵芝麻利的收了摊子把?牛车套好,扶着他爹坐上牛车,抿着嘴面沉重朝家里疾驰。 到了家,刘灵芝急匆匆的跑进屋。 刘翠花正坐在炕上给小丫做衣服,“这么早就卖完了?” “娘,快收拾东西,大伯不好了!” “啥?!”刘翠花手?里的针一下扎到指尖,疼的她倒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幺儿,你说啥?” 刘灵芝把?徐渊叫过来一起收拾东西:“刚才刘杏他爹过来捎信,说大伯快不行了,让咱们赶紧回去。” 刘翠花捂着口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怎么会这么突然?大哥身?体不是好的吗?” 来不及想太多?,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些银子着急忙慌的上了车,直奔刘家屯。 路上刘翠花抱着刘小丫,不停的掉眼泪,“大哥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不行了,也没问?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丫还不小,不知道为什么哭,伸着小手?给刘翠花擦眼泪:“,不哭了,丫丫给你糖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递给她。 刘翠花摸着孩子的头发,哽咽着说:“不吃,丫留着自己吃。” 刘灵芝:“我和爹着急回来,也没细问?到底怎回事。” 刘老汉坐在前?面闷头赶着牛车,手?里的鞭子不停打着牛股,恨不得?牛跑起来才好,打的牛哞哞直叫。平里他是最心疼自家的大花牛,若不是真急了哪舍得?打。 路上积雪还没融化,牛车跑快了免不了要打滑,徐渊有些担心。 “叔,你别着急,这路不好走,咱们别出了事。” 刘翠花也赶紧收拾好情绪:“老头子,别打那牛了,再慢天黑前?怎么也赶到了。” 刘灵芝连忙换了位置,自己去赶车,让他爹坐后面去。 刘老汉着旱烟,脸哀恸。 刘树比他大三岁,算起来今年也五十七岁了,年前?来镇上办年货的时候看?着神?的,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赶到刘家屯的时候天已?晚,村里的人家都点了灯,这会正是饭点,一片炊烟袅袅。 徐渊已?经?三年多?没回过刘家屯,记得?自己当年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如今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路过徐家门口时,看?都没看?一眼。 牛车赶到刘树家门口,见大门上已?经?挂上白番,院里也起了灵棚,刘翠花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嗷一嗓子哭出来:“大哥诶!” 屋内杨氏闻声连忙往外走,儿媳妇和孙媳妇在身?旁搀扶着她:“翠花啊,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妯娌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小刘氏红着眼睛,拉着他们往屋里走:“伯娘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幺儿大郎快进屋,这一路上冷了吧。” “还行,不冷。”徐渊抱着小丫,刘灵芝拎着行李跟在后面。 进了屋,孙媳妇张氏赶紧把?孝布拿来,给几个人带上,刘翠花穿上麻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就…就这么突然,都不给见一面啊?” 杨氏拉着她的手?摇头:“谁能想到,昨个还说要跟大福上山去拉柴火,下午跌了一跤就不行了,后半夜咽了气。” 俩老了太太哭了半个时辰终于平复下心情。 刘翠花哑着嗓子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杨氏点头:“寿衣是前?几年提前?备好的,穿着也合适,宝蓝底绣寿字的缎面褂子,用的都是好料子。”村里的老人大多?过了五十岁就开始提前?准备后事用的东西,省的用的时候抓瞎,总不能光着股上路。 “银子够使不?不够我这拿了些。” “够用,棺材也是现成的,先生?给看?了子,初十、十一不能出殡,十二下葬,埋在老坟茔地里咱爹身?边。” “哎……”刘翠花难受的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谁也阻止不了,都是命啊。 “我原以?为我病病怏怏的得?走他前?头去,谁成想竟让他抢了先。”杨氏说着说着又?往下掉眼泪。 “可别这么说,嫂子你得?住了,孩子们还指望你心呢,你要走了谁疼他们?” 旁边儿媳妇和孙媳妇都红了眼睛:“娘,您保重身?体啊。” 小刘氏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自己婆婆。刘家只有大福一个男丁,打她嫁过来那起,杨氏拿她就当亲女儿一般,从没苛待过她。 “二伯母您劝劝她,从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熬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刘翠花一听马上打起神?:“大嫂,你可不能这样,你还打算跟着大哥一起走了?你都给他心一辈子了,也该享几天儿孙福了!” 杨氏熬了一天一宿,这会明显有些神?不济,靠在枕头上摇摇头:“我才不给他心了呢,这辈子跟他就没享过一天福。” “可不是!你说咱俩嫁到他们刘家的时候,穷的揭不开锅,事事都要靠自己,咱娘又?是个泼辣子,容不下人说一点不好,当年你生?大福的时候,要不是没人管,哪至于让他落下腿脚上的病。” 提起这个杨老太太瞬间来了神?,支着炕坐起来,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往外倒豆子:“生?大福的时候正赶上秋天,我让咱娘帮我看?几天,我好去地里忙活忙活,结果她扭头就去了姑子家。” “没办法我只能背着大福去地里干活,襁褓把?孩子腿绑的太紧,勒坏了腿筋,刘树那老王八犊子因为这事还打了我,我不心疼吗?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 那会刚杨氏还年轻,刘大富又?是她第一个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完全?是摸石头过河。为了干活方?便?把?孩子紧紧的绑在身?上,哭闹也没管,结果晚上回家才发现儿子的腿都被勒肿了。后来刘大福长大才发现,勒坏那条腿始终比另一条细很多?,走起路来跛脚。 “当年他踹我口那一脚,到现在天下雨还疼,你说我给他生?儿育女他也忍心下得?去脚!” 旁边小刘氏给自己儿媳妇使了个眼,让她赶紧把?粥端进来,看?老太太这神?头至少能吃两碗。 刘翠花跟着一起骂:“都是没良心的,幸亏这条腿保住了大福的命,也应了这个名字,是个有大福气的。” 提起刘树的不好,杨老太太也顾不上悲伤,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当家,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说了算。刘树跟刘老汉还不一样,他脾气大不听劝,若是不和心意?还敢动手?打人。也亏的杨氏是个好脾气的,换成刘翠花两口子早打上天了。 孙媳妇从锅里端着温热的粥过来递给杨氏:“,你喝两口。” 刘翠花伸手?接过来到杨氏手?里:“把?粥喝了,别让孩子们跟着心。” “哎。”杨氏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一碗粥喝了下去,胃里顿时舒坦多?了。 “你来了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不然一肚子话没人说。”跟小辈们说不理解,跟外人又?说不着,只有这个老妯娌能理解她们当年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老嫂子安抚好,看?着老太太睡着了,刘翠花下了地。 小刘氏已?经?备好了吃食,知道他们赶路匆忙肯定还饿着肚子。 刘灵芝和徐渊领着小丫过来吃饭,刘翠花却没什么胃口,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 “幺儿,你去叫你爹进来吃点东西,晚上还要熬一宿,不吃东西哪撑得?住。” “哎。”刘灵芝放下筷子出去叫人。 * 外面刘老汉坐在灵棚里给刘树烧纸钱,看?着大哥躺在木板上,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盖着绸子被,头发胡子都整理干净,除了面苍白就像睡着了似的。 刘老汉他们兄妹一共四个,刘树是老大,除了早夭的二姐刘淑夏,下面还有个妹妹刘淑冬。妹妹前?也几年走了,如今就剩他自己,越发觉得?孤零零。 “二伯,你进去歇会,我在这看?着就行。” “没事,我不累。”刘老汉解开麻绳又?拿了捆烧纸,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盆,刘大福见状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 “你爹临走前?代什么了吗?” “没有,走的太突然了,下午在门口跌了一跤就昏了过去,叫了邻村的郎中过来施了针也不顶用,下半夜人就没了。” 刘老汉从间掏出烟叶了,进烟袋锅里,就着烧纸上的火点燃,烟雾顺着鼻孔散出,带着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能活到五十七岁也算是寿终就寝,村里好的人家都过来烧纸吊唁,明天后天停灵两天,大后天出殡。 现在才二月中旬,地里还没开化,埋人也是个麻烦事。 “坟地找先生?看?过了吗?” “找了,七叔给看?的地方?,就在我爷身?后那块地。” “好,旁边给我留着,将来我们老哥俩做个伴。” “诶。”刘大福擤了擤鼻子,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刘灵芝出来:“爹,进去吃点东西吧,大哥你也进去吃点东西,不然这一宿熬不住。” 刘老汉也没逞强,扶着凳子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屋里走。 刘灵芝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爹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晚上男丁要守孝,刘老汉领着刘大富加上大明二明坐在灵棚里烧纸。原本刘灵芝也该出来烧纸,奈何一直瞒着身?份也就算了。 杨氏睡了一觉,醒来坐在炕上发呆,刘翠花安顿好刘小丫便?急忙赶过来。 “那小丫头就是你们收养的?” 刘翠花脸慈的说:“嗯,三岁多?了,活像个机灵鬼,一张小嘴可会哄人了。” 杨氏笑了笑:“好的,等以?后幺儿和大郎有了孩子,还有个姐姐做伴。” 刘翠花言又?止,了鞋上炕坐在杨氏身?边:“嫂子,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埋怨我。” “啥事啊,还神?神?秘秘的。” “这事搁我肚子里十多?年了,原本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现在想想咱们也没几年好活的,说出来也不打紧。” 杨氏啐道:“别说那丧气的话,你身?子骨一向硬朗,没准能活到八十。” “哎,其实幺儿他……他是个男娃。” 杨氏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追问?:“男娃?那为啥给他做女孩打扮啊?” “还不是那些年打仗闹的,好不容易等仗停了,衙门里说谎报别逃兵役,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我把?幺儿东藏西掖,生?怕被人发现,要不然怎么会搬到镇上卖猪。”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