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走得再急,姑母会连叫人来跟她说一声的工夫都没有吗?戚寸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 小九回家去了,院子里只剩戚寸心和谢缈两人。 小黑猫戴着一个绣了忍冬花的项圈儿,正在廊上挠来挠去,喵喵叫个不停,戚寸心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去看一直立在她身边的少年。 天边的霞光绮丽,裹在云层里灼烧出大片大片的浮光 金。 戚寸心和她从晴光楼里捡回来的少年郎在廊上相对,一跪天地,再跪空门。 无人唱声,无人观礼,更无人知道。 窄小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往 聒噪的蝉鸣都不剩,只有一只小黑猫趴在廊椅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们相对而立,看着他们弯 行礼。 也看他们在这个晚夏黄昏,成为一对少年夫 。 年轻的姑娘悄悄抬头,却正好撞见他也抬头。 明明因为姑母的不辞而别还有些 不住眼眶泛起的红,但 上他的目光,她还是朝他笑了一下。 “本来也不只是做给姑母看的,既然已经准备了,我们就不再挑别的 子了。” “这样,就是夫 了吗?” 少年一双眼像是碾碎了星子波光,纯澈无暇,犹带天真。 小姑娘朝他郑重点头。 少年闻声,眼睛才弯起些弧度,间或听到了些什么动静,他霎时偏头,看向那道院门。 下一瞬院门忽然被推开,一行人忽然而至。 他们穿着北魏最寻常的衣裳样式,或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一个个风尘仆仆,形 匆匆。 他们退开了些,谢缈看清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的老者捋着衣摆踏上阶梯来,于是他面上的笑意减淡许多。 “寸心。” 院子里来了陌生人,戚寸心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听身边的谢缈忽然唤了她一声。 “即便是成了亲,做了夫 ,我们也不一定能永远在一起。” 谢缈说这话时,没有看她,反是定定地盯着那老者一步步迈进院子里来。 “为什么?” 戚寸心望着他的侧脸。 这一瞬,他面上不带笑,神情也教人看不真切,让人有些陌生。 谢缈还未答,那老者已上前来拱手行礼,“小主子,您兄长病笃,老爷让我寻小主子回去。” 小主子? 戚寸心听清了这老者口中“兄长”,“老爷”的字眼,她一时发愣,忘了反应。 谢缈却不理他,只牵起戚寸心的手,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房门合上,室内光线暗淡。 戚寸心坐在桌前,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有家?” 少年答得干脆。 戚寸心抬眼看他,“可你明明有兄长,还有父亲。” “是兄长病笃,我才有资格回去。” 他微弯 角,风淡云轻。 “什么……意思?”戚寸心一头雾水,她并不明白他明明父兄仍在,却并不愿承认自己原本有家,更不明白为什么他兄长病重,他才能回家。 谢缈却忽然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细细打量她的眉眼神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开口道,“我父亲的人已经找来了,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可那里现在有点 ,我还不能带你回去。” 他敛眸,声音有点闷。 但只片刻,他又抬首,望向她时,一双眼睛里隐含了几分期盼,像个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她,“寸心,你会等我吗?就等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回来接你,接你回南黎,好不好?” 乍听他说回南黎,戚寸心有一瞬恍惚。 云霞在天边还未燃尽,照得巷内树梢底下全是散碎的影。 谢缈仍未 去那一身殷红的喜袍,他立在门口,有风拂过他的衣袂,带起他乌浓发髻后的发带随之晃动。 “你会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会去吗?” 从院子里到门外,这已经是他问的第三遍。 “我会等你的,” 戚寸心收拾好心绪,也不嫌他问得烦,“你兄长病重,你是该回去看看的。” 少年像是终于安心了一点,他垂下眼帘,从怀里取出一样被锦帕裹住的东西,递到她手里,却又忽然握住她想要展开那帕子的手。 他的力道有点大,戚寸心抬头,正好望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面模糊映出她的影子,却莫名有点冷沉沉的。 “这东西,就留给你防身。” 他的睫 微垂,眼睑下落了层浅淡的 影,“记得不要将没坠着 苏的那一端对着自己,若遇险境,你便按一下那颗圆珠。” 戚寸心捏起帕子里裹着的东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少年仍有些依依不舍的,他才随那行人走出几步,便又回头看在石阶上的她,霞光落在他肩上,逆着光线,戚寸心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脸。 而他转过身去,朝着长巷尽头去。 忽然一道声音,脆生生的,在寂静长巷里显得极为清晰。 谢缈脚下一顿,转过身的刹那,便见石阶上的姑娘已经跑下来,如一团颜 浓烈的焰火,转瞬扑进他的怀里。 睫 颤了一下,谢缈垂眼去看她乌黑的发髻,鬓边的绢花。 “你要快点回来。” 她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轻风吹着少年的衣袖,他隔了半晌才试探一般地伸出手回抱她,而后他稍稍低下身,下颌靠在她肩后,他应了一声,声音好轻好轻。 “寸心,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说。 天 越发暗淡,戚寸心站在原地,看着少年 拔清瘦的身影随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在巷口消失不见。 长巷空寂,戚寸心立在那儿许久,才转过身走上阶梯。 但走进院子里,她忽然站定,又看向手里被锦帕裹得严实的那样东西。 落 余晖里, 她一点一点地展开锦帕,犹如剥开层层云雾一般,终见裹在其中的那东西的真容。 一截竹节似的,凝润微凉的白玉镂刻着繁复神秘的纹饰,中间比两头还要略微纤细些,上头坠着浅 的 苏穗子。 犹如被惊雷劈中一般, 戚寸心手一抖,她险些没握住手里的东西。 锦帕落在地上,被风卷去树荫里,她颤抖着手,用指腹在那细竹节般的白玉上摸索。 摸到那颗镶嵌在上面的透明小圆珠,她用力一按。 刹那之间,犹如柳叶一般纤薄的剑刃便在“噌”的一声响中,从另一端的窄 里骤然显现。 一片叶子落下来, 只轻轻划过剑锋,便成了两半。 而戚寸心手指微松,长剑落地,她脸 煞白,愣愣地去看地面的那柄纤薄漂亮的长剑,却又在砖 里隐约看到了些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脊骨慢慢爬上来,戚寸心蹲下身,伸手从砖 的杂草上蹭下了一些干涸的颜 。 是已经泛黑的血。 第15章 河畔点上百盏灯火,照得烟波之上行船如织。 一艘商船在渡口停泊已久,船舱内衣冠整齐的老者躬身屈膝,朝坐在桌前的红衣少年恭敬行礼:“臣董成禄参见小郡王。” 可少年却只是轻瞥他一眼,反唤一声,“徐允嘉。” 寡言的青年闻声,便从门外走进来,拱手朝谢缈行礼,“臣在。” 除了丹玉,徐允嘉便是谢缈入北魏麟都之时,明面上带的第二个随侍。 “你就留在东陵守着她,” 谢缈一手撑着下颌,拨 着手腕的铃铛,却没听到一声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 面。” 即便他不说,徐允嘉也知道“她”是谁。 于是他当即颔首,“是。” 但在他转身要踏出门外去时,却又被谢缈叫住,他回头时,便见谢缈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仍跪在地上的老者身上。 “董大人,” 少年的一双眸子总是要格外清亮剔透些,他面上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你带银子了吗?” “……臣带了。”董成禄低首答,随即将怀里的一叠银票递上去。 谢缈只看了一眼那厚厚的一叠银票,随手便都给了身边的徐允嘉,他语气轻快,“你都给她。” 但他随即又皱了一下眉,“这些够吗?” 董成禄额角已有些薄汗,他递出去的那一叠银票加起来已有万两之数,但他小心瞧了一眼谢缈的神 ,便又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双手奉上。 待徐允嘉接过银票转身离开,谢缈好似才终于有空正眼去瞧董成禄,他弯起眼睛,漫不经心道,“董大人怎么还跪着?” 董成禄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意,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却仍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郡王,您娶 乃是宗室的大事,本不该避过祖宗礼法草率行事,您在东陵娶的这位 子,只怕您父亲不会答应,皇室更不会承认……”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