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他平清秀尔雅的笔迹,截然不同。 “潜龙勿用,嘿嘿,潜龙勿用。” 他喃喃自语,拿着这张宣纸看了好久,这才将它烧掉。 纸化飞灰,端方的神情又恢复成往的淡定平和。 “快了。”他对自己道。 …… 风波早就过去,四下又恢复了平静。 燕三郎打了一桶井水,一边冲洗屋里的血迹,一边开声问道:“你从杨衡西和马掌柜那里,听见什么了?” 一缕红烟从木铃铛里飘出,红衣女郎坐在他上,低头看他干活儿。 方才他有意在柳、马二人密议的屋外设法逗留,就是想借助千岁灵的耳力。 不过这一回,他要失望了。千岁摇头:“那姓杨的布了个结界,声音传不出来。” 燕三郎做完活计也出了一身汗,当下打水冲了个澡。这时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了,他得抓紧补眠。 ¥¥¥¥¥ 次,燕三郎还未来得及去衡西商会,就先被传唤到官署,署尹要求他把昨晚的细节再多重复几遍。 这也是审讯的一种重要方式,如是谎言,多问几次总会马脚的。 燕三郎不惧。 作为受害者,当然最重要的是身为衡西商会的一员,他亦有权从官署这里询问嫌犯口供。不过对方以他年纪还小为由,轻易将他打发走了。 燕三郎也不生气,走出衙署才去询问千岁。她耳力惊人,衙署里又不像杨衡西的书房那样设置结界,她就把周围的声音听了个十成。 要知道,胡文庆案是今天的爆炸头条,看过文书的小吏都会私下讨论呢。 白猫趴在他肩头:“据我听见的,把无用、夸大、臆测的部分都舍掉:胡文庆还未恢复神智,但他的同伙供认,有人替他们打开了地窖的门。” “谁?” “不清楚,门是突然打开的,外头还丢进来一把匕首,让他们自解束缚。等他们走出去,外头的守卫也被打晕。”千岁转述她听见的话,“他们轻易逃了出去,结果胡文庆潜回家时,发现婆娘病发,已经死了,等不来他的治病钱。” 燕三郎手上活计一顿。是了,他想起胡文庆昨在账房发怒时曾说过,子看病缺钱,看来确是顽症。 “他们几人一合计,柳沛是呆不下去了,非跑不可。但既然横竖都得离开,胡文庆就想报了仇再走。” 燕三郎懂了,指了指自己:“我?” “当然是你。”千岁嗤笑一声,“难不成是衡西商会吗?” 她的声音里都是讥讽:“要是没有你,他们卷走价值三万两银子的资材,后头自行辞走,这辈子吃用不愁;偏偏你要细心查账,把人从天堂直接拉下地狱。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跟你岂非已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慢悠悠道:“他们连你的想法都死好了,即是尽量不要见血,最好是捂住你的口鼻,令你窒息而亡。” 第140章 又要溜了 “咱们住的地方本来就被讹作凶宅,死了一个自然也能死第二个。你的死说不定是凶灵作祟,别人未必算在他们头上。” 燕三郎面如常,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看来,我对他们下手太轻。” “你心太软,手就太软,这是缺点,得改。”千岁笑道,“否则柿子都挑软的捏。衡西商会找他们算账,他们就找你算账呀。要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什么连去找衡西商会晦气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燕三郎低声道;“胡文庆也是被人算计。” “那是当然。说不定胡文庆的婆娘都死得蹊跷,不然怎会时机掐得这样好?他前头犯事,她后头就死了,无衔接。”她顿了一下,“你还记得在账房里初见胡文庆的模样么?” 燕三郎点头。 “那种人平时对人唯唯诺诺,表面客气,内里却暴躁易怒,又要时常自抑。一旦受了刺就忍不住了,总要迁怒才能发出去。” 燕三郎想起胡文庆前恭后怒的情景,确与她说的相类。 “算计他的那个人,对他这种格把握清晰,知道如何发他的仇恨,利用他的怒火。” “那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千岁翻了个白眼,“事关自己小命,你也要开动脑筋好么?” “想不出。”燕三郎耸了耸肩,“眼下最可疑的,是端方。” 千岁道:“车队被截杀,胡文庆找你报仇,这两件事看着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实都与一样东西有关。” 燕三郎神一振:“什么?” “衡西商会。”白猫打了个呵欠,“你仔细深究,这两件事其实都围绕衡西商会发生。被截杀的车队自不用说了,胡文庆为什么能来找你,还不是幕后有人放他出来?那么这人为什么要对付你?” “我在本地并未树敌。”燕三郎接下话头,“幕后人要找的不是我,而是刘一召的东西。” “刘一召又是衡西商会的掮客,他那东西是要给马红岳的。”千岁轻笑,“所以你说,事情归到底是不是又回到衡西商会头上?” 燕三郎嗯了一声。 她抛出了结论:“所以你现在危险了。” 燕三郎足下一顿:“我?” “嗯哼。”她悠悠道,“端方也要情报,马红岳也要。现在他们要的东西都在你手里了,你不危险谁危险?” 燕三郎头脑却很清楚:“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但可以怀疑呀。”千岁冷笑一声,“这几位杀人哪里需要证据?但凡他们起疑,无论哪一边,想捏死你都只要伸一指头就行了——我说的是白天时段。” “所以你的建议是?” “溜。”白猫缩回了书箱里,“挑完秘术之后,你就溜了吧。留在这里徒增危险。” 燕三郎想了想:“好。” 有危险的地方,他都不愿多呆。这几伙人最后要怎么掐出生死,跟他有何关系? ¥¥¥¥¥ 这一等就是足足五天功夫。 就在燕三郎都以为马红岳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时,徐管事来找他了:“东家说了,让我带你走一趟库房。” 声音里不无羡慕。 他是个普通人,对这些异士才重视的秘术没有多大兴趣。可他羡慕的,是两位东家对燕三郎的重视。 这几天,徐管事已经得知燕三郎的惊魂事件,这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拍品都藏在主楼后面的库房里。那是衡西商会的重地,闲杂人等一律滚远。 徐管事带着燕三郎,从前到后一共经历了四道关卡,出示给每一道的守卫的信物都不同,有的是马掌柜的手令,有的是徐管事自己的印信。最贼的是,你走到守卫面前,他只伸手不吭声,本也不告诉你需要的是什么。 走过所有关卡,徐管事才打开最后一堵沉重的大门,里面是一排又一排货架,上头摆了东西。 千奇百怪、琳琅目。 这里几乎没有东西是他识的,除了百来种药材,那品相也是一样赛过一样完美。 还有一些外形古怪的物件,他确信那是法器,因为它们能勾得他身体当中的真力蠢蠢动。 《饲龙诀》令他的真力小龙格外活泼,比其他异士的真力要好动得多,也灵得多。 以燕三郎定力,此刻也看得眼花缭: 要是能全部打包带走,这一下就发财了吧? 他耳中更是听到木铃铛里传来千岁的呼声。声音转化为特殊的波动,只有木铃铛主人才能听见: “哟喝!琉璃灯都开始躁动不安了。”她虽然看不见外头场景,却可以受到本命法器的急不可耐,像人饿了几天以后看见桌大餐,“东西真不少,虽然品质不见得高到哪里去,但、但琉璃灯不挑!” 燕三郎不理会她的胡言语。这回他没带书箱进来,按这里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带着容器进来取物,以防挟带。 这里头的东西少了一样,他都吃不完兜着走。 是的,徐管事知道他猫如命,到哪里都要带着那只白猫。可是库房重地岂能儿戏,这回强行要求他卸猫才能入仓。 所以可怜的白猫就被绑在商会副楼,千岁要求它呆在那里乖乖睡上一觉——她要随着燕三郎进库挑书,暂时就只能离开猫身,单以灵体寄在木铃铛里。 另外,端方没来。 燕三郎有些奇怪,这人前几分明说过要陪他进来选书。 “端方呢?” 徐管事笑道:“他今告假,说是离城去办事。” 燕三郎哦了一声。这么不巧。 不过哪怕端方在商会里的身份和名声超然,可是在这个重要的仓房里,他也属于闲杂人等啊,能不能进得来可不好说。 “不要看,不要碰。”现在徐管事在前头领路,燕三郎后面还跟着两个库房守卫,以策安全。 七拐八弯,徐管事的脚步终于停下:“在这里了。” 秘法、神通、心诀,这都归在“奇经类”里,有别于普通的药农工商“书籍类”。 第141章 挑选秘术 眼前这个不到五丈见方的小屋,就是存放奇经文卷的。屋里四面都是架子,没有窗户,只有上方一排气孔用于通风和微量照明。 搁在架子最上头的是孤本,都用黑箱子锁住,箱身上贴个标签。 其他的,都整齐码在架子上,一共占了三个大架子,可见衡西商会为本次夏拍准备之丰富。 徐管事指着这些道:“三掌柜说,你在这里可以挑三本。你只能进来这么一次,没有退返的机会,可千万擦亮了眼,好好挑选。” 说罢,他和护卫就退开两步,任男孩自选。 只有燕三郎能听见,千岁呸了一声:“没诚意,也不派人解说。”燕三郎才开始修行不久,即便放着这么多秘典法门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挑选啊。各人体质、基础、亲和度都不同,随便挑三本未必就能练,练了未必就好用。 如果在发卖会上,这就要有专门的拍卖师详细解说,才方便买家分辨,马红岳也太贼了,只派来一个对秘法一无所知的徐管事领路。千岁没好气道:“你念给我听。这里被布下了控灵阵,防止别人使用五鬼搬运术来偷东西。我一旦面,会触发警报。”白天,她只能是灵体。 她顿了一顿,又道:“这活计果然还是给端方来干比较好。”在龙游商会,端方给燕三郎解说得不错啊,那本《饲龙诀》就是当时买下来的,“另外,我估摸着因为端方跟你走得近,马红岳对你也存了试探的心思。哼,不管了,这回一定要让他痛个半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