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蓁妹妹。” 一进青竹园,游谕疾步前进,待进了三进的园子,他的眼神就自动落在崔蓁蓁的身上。 “游大哥。”崔蓁蓁惊喜的抬起头,她几步跑向游谕,又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住了。 正等着能抱一抱崔蓁蓁的游谕张开了手的动作顿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就见崔蓁蓁后退了一步。 游谕的心沉了,他稳住自己,温和的问着,:“蓁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只是一会不见,怎么就与我生分了?” 崔蓁蓁看着眼前的游谕,一袭淡青的长衫,在这苍翠滴的竹林中,越发显得身姿拔,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暖。 这让一直都是孤独的崔蓁蓁恨不得一时就随他同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但崔蓁蓁的身上从来都不会,不会有什么顺心如意的事情,她不敢做美梦,自欺欺人的下场,她已经见识过了。 “游大哥,今四姐姐跟我说了许多。”崔蓁蓁神情温软纯挚,就像掐着点芽的鹅黄的金雀。 被那双含秋一般的眼神看的心都软了游谕,声音越发温柔低沉,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捏着,:“ 她与你说什么了。” “游大哥,你也会娶四姐姐吗?”崔蓁蓁看着游谕,不等他说话,就接着说到,:“我与四姐姐见得面,她什么话都不会瞒我的,游大哥,我和四姐姐都喜你,你会娶我们谁。” “蓁妹妹,”游谕的声音缓了缓,他弯下了,:“我喜你,蓁妹妹,我喜你,游大哥心里是有你的。” 崔蓁蓁脸上一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她的眼尾弯着,腼腆又开怀的笑,娇柔怯怯,却又笑人心。 游谕看着崔蓁蓁,长久的注视着她,崔蓁蓁用手捂住了嘴,笑意却还是从眼里漾了出来,:“我记得,我记得游大哥的话。” 游谕有那么一瞬间是想不管不顾的带着崔蓁蓁走的,随便什么地方都好。 可是,他不能,他看着又纯又稚的崔蓁蓁,还是斟酌的讲话说了出来,就像崔蓁蓁说的,崔芸会将一切都告诉崔蓁蓁,他不能骗她,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补回来了。 于是,看着这般单纯娇软的崔蓁蓁,游谕还是说了,:“但是,蓁妹妹,老师他待我恩重如山,崔芸是老师的女,我也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我不能坐视让她受到伤害,况且,况且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我若是不能接受她,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蓁妹妹,你们是一府的血亲,我相信,我善良的蓁妹妹也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不对?” 游谕看着崔蓁蓁,他认真的说道,“我游谕对天起誓,今生今世,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人,也只会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嫌弃你,我会将我所有的真心都给你,将来,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我只是将她当做妹妹。” 游谕的嘴一张一合的,还在说着什么,崔蓁蓁已经听不清了,她茫然的看向游谕,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解着秦袅袅带子,同样在说着山盟海誓的男人。 看啊,屋里的大火烧起来了,烧的她神经质的疼了起来。 崔蓁蓁的灵魂像是离开了,她听见自己又一次,艰难的看向游谕,开口问了一句,:“游,游大哥,我会是你的子吗?你会娶我做你的子吗?” 游谕看着崔蓁蓁,她的神情有些平静,只是眼里似有一闪而过的水花,院里一时静默了下来,游谕知道这很伤人,他笃定崔蓁蓁是真的喜他。 但他不能退,他不能将自己这十几年的辛苦筹谋落空,游谕是从寒门里爬上来的,是从那些白眼泥泞里爬出来的,孤儿寡母,没有权势的子可想而知有多惨,他的母亲还在家中殷殷期盼着他,他背负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未来。 “蓁妹妹,我知道一时半会你很难接受,但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芸儿,崔芸的子你也清楚,她要做的,我拦不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蓁妹妹.” 崔蓁蓁的梦碎了,她眼里的惶恐不安和忧郁痛苦,让游谕没能接着说下去,游谕捏在身侧的拳头被攥出了血,有刚刚杯子留下的细碎的渣子被捏进了血里。 可这都比上崔蓁蓁的眼神,抓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远比他手心的伤痛了百倍。 “蓁妹妹。”游谕哑着嗓子,上前一步。 崔蓁蓁猛地退后一步,她低下了头,那些泪落了下来,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奢望那么一点上天的垂怜,她以为自己是找到了归宿,可现实还是狠狠的扎向了她,扎的她鲜血淋漓,扎的她痛彻骨髓。 【“你是个真正的畜生,我是个眼盲心蠢的瞎子,我们凑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可惜了秦珍.她如今尸骨无存,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你为了秦珍欺骗了我,为了权势又负了秦珍,我们姐妹两怎么能这么惨呢,啧啧,好惨。”】 秦袅袅的呢喃和概好似就在耳边响起。 原来不的就是不的。 崔蓁蓁胡的摸了把脸,她害怕了,她不愿意自己最后像一团烈焰一样燃烧殆尽,:“游大哥,游,游公子,我不愿意和崔芸一起生活,我不识好歹,是我痴心妄想,我食言了,我,我有些不舒服,我要回去了。” 一边说这话,崔蓁蓁一边猝不及防的转身跑了起来。 奔跑中,她的眼泪肆意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多可怜啊崔蓁蓁,多可怜啊,你又被抛弃了,你再一次被人选择放弃。 金环跑过来死命的瞪了一眼游谕,她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呸,最是薄情读书人,人模人样的狗东西,她真是瞎了眼了。 金环也不敢在园中高呼,怕惊动什么人,她盯着崔蓁蓁的身影,飞快的去追了。 崔蓁蓁跑出了竹园,停在一处小假山后面,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失声痛哭了起来. 偏她抑惯了,在府中受罚的时候,哭出声就会有嬷嬷拧她,所以崔蓁蓁捂着嘴,哭声从指间溢了出来。 “蒙福,这是什么声音?”饮了不少酒的太子爷出来透口气的功夫,就听见了一点诡异的响动,细听,像是噎声,但声音又轻浅,又赢弱隐忍,抓人的紧,惹的太子爷来了兴致。 ”殿下,这,”蒙福也听见了声音,但这哭声一面让他也有些好奇,一面又觉得的。 在里,冤死的孤魂不少,七八糟的传闻也不少,在这没什么人的地方,有细弱的哭声,分分钟是让人浑身汗倒立的节奏。 “殿下,殿下,您出来有一会儿了,还是回去吧,少了您,这宴会还有什么意思。”蒙福心里发,太子爷出来与民同乐,又是透口气的功夫,身边也带个侍卫,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滚一边去。”太子的脾气是说来就来,特别是他此时处于人生膨快要到顶点的时候,他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知道。 于是,拐到假山后面的太子,就看见了那个像是画本里成了走出来的美人。 假山后的一处影里,崔蓁蓁捂着自己的嘴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的额上有细汗微微渗出,响声传来,她被惊动,抬起盈了泪水的眼。 外面的光被挡了大半,在这微微有些暗淡的环境里,她白的发光,她一个人缩在这里,轻轻的噎,她美的赢弱,哭的楚楚动人,让人这种想要将她在这黑暗里肆的望也熊熊燃烧起来。 崔蓁蓁没想到自己躲在这里哭,也还是让人发现了。 她今天的脸面已经丢够了,不想在外人面前将最后一点脸皮也被人扒下来踩,趁着眼前两个人呆愣的功夫,崔蓁蓁突然起身,捂着脸再次迅速的跑了出去。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太子的面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跑,等主仆二人回过神的时候,崔蓁蓁已经像风一样消失了。 太子爷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追赶,他先是被眼前人的姿容惊,随之就是愕然,再然后,就是大笑。 他兴趣盎然的注视着崔蓁蓁离开的方向,眼睛牢牢的钉在那里,说着势在必得的话,:“去查,今孤定要知道她是哪家的。” 老天保佑,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蒙福不用太子爷说,光是瞧见崔蓁蓁的模样便心里都有了数,他不着痕迹的松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是。” * “呵。”低沉的笑意听的一旁侍奉的董进采背后的,他看着珵王注视着庭院中的眼神,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小没良心的雀,本王养着她,给她梳,给她喂食,她却只管张开翅膀扑棱到其他人的网上去,不省心的东西。” 府里养鸟了吗? 董进采听着珵王的话脑子的问号,上次他说要让里的雀鸟司送鸟来,自家王爷可是看都没看一眼。 可这,看王爷说的有模有样,不像是癔症犯了的样子,董进采疑惑的想着:莫不是王爷背着他偷偷养了小妖? 呸呸,什么烂比喻,董进采唾弃了自己几句,就听见自家王爷开了金口,:“可怜见的,去,将人接上来。” 顺着王爷示意的方向,董进采就看见了崔蓁蓁。 这样的距离,足够董进采看见崔蓁蓁的模样了,我滴个乖乖,这是侧妃的那个庶妹?他一边想着上次去尚书府的时候,这五姑娘可没这么好看,这是长开了? 脑海想着的事情不耽误董进采做事,他迅速的对着珵王躬身行礼,:“是,奴才这就去。”没有为什么,就这么干脆,王爷说接上来就接上来,哪那么多废话。 小亭台下面,金环正扶着崔蓁蓁,她的眼神落在崔蓁蓁身上,崔蓁蓁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红红的,金环瞧着就心疼的厉害,她的语气是格外的轻缓: “小姐,小姐,前面就是花园,过了园子,就是我们府里停放马车的地方,小姐早些回府也好,这园子里的吃食都是凉的,我今早才托了郝嬷嬷。让她给您烧了一锅胭脂酒糟红鸭汤,您回去等一等就能吃了。” 正说着话,就见前头就一个人过来了,董进采笑的憨态可掬的冲着崔蓁蓁微微躬身:说道,“可是崔府的五姑娘。” 他一抬脸,就瞧见崔蓁蓁眼尾红红的,鼻头红红的模样,这近距离一看,嚯,更了不得,实在是可怜又可。 心里暗道一声难怪王爷说可怜见的,都愿意请人过去了,董进采的声音也低了些,听上去都像是带了笑音:“我们王爷请您过去一趟呢。” 这种笑容和面白无须的人出现在眼前,崔蓁蓁心情越发糟糕了,她甚至下意识的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也不知是不是崔蓁蓁的表情太明显了,董进采微微一侧身子,又迅速的说道,:“瞧老奴这话也没说清楚,老奴是珵王府里的,崔侧妃也时时记挂着贵府上下,今碰巧遇见您,我们王爷请您过去说说话。” 一听这话,崔蓁蓁就知道是谁了,是她那个姐夫,那个被她当作计量单位的姐夫,崔蓁蓁的指尖麻了一下,她不想去,她现在只想回府,但看看眼前笑容不变,挡在前面的董进采,崔蓁蓁捏紧了袖子口,她曲了曲膝,说话还带点鼻音,:“麻烦您前面带路。” 崔蓁蓁终于近距离的见着了一次那个传说中的姐夫了。 上楼的时候,崔蓁蓁的心里就惴惴的,像是种小动物踏进了猛禽范围的紧张,待走完楼梯,还没见着人,崔蓁蓁就先规规矩矩的先行了一礼,:“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安康。” 崔蓁蓁还没抬眼,就先听见对方说话了,“不必多礼,你既是崔侧妃的妹妹,与本王也算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这话说的和气,一直不敢出声一同行礼的金环都因着珵王爷这平易近人的态度放松了许多。 至于崔蓁蓁,崔蓁蓁背后的汗都竖了起来,眼前的珵王爷果真如传说中的完美,清贵矜持,温和有礼,他站在栏杆旁,有光在他的身上,将他俊美非凡的脸庞衬得越发贵气,他站在那含笑看过来,叫人如沐风,却丝毫不敢造次。 只是珵王爷越温和,崔蓁蓁越害怕,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张笑的扭曲狂放的面孔,那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态。 崔蓁蓁心里那点难过劲都被吓没了,她又看了一眼,但这一看,珵王爷却还是那张温和浅淡的微笑,这笑容,无端的,崔蓁蓁就想起了自己附身陈莺莺的时候,那种让她们两都如芒在背的觉。 那时候是陈莺莺挡在前面,这回是崔蓁蓁自己直面,她没出息的小腿肚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珵王爷往这边走了一步,崔蓁蓁小小的往后挪了一步,珵王爷看着她温柔的一笑,崔蓁蓁的腿都软了,她强撑着,假装自己不害怕,:“不知姐姐今可好,可是王爷和姐姐有什么吩咐。” 虽然穿越过三回了,但面对强敌,此时的崔蓁蓁那些演技显然瞒不过珵王爷的眼,一个怂唧唧的小美人在自己面前假装无事—— 珵王捏着手里的珠串,险些忍不住想要出手将崔蓁蓁捏在手里,崔蓁蓁本就长得细,肤如凝脂,乌眸含水,她自己还哭过,像是抹了层胭脂,秀秾。 她害怕的时候,就像是用雾气织就的柔软小心的裹在身上妄图保护自己,都说是妄图了,哪里护得住,更是勾引的人想掀开她,吃了她,看着她含泪啜泣,哀哀切切的模样,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哭的那般可怜呢,要哭,也该在是在他掌心里。 但崔蓁蓁后退的模样让珵王爷下了这个想法,难得有人陷在了他身上的黑暗里,不能把这只颤呼呼软乎乎傻乎乎的翘着小尾巴的鸟雀给惊走,不然下次就不好捉了,若是强行捉了去,也是养不好的。 不急,顶尖的猎人是最有耐心的了。 珵王收敛着周身薄的歹意,他看着崔蓁蓁,崔蓁蓁没敢在动,她一面鼓励自己勇敢,一面抿着垂着眼看自己的绣鞋,绣鞋里的脚尖蜷缩了起来。 “今是觞曲水之宴,本王被也是被皇兄邀来,此处风景上尚可,就看见了五姑娘急匆匆而来,你姐姐是本王的侧妃,如此,你也算本王的妹妹,本王见你面有难,可是这宴席上有谁欺负你了?” 看见自家王爷这般温润可亲,低声询问,董进采背后的汗立着,人却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立着。 啧啧,谁说王爷难搞,还不是人没到那份上,董进采不由的看了一眼崔蓁蓁,得亏是尚书府里的小姐,不然这般模样,咳咳,不能说,不能想。 但一想崔侧妃那个母亲的手段,那是个心狠手毒的。 崔侧妃的两个庶妹,一个嫁给了不能人道的天阉,换了对崔侧妃的支持,一个大儒收崔志为徒,一个许了死了三任的济州道总督,董公公老神在在的盘算着,这回崔柳氏可要擦亮眼,这五姑娘的事情,她可不做不得主。 “回王爷的话,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回去了。”哪里有她的一家人,崔蓁蓁掂量的清楚,况且被人抛弃这种事情,崔蓁蓁自己也说不出口,她回答的极简单也无趣。 珵王摇了摇头,笑了,:“罢了,到底是与本王生分,既不喜这宴,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思,你若是想回去,就先回去吧,只是这宴到底是皇兄主持的,让本王的人送你出去吧。” 崔蓁蓁心里原本对珵王竖起了高高的城墙和尖刺,但珵王的态度始终是那般的温和可亲,说出来的话也是这般的体贴随和,思及京城里也从未有人说过珵王的坏话,贵女们有多是憧憬,崔蓁蓁的刺软了大半,她疑心是自己过度神经了。 崔蓁蓁的神态变化哪里逃得过珵王的眼,她身上的刺都像是软了,怎么这般好骗,就这么软乎乎又傻乎乎的,珵王又捏起了珠串,忍耐的舔了舔牙,他告诫自己,不能急,不能急。 既是做好人,那就做到底,珵王没有在找借口留崔蓁蓁,只是说她得空可以找崔侧妃叙叙话,就让董进采送她出去了。 崔蓁蓁真情实意的对着珵王道了一回谢,才后退几步,转过身走了。 等出了楼,崔蓁蓁回头往小亭台上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人影,她心里的那一点惴惴也算是放下了,看来真是碰巧遇见了,也是,想来珵王一半是情原因,一半怕也是她那大姐姐的缘故。 崔蓁蓁放心的走了,没看见小亭台上珵王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他嘴角带着笑意,不紧不慢的拨着手里的乌木珠串,就那么看着崔蓁蓁离开。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