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爬起来,一动,才发觉通体舒泰,没有预想中的 酸背痛,反而十分清 。 低头一看,连手臂上的伤口都被细细包扎过,早已不再 血。 “ 觉如何?”江琮在问。 泠琅尝试活动手指:“比预计的好多了。” “预计?” “从前这般失序后,总会难受个四五 ,这次竟然没有。” “是吗。”江琮淡淡地说。 泠琅略微调动内力,颇有些惊喜道:“甚至气脉更充沛了,难道我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更上一层楼?” 江琮喝了口茶:“有人帮你度过气。” 泠琅哦了一声:“谁?” 江琮半天没说话,泠琅也不催,自顾自摸索着下榻,道:“反正不会是你,你自己都空空如也——” 江琮又沉默了片刻,才道:“苏沉鹤。” 泠琅讶异道:“他竟然还有余力做这个?当时我看见他在大象台,也是几乎 力的模样。” 江琮看着别处:“他说无碍,休息一会儿便好,还是你的事要紧些。” 泠琅笑起来:“年轻就是这点好处。” 她趿拉着鞋行到他对面,坐下后端起案上茶盏便灌,一杯冷茶下肚,只觉得从里到外都 快。 江琮默默注视着她:“没别的什么想问?” “问什么?”泠琅舒服长叹,“你闲得在这里,不出去鬼祟探听,外面的事儿当然已经被处理好了……顾掌门也不是吃素的。” “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这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妙。 泠琅终于抬起眼和江琮对视,他语气很怪,神 瞧上去却没什么特别。 她试探道:“你瞧上了旁人,要同我和离?” 江琮立即移开视线:“没有旁人。” 泠琅怪异道:“怎么一觉醒来,你说话变得 吐吐的,能不能利落点?” 江琮轻咳一声:“你身上的药是我换的。” 泠琅愣了一下:“然后呢?” “是苏沉鹤,他正好来度气……我总不能让绿袖动手,自己同他一道避出去,那样会被瞧出端倪。” “然后呢?” “没了。” “就这点事?换个药而已,你又不是没换过。” “今时不同往 ,上次是你醒着应许,这次却没有。” 泠琅 不在乎地起身:“从前沉鹤也帮过处理过呢,江湖儿女,不必拘束无聊小节。” 她自顾自往门外走去:“躺了一天,是时候舒展舒展——” 外面正是烧得亮堂的夕 ,云彩重叠,瑰丽梦幻。泠琅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身后的江琮面上是什么表情。 如果她看到,也不会想出原因。 入夜之后,院子外点了两盏灯笼,光线昏黄。 屋子里,绿袖正红着眼睛垂泪。 “怕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么?”泠琅柔声安 ,“幸好没让你们去,不然万一有个好歹——” “那奴婢更应该去!”绿袖哽咽道,“还能护着少夫人。” 泠琅无奈,这几个侍女当天被她反复强调躲在屋中,是以对她在大象台上的表现一无所知,只以为她被打斗波及才受伤。 至于其他人—— 听江琮说,层云寺来的僧人全部被杀死,一个也不剩。 并不是明净峰不留活口,而是他们功法十分怪异,双目赤红,不剩理智,只余战意,不到最后一丝气儿丧尽便不停手。 而明净峰的弟子们都被顾掌门再三告诫了,所闻所见,一个字儿都不许胡传。 顾掌门还托江琮转告,等泠琅醒来后,她会亲自来一趟。 绿袖还在叹息自责,泠琅视线却落到窗外,心中估摸着也该到约定之时了。 正思索,门忽地被敲响。 绿袖连忙起身开门,吱啦一声响动过后,青衣鹤发的老者立于夜 中,含笑望于门内。 片刻后。 室内只余顾掌门和泠琅二人,其余人都退了出去,包括江琮。 顾掌门面上有疲 ,显然是空明带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她开口十分直接:“你是李若秋的女儿。” 用的是肯定语气。 泠琅摇摇头,她艰难道:“我不知道。” 顾掌门温声:“我们从前有过一段很深的 情,那时都还很年轻,她大概是你这个年纪。” 她深深注视眼前的少女:“你们十分相像。” 泠琅垂下眼:“父亲从未对我说起过她。” 顾掌门微顿,道:“你父亲是李如海?” 泠琅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对面人的神情。 顾掌门仍然在微笑,但笑容中有一丝意外:“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我原本以为,云水刀是你母亲给你的,没想到是刀者本人。” 她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什么:“你父亲他……” 泠琅说:“他已经去世了。” 顾掌门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 “已有五年。” “是因为……” “不知道,”少女轻轻摇头,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 茫,“所以我才找上了这里。” 顾长绮注视着她,并不急着探究一切,而是问:“五年前,你多大年纪?” 泠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反应了一下才回答:“十三。” “十三岁,你带着他的遗物出来行走,直到今 ?” “是的。” 顾长绮轻叹一口气:“好孩子。” 她凝望着跳跃不止的烛火, 慨道:“双儿若有你这般韧 ,也不会如此。” 她们谈了很久。 几乎东方既白,林中有鸟雀声响传来,风中浸润了沉甸甸的 水气息,廊下的灯柱都已燃尽。 泠琅送顾长绮出门,老者行到院里,一个纵身,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晨 中。 有人走到她身后,没有开口,她凝望昏沉天际,并未回首,却知道是谁。 “掌门走了?”江琮问。 “走了。”泠琅回答。 江琮没有说话,他看着少女的背影。 她一语不发地立在未醒的天际之下,背影有些哀愁和惘然。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她身上,至少在他眼里是头一回。 他忍不住猜想,她现在是不是在 泪,就像之前。 她于睡梦中唤了声母亲,他抬眼,便瞧见一点泪珠于她眼角滚落,闪着碎光。就那么一瞬间,刚好被他看见。 他其实是见过她 泪的。 在侯府的时候,她眼泪成串,说来就来,十足的哀婉柔弱。或是 动于一柄朱钗,或是因他伤势而担忧,总之都是些故作姿态。 但今 不同,他当时靠在椅背上,凝望那点脆弱的痕迹,他必须要十分克制,才不会上前为她拭去。 他很清晰地 知到,自己在独享什么样的苦痛。 他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第69章 风波尽 天未亮, 万物未醒,只有几颗晨星在寥落闪烁。 他们站在沾了 水的院子中说话,用彼此才能听闻的声量, 比风更轻薄。 “顾掌门同我说了很多, 关于李如海和李若秋,”泠琅望着天际,“你应该知道了我母亲是谁。” 江琮低声回应:“只是猜测。” 泠琅垂下眼:“她说我们生得很像, 五官形貌都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母亲要更温和安静,大多数时候喜 笑,并不怎么说话。” “她穿绿衣, 不戴钗环首饰,和我一样用雁翎刀,但我使得比她要好。母亲其实并不喜 用刀, 这大概是她最后离开师门的原因。” “是不是很奇怪?刀尊李虚极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 一个成了名誉天下的刀者, 一个其实 本不 用刀, 甚至叛出师门……而这两个徒弟竟然 上彼此, 并且有了后代。” 泠琅视线中显 出疑惑茫然,她其实很难他们的恩怨情仇,它太过久远陌生,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掌门在说这些的时候, 也只是在讲自己的话, 比起解疑答惑,更像在单方面的倾诉。 不过是一个老人对着故人之女, 缅怀一点无法复现的往事罢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