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山急促的了口气,随即奋力推开顾雄飞,转身就往外走。当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他什么道理不懂?可是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顾雄飞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让他此刻除了后悔,再没别的情绪。 他想自己当初就不该来,哪怕在天津活活穷死饿死了,都不该来! 匆匆跑进楼上客房,他面无表情的打开立柜,手忙脚的收拾好了有限的行李。拎着皮箱走下楼去,他被顾雄飞面拦了住。 顾雄飞挡在他的面前,背着手问他:“你上哪儿去?” 叶雪山抬头看他,轻声答道:“顾大爷,知道你有钱买,但是我不想卖。” 顾雄飞沉下了脸,觉得叶雪山是在故意和自己对着干。本就不是什么好坯子,现在还装起正人君子来了,真是可笑!弯一把夺下皮箱,他向着楼上一指,直接发出喝斥:“你回房去!” 叶雪山颇为不屑的一耸肩膀,空着手绕过了他,继续走向楼门。顾雄飞盯着他扭过头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听话!伸手狠狠抓住他的手臂,顾雄飞这回只说出了四个字:“反了你了!” 顾雄飞乃是少爷与丘八的混合体,耍起脾气无人能敌;他但凡再能温柔半分,段巡阅使就早把他招去做女婿了。 他认为自己把话说得很清楚,然而叶雪山居然给脸不要脸。他不是找不到人来,他是真想和叶雪山亲近亲近——上楼进房,把门一关,不就行了?尤其叶雪山还在发烧,孤零零的往哪里跑?上北京饭店找姓吴的小子去? 随手把皮箱一扔,他不由分说的把叶雪山拖上楼梯。叶雪山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路走得顺从,直至将要上到二楼了,他瞧准时机懵然一挣,而顾雄飞猝不及防的松了手,就见他仰面朝天的向后摔去,直滚下楼。 顾宅楼房举架极高,楼梯也是又陡又长。顾雄飞弯伸手向下追逐,半路一脚踩住了正在翻滚的叶雪山。连忙蹲下把人托抱起来,他就见叶雪山左边额角不知撞到了何处,竟然已经破皮血。那血得很急,瞬间便是鲜红的浸了鬓发。而叶雪山一声不吭的起身坐在了台阶上,自己抬手抹了一下鲜血,抹得掌黏,于是又从前口袋里出一条丝绸手帕,低头堵上额角伤口。 “顾师长,放了我吧。”他忍着疼痛,声音很冷:“我这次得了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登门打丰了。” 顾雄飞蹲在后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你以为我是舍不得钱?” 叶雪山摇了摇头,鲜血顺着指向下:“你舍得钱,我还舍不得我这张脸皮。叶家人没那么,让你们顾家两代人拿着取乐。” 说完这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边擦血,一边向外走去。顾雄飞独自蹲在台阶上,直着眼睛凝视他的背影,心里想:“我追不追呢?” 其实是很想追的,但是又没做过这种事情,总觉得像是自降了身段。凭他的身份,为什么要去迁就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说那东西是丫头养的,都算抬举了他;顾家当初鼎盛的时候,连丫头都摆着红楼梦的谱。一个不能进门的娘们儿,真还不如丫头。 伸手在楼板上蹭了一下,指尖蹭上一点鲜红,是叶雪山的血。顾雄飞觉得很沮丧,因为没掏着狐狸,反惹了一身,也罢了,心里还怪不舒服的,怎么着都是不得劲。 “追或不追”,成了一道亘古难题。顾雄飞思索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最后打了个哈欠,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不追了,追个!不过是头上破了皮,量他也死不了。钱在自己手里没给出去,还怕他明天不腆着脸滚回来? 叶雪山出现在吴碧城面前时,吴碧城正悻悻的侧卧在大上,几近绝望的等待。骤然见了脸是血的叶雪山,他吓得险些晕倒。 叶雪山没理他,自顾自的走进浴室洗漱,把头伸到水下面冲刷血迹。头脸一干净,吴碧城就不害怕了,觉得他还是他,没有变成妖魔鬼怪。 等到叶雪山回到房内,他便凑上前去问道:“子凌,你怎么受了伤?” 叶雪山并不看他,自顾自的衣上:“我被人欺负了。” 他一上,吴碧城反倒不好意思过去了:“是谁?” 叶雪山一抖棉被,躺了下去。额角伤口已经无血可,只余丝丝缕缕的痛意。很舒服,倒是吴碧城有些碍事,可又不能把对方撵出去。望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他最后回归现实,叹了口气。侧过脸对着吴碧城一笑,他开口说道:“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不曾同共枕的做过夫。” 吴碧城站在地上,本来一直在看着他,此时听了这话,就把脸一红,低声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不听这话。” 叶雪山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今天顾雄飞把我狠狠羞辱了一顿,我心里难过,你上来让我抱一抱吧!” 吴碧城羞涩的慢慢走向大:“是你大哥欺负了你?” 叶雪山笑了一下:“从此往后,我没大哥了。” 吴碧城坐上去,小心翼翼的扯过棉被一角盖住双腿:“是因为钱的事情吗?” 叶雪山长出了一口气,在棉被下面摸摸索索,把手掌搭上了吴碧城的小腿:“唉,我往后真得找些正经出路了,再这样继续穷下去,受气的子在后头呢!” 吴碧城听他仿佛是要自立自强,心里倒是暗暗的很喜。叶雪山一闹穷,他就得跟着糟心,因为要钱去给叶雪山救急,不来,叶雪山不高兴;来了,家里父母一旦察觉,也不高兴。他夹在当中,真是要愁死了。 6 6、人们 ... 顾雄飞在上三竿之时一觉醒来,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里喝茶读报。面前桌上摆着几盘点心,以及一篮新鲜面包。他手拿报纸读着读着,忽然抬眼一点心面包,心想这些东西想必很合叶雪山的胃口。 然后他收回目光,继续读报。心中想起昨夜往事,他也有点犯嘀咕,怀疑自己的言行有些过火,可叶雪山既不是他的上峰,也不是他的同僚,就是一个来打丰的私生子弟弟,对于这样的货,还要循序渐进的试探客套吗? 顾雄飞中午出了趟门,傍晚回家时心里就想:“那个东西一定已经在家等着我了。” 然而兴冲冲的进了门,“那个东西”依然不在。顾雄飞失望到了生气的地步,想要骂人,又懒得骂。不知不觉的慢慢踱进了客房,叶雪山的皮箱已经被放进立柜,屋角衣帽架上还挂着一件不很雪白的衬衫。 在顾雄飞长吁短叹之时,叶雪山已经和吴碧城在天津车站下了火车。 因为叶雪山路上一直沉着脸,所以吴碧城也没敢谈笑,只是拿了一本杂志反复翻阅。下车之后,他见天光还早,便对叶雪山说道:“子凌,我请你去吃法国菜吧。” 叶雪山一听他提起了吃,这才略略来了一点神。强颜笑的翘起嘴角,他对着吴碧城出淡淡梨涡,算是高兴了:“好,不过让我来请。然后我们看场电影,夜里也别回去了,你到我家里住。” 吴碧城脸皮薄,心思又细,不由得就要往歪里想。昨夜叶雪山搂着他摸摸索索,得他心如麻,彻夜难眠;今夜如果再来一场,他明就别想按时上课了。 他想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舍得说。吃大菜的时候,他想着这件事,吃过大菜看电影时,他依然在想这件事;优柔寡断的把夜宵也吃过了,他一边想,一边跟着叶雪山回了家。 叶公馆是一处半新不旧的小洋楼,里面一西式装饰,美是美不到哪里去,但也颇能见人。叶家上半年跑了厨子,如今就只剩下几名仆人镇宅,也不大开伙,家里几乎完全没有烟火气息。吴碧城很喜这座肃静房子,因为仆人不大出现,是他和叶雪山的世界。 叶雪山在上总是得赤条条,吴碧城抱着膝盖坐在一旁,侧脸瞧他。如此静静过了许久,叶雪山忽然一跃而起,把他搂到怀里滚了一圈。吴碧城吃了一惊,以为对方又要大闹,不料叶雪山闭上眼睛垂下头来,轻轻吻上了他的嘴。 吻上之后,就不动了,只有舌尖在他的间轻轻拨。吴碧城大睁着眼睛看他,看着看着,抬手也搂住了他。 他觉得叶雪山很洁净,很独一无二。调动舌头做出小心的回应,他开始抚摸起对方的光滑脊背。 这个时候,叶雪山轻轻笑了一声,睁开眼睛望向了他:“终于开窍了?” 吴碧城蹙起眉:“子凌,我不听你说这话。好好的情,总是被你形容的不堪。” 叶雪山好脾气的连连点头:“好好,我不说了。”然后他亲昵的用力抱了抱吴碧城,从鼻子里哼出糖般的甜腻声音:“我的小宝贝儿,哥哥真你。” 吴碧城本来就是衣衫不整,如今受了他的,更是顾头不顾脚的出了雪白皮。挣扎着抬手一拍头墙上的电灯开关,他在骤然而来的黑暗中大了胆子,主动探头亲了叶雪山的眉心。两具白皙身体光溜溜的贴在一起,渐渐绞得不分彼此,但是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知是哪一方不愿意,抑或是哪一方没动心。 天亮之时,吴碧城睁开眼睛,决定不去上课了。 斜了目光瞥向一旁,他见叶雪山白亮亮的躺在光里面,睡得很,也不嫌热。欠身把他扳向自己这边,吴碧城又仔细看了看他额角的伤,发现伤口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吴碧城怨恨起了父亲,因为父亲总是控制着他的钱。他没有钱,就不能让叶雪山快乐。叶雪山喜玩乐,喜享受,没有钱怎么行?两人既然相,就该尽量让对方幸福;况且他认为叶雪山并不是个贪财之徒——不但不贪财,而且比平常人都更慷慨,有一种任的侠气。正因如此,有一个花两个,才会闹起经济危机。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