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夜君,多加小心。” “需要小心的不是我,而是承光。” 姽婳扬眉一笑,眉梢眼底都写着潇洒从容,“聂仙官,莫不是把我看轻了?”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聂昭心领神会,当下便不再多言,利落地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 ,保重。” 姽婳也抱拳回她:“保重。” “对了,息夜君。” 聂昭跟着黎幽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郑重其事地回过头来。 “我还有个问题,一直都很好奇,正好借此机会问问。” “黎公子自号‘抱香’,花想容自号‘ 霞’,听着都像是字面含义,意思是他们俩非常风 。” “你自号‘息夜’,可有什么含义吗?” “……” 姽婳没有回头。 映入聂昭眼帘的,是她高挑颀长的背影,火焰般随风飘动的长发和羽翼,以及手中那一杆定海神针般沉甸甸的长戟。 旭 初升,曙 微明。 金灿灿的晨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包裹着她坚毅的双肩、 直的脊背,如同一身无坚不摧的战甲。 然后,聂昭听见她说: “聂仙官果真是个聪慧人。你既然有此一问,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回答。” “不错。我自号‘息夜’,便是要让和我一样不见天 的堕魔者,能如寻常生灵一般,堂堂正正地走在青霄白 之下。” “这天下,不该只是仙界,也该是所有人、妖、魔的天下。我们生在同一个世间,便该分享同一轮太 。” “我和你、和过去的烛幽一样,要的是仙不成仙,魔不为魔,此后天上天下,只有一个‘人’字。” “——我要这万古长夜,自我而息。” 话落时她抬眼,凤目斜飞,光华 转,带着难凉的热血与不老的意气,正如寒夜尽头第一缕晨曦,在笼罩大地的黑暗之上撕裂了一道缺口。 仙与魔,人与天,两者的道路终于在此 汇。 “为了抵达这个共同的终点,我们就在不同的战场各自前进吧,聂仙官。” 为了从今而后—— 不再有人冻毙于风雪,不再有人困厄于荆棘。 “嗯。” 聂昭微笑着点点头,最后一次朝姽婳挥了挥手,转身向黎幽停在溪谷边的小竹筏走去。 “前进吧。” 第73章 桃花源 “……话说回来,黎公子。” “嗯?” “你准备的 通工具,为什么是竹筏?” “……” 聂昭倒也不是嫌弃竹筏简陋,扁舟一叶,竹枝轻点,沿着清澈平缓的溪 飘然而下,看两岸青山妩媚,绿水温柔,烂漫山花与雪白芦苇随风摇曳,自是别有一段岁月静好、自在逍遥的意趣。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 闲。 工作告一段落后,她也不讨厌这种难得的清闲体验。 她看得出来,黎幽之所以选择四面透风的竹筏,正是为了让她好好亲近一番山水,全身心 受他引以为豪的故乡。 但问题是—— 就在他俩上船以后,桃丘突然下雨了。 而且还是雷阵雨。 “和风细雨不须归”一瞬间变成“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头上三重 ”,“我见青山多妩媚”变成“黑云翻墨遮 山,白雨跳珠快翻船”,游客的体验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黎幽:“……” 岁星殿那群神仙干什么吃的,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下雷阵雨! 重华上神都凉透了,他们做事还是这样 手 脚! 不知道这一天对他很重要吗! ……好吧,他们确实不知道。 黎幽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一边撑起避水阵,一边老大不情愿地切换plan b,从四次元空间口袋里掏出条全封闭 美画舫,将自己和聂昭一同挪了进去。 “咦?” 聂昭双眼一闭一睁,只见自己已经身在室内,整个人陷进黎幽 茸茸的大尾巴里,触 像席梦思一样柔软,又像上好的缎面一样丝滑。 她面前摆着两个蒲团,一张矮几,各 新鲜瓜果和 致小菜一字排开,配一壶温好的绿蚁新醅酒,桌边架着个烫酒的红泥小火炉。 “准备仓促,阿昭将就些吧。” 黎幽端端正正坐在她身边,炉火映着他白玉般的面庞,仿佛给他上了个淡妆,又刷了层朦胧的柔光滤镜,越发衬得他明眸皓齿,眉目含情。 “黎公子,这船……” 聂昭在矮几前盘膝坐下,正想夸奖他一句准备周到,忽然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这船……怎么不动啊?” “……” 黎幽偏过头去,赌气般地一挑尾巴尖,“阿昭,为了 你来到妖都,我准备了东西给你看。这天若不放晴,我们便不走了。” “啊这……” 聂昭哭笑不得,好在眼下姑娘们已经 险,追查魔灾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她也不急着快马加鞭赶往桃丘。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在风雨中消磨些时间吧。” 她宽宏大度地笑了笑,侧身躺进黎幽铺 半个船舱的尾巴里,脸颊蹭着他细密柔软的绒 ,猫一样懒洋洋地打了个滚。 “阿昭,你——” 黎幽想不到她如此热情大胆,反倒有些跟不上节奏,通身打了个 灵,狐狸 都跟触电似的炸了开来。 聂昭:“嗯?” 忙着 你的大以巴呢,有事吗? 黎幽:“……没什么。” “黎公子,现在没有外人,我们可以聊聊了吧?” 聂昭 着狐狸 了个 ,方才抬起头来唤他,“为何你觉得,妖都会有关于魔灾的真相?” “阿昭想听这个,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黎幽乐得与她在船舱中多待一会儿,当下正襟危坐,眼里亮闪闪的发着光,一对粉红狐耳竖得笔直。 炉火烧得更旺了些,将他那张小白脸照得红彤彤的,掩去了颊边由内而外泛起的红霞。 “其实,百年以前,祖魔混沌还在的时候,妖都曾经接待过一位古怪的‘旅人’。” …… 魔族始祖“混沌”,其由来就像魔灾本身一样,一直是个无人知晓的谜团。 据说,它与魔灾一同诞生,生来便与死亡、疾病和灾厄相伴,如同一场行走的天灾,一场具有生命的瘟疫。 它走到哪里,哪里便有魔气泛滥成灾。 水脉干枯,大地荒芜,花草树木不再生长,人与兽都被附骨之疽般的病痛折磨。 最初肆 人间的混沌,既无意识,又无形体,更无法控制周身 溢而出的魔气,就是一团名副其实的“黑泥”。 别说 谈或 战,甚至没有人能够靠近它。 毕竟,靠近混沌就意味着被魔气 染, 染就意味着堕魔,堕魔就意味着被承光一派斩杀。 人皆惜命,又有谁愿意送死呢? 还真有一个。 为救苍生于水火,一位被称为“大巫”的人族祭司出面,以自身血 与神魂为引,历时七七四十九 ,终于镇抚了混沌,使其拥有了躯体与人格,变得可触碰、可 ,亦可被伤害和斩杀。 觉醒后的混沌一反常态,不但极力抑制魔气,避免伤人,而且 情出奇温厚,好像一条老实巴 的大型犬。 就在这样的混沌身边,妖魔们自发聚集起来,为它献上供品,祈求庇佑,围绕它建立信仰、筑造城池, 复一 发展壮大。 然后,便有了所谓的“妖都”。 “再后来,在烛幽调查魔灾的同时,那位‘旅人’便出现了。” 说到这里,黎幽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眉宇间浮现出一缕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之 。 “听灵猫一族说,那人是个年轻女子, 情豁达开朗,行事不拘一格, 脑子不着边际的奇思妙想,而且丝毫不在意仙魔之别,很像是姽婳口中的烛幽上神。” “所以我想,或许——烛幽追查魔灾源头的最后一站,就是妖都。” “‘听说’?” 聂昭疑惑地重复道,“黎公子,你没有亲眼见过烛幽吗?” “……” 黎幽好像冷不丁被她踩中痛脚,耳朵尖颤了一颤,脸上那层红霞更浓,几乎鲜 到了火光都遮不住的地步。 “阿昭,我与你说实话吧。” “其实,我……不记得百年前的事。”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