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风,斜斜地飘至地面。 周围的人多是行 匆匆,也偶有两人依偎在一把油纸伞下,柳殊一路走来,神情间 是好奇。 前两天她刚到此处时还没来得及细细去瞧,如今仔细看了才发现江州这座小城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的景致与京城的奢华不同,若说京城的美是正派、带着些锋芒和重量的美丽,那江州这座小城则更像是润物细无声般,许多新奇的美丽不显于外,而是偷偷藏着,等着走至跟前,猛地一揭开,才会被那一瞬间的美景所震撼。 她本来是存着去找个医馆买些药,以备不时之需,可逛着逛着,竟也有短暂的失神。 毕竟她从前从未见过此等人文风貌,也从来不知晓一串糖葫芦不过几文钱,远远比她想象的要便宜的多。 而她的那些思绪,则更像是浮于一层虚幻之上的,挨不着地。 可出行的路不过也就那么长,走着走着,也总有尽时。 大约是真的有几分担忧,远远瞧见医馆,月荫便赶忙指给她看,“要不小姐您在门口等着奴婢,一会儿我买完了就出来。” 这个傻丫头还以为她真的是不舒服,神情带着几丝小心翼翼,“不如奴婢再买些治风寒的药备着,以防万一…?或者,就多买些安胎药?”一张嘴叭叭地不停,“这些天一直下雨,您也要当心身子,咱们还是多买些吧,您说呢?” 这些话落在柳殊的耳朵里,却听的她心下一叹。 她毕竟年轻,再怎么斩钉截铁,临到头,心里还是会有些 糟糟的。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闻初尧有多么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直至如今,她却有些不知道自己作何想法。 她既然决心想要买药 掉这个孩子,那合该就是不想要的。 可…… 站在医馆门外,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正犹豫着,周边,一对母子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大概是看中了什么杂玩一类的,撒着娇让母亲给他买。 那家店紧挨着医馆,故而两拨人的距离算不得远,柳殊望了会儿,不知怎的,竟像是鬼 心窍了一般,忍不住上前几步。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看清小男孩有些 漉漉的眼睑,连带着他哼唧着撒娇的语调也更加清晰,“母亲!母亲你最好啦!给我买吧…”声音里带着几丝微不可查的小委屈,央求着。 柳殊久久地望了会儿,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 是复杂。 目光明明灭灭,而后在某一瞬,又归于平静。 “罢了,不买了。” “我们…四处逛逛便好。” 走出一些距离,柳殊又忽地扭头去瞧。 远处,那对母子的身影早已经模糊成一个黑点,缓缓融于雨幕。 她忍不住有些走神。 江州… 应当…是个好地方吧? …… 柳殊的头七结束后,该陪葬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无论是丢了乌纱帽的张大学士和李阁老,还是被革职的左阁老, 离奇的是,大抵是太子大刀阔斧的行为,也或者是景顺帝暧昧默许的态度,一时间,倒惹得京城众人神奇地沉默了起来。 毕竟…一个一个官员被拉出朝堂,关进大牢,再不自量力地往上撞,那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只是这下,倒是惹得还算聪明的人也不那么坐的住了。 凤仪 ,张皇后得到消息后,心里的那股不安瞬间攀至顶峰,前几 那些 烈的情绪似乎也在此刻陡然平静下来。 这几 她是什么办法也试过了,却全然联系不上父亲那边的人。 眼下,后 和前朝也更像是分割开来,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荣宁被皇帝召见,几个时辰了都还未归,如此,张皇后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她甚至忍不住开始胡思 想起来。 莫非…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被翻出来了不成? 可下一瞬,她便又潜意识否决掉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余家那事早已过了八百年,就说近的,她便也没留下什么把柄。 那些事都是德太妃做的,若硬要说,也不过是荣宁央求,她一时鬼 心窍罢了。 算不到她身上的。 一番努力建设,她的心才又渐渐平息一二。 一来二去,两方人马仿佛都短暂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变得更沉默了起来。 只余官员被大换血,以及晚些时候传出荣宁县主被褫夺封号的消息。 头七已过,便该下葬了。 东 。 这边的氛围,倒是截然不受外面风风雨雨的影响,仍是如前几 一般,平淡中透着几丝疯狂与死气,诡异极了。 闻初尧还没有正式以中 皇后的礼仪 娶柳殊,若是将柳殊葬入皇陵,那 后他登基,倒显得不那么合适了,可若是把人葬在其他地方,扪心自问,他也是不打愿意的。 他在棺木前干坐了许久,思索完,闻初尧还是命人将柳殊葬在了他处。 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靠近京郊,天气暖和时,周遭总会开 各种花 ,周边都是淡淡的清雅花香。 他想,她大概也是会喜 的。 处理完诸多事宜,回 路上,闻初尧却忽然像是又有些失控一般,提速,一路疾驰。 身后的侍卫们被吓了一跳,顾不得揣摩上意,赶忙跟上。 等人直奔东 ,紧紧跟随着的陈钊才惊觉,殿下此刻的状态有几分不对,细细瞧着,跟那 大火前十分相似。 就像是……情绪达到了某种临界点,连带着整个人皆是摇摇 坠。 陈钊仿佛渐渐意识到了些别的什么,伸手把后面跟着的侍卫们唤了过来,警告道:“都仔细着点儿,好好守着,别去打扰殿下。” 闻初尧临走前的那些 子,他为柳殊准备的那座华美 殿看看建至大半,殿内细节皆是他盯着瞧过了的,相对的,离开前,他在东 与柳殊相处的 子也就少了些许。 故而,当他踏入东 的那一小间内室时,内心其实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的。 于他而言,从前柳殊还在时,来这里便能时时窥探到那一缕独属于她的清雅体香,甚至于延伸至整个空间, 是她的味道。 或是偶尔来瞅瞅她有没有缺漂亮衣裳,或是瞧一瞧该不该再借着赏赐的由头给她 些新的首饰。 可如今,就算是相同的地方,没了 悉的人,闻初尧只觉得冷冰冰的,与东 内的其他地方,皇 内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不同。 不过也直到这时,他才敢拿出路上收到的、柳殊所寄回给他的信。 纸张被烛火的光晕照亮,显出淡淡的 影,上头的字映入眼帘。 是闻初尧从未想象过、也从未听柳殊亲口说过的称呼。 “夫君亲启。” 他的指尖不知怎的开始微微发颤,盯着那四个字不知看了多久,方才小心地把信纸摊开。 动作又轻又缓,像是怕碰坏了似的。 与闻初尧在漠北时所写的信一样,这封信也不算短,甚至某种程度来说,能够算很长了。 洋洋洒洒大几百字,或许是以为能够被他在漠北时就看到,信中除了提及他不在京城时,她的 常,还提到了许多别的事情。 例如对漠北 外风景的好奇,例如对战事的苦恼,对他会不会受伤的担忧,再例如…… 对他的抱怨,和那些琐碎却又不那么琐碎的话。 带着闻初尧平 里所 悉的口吻,写的也是再通俗不过的白话,信至结尾处,那些四散开来的话语仿佛才有了汇聚的地方。 “你我两人之间,虽诸事繁杂,但于我而言,殿下的情意始终存在。” “我虽知晓,执念也是 的必经阶段,可有时,殿下给予我的这份 却是伤人伤己,令你我二人痛苦不堪。” “情之一字,我也一知半解,但帝王之 如镜花水月,我不愿殿下多年后为此事烦忧。” “故而,思来想去,不若…顺其自然。” “上天自有定数。” 闻初尧仔细看完,才发觉脸颊处一片冰凉。 好半晌,他才有些后知后觉。 那是泪。 他的指尖徐徐碾过纸张,随着视线下移,亦是早已经渐渐模糊,到最后,竟破天荒地笑了笑。 只那笑意却含着泪,似 泣,又似嘲讽。 嘴角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柳殊的妥协,他终于等到…… 只是心中滋味,却不似从前了。 第68章 跑路第十四天 积雨新霁, 绿 如幄,天终于放晴。 京城。 刑场外的血迹顺着地面一路蜿蜒,斑驳的红, 浸染地一片又一片。衬着枫叶的红意, 被太 光这么一照, 恍惚间,也不自觉变得有几分刺眼起来。 几 前的那些歇斯底里仿佛在此刻渐渐停歇, 而后止于某一声惊呼中, 于百姓而言, 这些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时间 逝, 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一年秋。 凤仪 外, 秋风乍起,风的温度随着天气一道, 猛然低了不少, 被这么轻轻一拂, 杂叶簌簌地响, 混着泥土,带着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腐烂味道。 往 被 人们簇拥着的 殿,如今连一个 人也见不到了,只有门口处守着的侍卫们, 一脸冷漠。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