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恨恨道:“进奉这种药给皇上,我恨不得撕了这小 蹄子!” 丽妃劝道:“她是皇上的心尖尖 ,你看这次礼邸倒台,她都没事人一样,不就是仗着皇上的宠?不过,您也别和她一般见识,一是 一是妾,她和您一龙一猪罢了,和她计较,简直是小了自己的身份!” 皇后惨然道:“我还和她计较?不是不愿意计较,是 本计较不起!等皇上再次升她位分之时,就是被她谗言打算废后之时!我呀,活着没意思啊!” “妹妹!”丽妃用在家里的称呼,带着警告喊她,“我说句僭越的话,与其认输服命,倒不如与命运搏一搏!她颖嫔有什么了不起?您真的对付了她,她能不乖乖顺从?她现在哪还有什么背景!除了皇上的宠 ,她什么都没有!但您可是太后的亲侄女!” 皇后暗暗琢磨着:不错,自己与其灰心丧气叫颖嫔拔了头筹,还不如和她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好歹心底里这口气出了。若是太后肯扶助自己一把,还未必 得玉石俱焚呢,说不定只是占着这个位置无宠——现在不也是如此?自己哪有一分的损失? 她想得钻在死胡同里,自己 觉自己很有道理,完全没注意丽妃垂头乖顺讨好的模样里,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第146章 礼亲王的案子要尽快定谳, 有人盼着他死,有人瞧着朝廷的后手,有人则暗暗琢磨:顾命大臣第二次震 , 只怕又是朝野权柄的 接震 ,只不知这一次鹿死谁手? 有琢磨, 就有站队。 礼亲王倒了, 站皇帝还是站太后, 那得靠眼光,站准了队, 后才有做“从龙之臣”、 飞黄腾达的机会。 三法司拟定了礼亲王和刘俊德两人处斩, 依附两人的, 以抄拣出来的书信和账本为凭,也 了一批。 神奇的是,山东巡抚居然并无与礼亲王的来往。但太后不予认可, 非要求军机处拟罪。 军机大臣张莘和也是头铁的一个人,据理力争, 最后只肯降两级调用, 不肯按礼亲王同伙来处置。 太后虽不 ,但因为紧跟着听说黄河发了 汛, 下游堤坝有摇摇 坠之相,河道总督实在忙不过来, 她也不得不先让巡抚留任,避免治河不利, 引发不可估量的大问题。 河道总督要求黄河下游的山东、江南两省出民伕、出钱粮、出砂石麻袋之类筑堤的物资, 一纸六百里加急的奏折连夜敲开了皇城的门,由提塘官送到军机处,又由值夜的军机大臣 内奏事处, 把还在睡眠中的昝宁叫醒处置奏折。 “值夜”的李夕月 着惺忪的睡眼,伺候一骨碌就坐起来的昝宁起身处置急奏。 他披了一件夹衣,趿拉着鞋,快步到东暖阁里看奏折。李贵在一旁掌着灯,看他的神 越来越肃穆。 “取堪舆图。”昝宁吩咐,就着东暖阁亮如白昼的烛光,手指慢慢划过两省 界处的那条表示黄河的线条。 这条河是母亲河,但也带来灾患无数,下游平原尚不及河 高,若是河 决堤改道,则一片沃土陷为泽国。 “山东巡抚是个肯实心办事的人。”昝宁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奏折,“他也知现在于他自己是生死 替的时候,但是惟愿与河道总督一道担护堤之责,死而后已。要求户部急速拨款,修堤坝,赈百姓,一切谋划在前。” 他一大早就叫了军机处和户部的起儿。 然而难题无非就在“钱”上。 户部很为难:“皇上,臣怎么不知道修堤坝、赈百姓是当务之急的要紧事?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一场大战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京畿报来的军饷尚未报销清楚,京里 军那帮大爷们又在闹着钱不够用,摩拳擦掌指望着趁着太后圣寿的机会得一笔赏赐。昨儿步军统领衙门才过来和臣扯皮,威胁说那帮子大爷他弹 不住了!” 昝宁的眉头皱着,好一会儿才说:“果然是一帮‘大爷’,国难当头,还只想着他们自己的快活!” “素来如此。”张莘和叹息道,“礼王管户部,有时候脑袋够硬,还顶得住,现在确实纳兰氏的气焰愈发嚣张了。” 可见,太后一支对礼亲王的恶 也非一 之寒,以往没有撕破脸还勉强保持着没有闹开,现在确实是非你死我活不可了。 但皇帝愤然拍板道:“水患的事如何耽误得?太后圣寿要等到下半年,到时候秋收有了赋税再安抚他们还来得及。现在当务之急,先拨款到黄河故道之地,小心黄河决堤改道。” 户部尚书嚅嗫着:“但是……欠步军统领衙门的饷,是去岁的。” 昝宁 臆里叹口气,用手指捏着鼻侧的睛明 ,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办呢!先帝 给朕的就是这样的烂摊子!朕登基六年多了,治匪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大家都指望着可以过好 子,可惜库里是空的, 带不再勒一勒也不行啊!” 筹谋了半天,最后只能盯上了内帑。在户部主事的徐鹤章出主意:“如今有两笔款子说不定能用。一笔是内务府留着给太后过寿的费用,留得不少,原是邱德山再三暗示,预备着修园子给太后颐养的,现在邱德山脑袋都掉了,修园子的事太后也未再提及,只要不动土木,再怎么花也有限;另一笔嘛……” 他踌躇了片刻:“礼邸倒台,速速定谳,可以抄没家产。留一部分给他的家人——毕竟也是宗室,不能过于苛待——大半的资产可以充公。” 礼亲王有才干能耐,但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家资丰厚非常人能想象。他跌倒之后,国库想必能够“吃 ”。 昝宁点点头:“这也是一个法子。” 于是与军机处拟定了上谕的意思:黄河 汛是最要紧的事,先尽一切之力保护百姓,不能让百姓们在经受几年的兵燹之后,再遭洪灾;其他各处须用钱的地方,俟救急之后再慢慢支给。 黄河下游百姓的死活对京里许多人来说离得遥远,但是 军盼着的补饷又被推得遥遥无期,必然是招致不 的,顿时就有几处哗然起来。喊着“给朝廷卖命,还得当 子么?”“饭都吃不 了,以后不要叫我们夤夜执勤了吧!”…… 步军统领衙门的纳兰氏提督递牌子面圣,嘴上说“奴才气坏了,把为首的狠狠打了一顿军 。” 接着又抬着一双眸子道:“不过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上也不能不顾民意。” 步军统领提督是太后的弟弟,有一双纳兰家的人特有的尖锐刻薄的眼睛,眼角特尖,目光看起来就像是芒针刺人。 昝宁看着很不舒服,说:“旗人拿钱粮,有几个是真吃不起饭的?叫他们少提溜着鸟笼子,少在衣物上攀比,就够吃多少顿饭了!朝廷又不是有钱却扣减着他们的欠饷,实在是捉襟见肘,礼邸马上宣判了,等查抄之后再看吧。” 这位纳兰提督顿时说:“不错!步军统领衙门会把这件差使做好。” 眸子里“飕飕”放光。 他告退之后,昝宁叫呆在西暖阁梢间里的李夕月出来奉茶,他没好气地抱怨道:“这帮子人算什么小九九我还不知道!这个肥差事不知道什么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专差了?无非是想着好处!” 李夕月是奉他的命令,要慢慢学着点分辨朝堂的政务——皇帝需要帮手,前朝后 都需要。 她说:“可不,我小时候就见过隔壁家被查抄,亦不是什么大户,只不过仗着广储司来往好处多,终于翻了船的。进门的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个个喜笑颜开, 脑门子上都写着‘要发财了!’” 她说话时眉飞 舞,特有种趣味。昝宁怔怔地看着她手指随着说话的节奏在额头上点了四点,突然“噗嗤”一笑:“我看你的眼睛也扑灵扑灵在闪光呢!” 李夕月笑道:“我那时候骑在我家后院的大树上呢,隔壁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女人们被锁在后院里哭,有的身上藏两件值钱的首饰,可也有派来的妇差给一一搜索掉;前院更是夸张,那为首的长官喊着‘一切登记造册,不许揣在怀里!’可谁听他的呀!还不是紧着往袖笼里、 囊里 ,甚或有 .裆都重得走路像鸭子了的。” “最后呢,那长官一跺脚,给了走路像鸭子那位老大一记耳刮子,喝令他![](//www.iyiguo.net/ig/tuo.png) 子。 开来全是金银细软藏着。于是又挨了一耳刮子,晦气地离开了。我瞧见那做长官的左右看看,捡起里头最大最圆的一串明珠放进了自己的衣兜中。” 学得活灵活现,目中贪婪的光都分毫不差。 昝宁皱结的眉头不由就松开了,伸手拍她 股一巴掌,笑骂道:“你活生生就是茶馆里的女先生,说书就差块醒木了。” 这个活宝,却 逗乐的。 李夕月笑道:“看万岁爷忧烦,李总管说,奴才得给您解忧。” “解忧不是这么解。”昝宁见她手捂着挨打的地方,便伸手帮她![](//www.iyiguo.net/ig/rou2.png) , 了几下他那眼神也就不对了,挑着一些笑意说,“我昨夜又是大半夜没睡,现在也该松乏松乏了。” “接下来还有叫起么?奴才伺候您到斋室里躺会儿。” “嗯,是要躺会儿,”他舔了舔嘴 ,“口有些渴了,先喝点参汤。” 李夕月眨巴眨巴眼睛,陪笑道:“昨晚上不是已经……” “那会儿太累,蜻蜓点水似的,不怎么过瘾。” 李夕月顿时剜着眼儿看他。 昝宁笑道:“看什么?人家![](//www.iyiguo.net/ig/tuo.png) 子你不是看得 起劲?” 李夕月脸一红,扭身道:“扯蛋呢。我那时候才几岁?再说,重点又不在 子上,在里头的宝贝上。” “仅就他有‘宝贝’么?” 这话有点“荤”,李夕月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琢磨清楚意思,低头一啐,转身要跑。 自然是被一把拉住了,御座后的板壁,正好摁她的手,垂头小 啄米似的轻啄了一会儿,他还问呢:“跑什么?叫你伺候,现在反倒扭手扭脚的。” 李夕月说:“万岁爷,您瞅瞅,我这背后可是圣祖爷的圣训呢。在这处行如此不庄重之事,奴才怕被雷劈。” 昝宁“噗嗤”一笑:“哪个雷没事来劈你?圣祖爷的圣训也愿着子孙后代多多开枝散叶,壮大家族,所以呢,这也不算违了圣训。” 话是这么说,实际看着板壁上金煌煌的祖宗圣训,让子孙皇帝们都要记得勤政 民,昝宁心里也有点犯怵,犹豫这会儿大白天的,要不要把李夕月拉到东暖阁的斋室去。 还没想完,李贵在外头问了:“万岁爷,刑部尚书已经在等您的起儿了。” 他叹口气,就坡下驴,对李夕月说:“好吧,还是先忙国政。刑部是来谈礼亲王处置的,你也学着听听,看看要倒台一个辅政王,用到了哪些罪名。” 李夕月一溜烟躲梢间去了,然后听见他清了清喉咙,对外面说:“叫起儿吧。” 第147章 审结一个辅政王, 可不是审结一个小蟊贼,没有再三地推求,没有人敢轻易给他定罪。 刑部尚书本来也和礼亲王关系不错, 这次没有被牵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并不敢多话, 一切唯皇帝与太后的马首是瞻。 皇帝问:“礼王的书房抄拣过了, 现在库房和后院都贴了封?步军统领衙门打算彻底抄拣, 将他的家资一律充公。” 刑部尚书不敢说话,但虬结着眉心,一脸不忍。 昝宁温语道:“今天朕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有什么话就说罢。” 刑部尚书几乎要垂泪的样子:“是……皇上, 臣是蒙礼邸提拔而上来的,但是自问也没有做过背君的事。这一阵不敢说话,然而心里觉得‘谋叛’之罪确实重了一些, 不过这事太后钤印的,加之他有时候在家在外有些悖逆的言语, 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查抄家资, 不算是新鲜事,礼邸世代‘铁帽子’, 庄园、田亩、当铺、屋宇……资产及其丰厚,可是家里人口也多, 也是宗室,若任凭纳兰氏抄拣……唉……” 言语未尽, 而其意昭然。纳兰氏在步军统领衙门, 手辣心黑是出名的,查抄这种可以挣大好处的事还不是紧着自己赚个钵 盆 ?! 昝宁沉 了一下道:“朕知道你的意思。礼邸是铁帽子亲王,虽然褫夺了王爵, 但是‘铁帽子’是褫夺不了的,那么,有些是公中的资产,理应 付下一任亲王,而不应充公;他的子女妾室是入了宗谱玉牒的,也不能任由饿毙,要留些给他们;当然,更主要的,步军统领衙门……” 他想着李夕月刚刚跟他活画的那一幕,看来这里头的“黑”由来已久,黑的不仅是礼亲王的家产,黑的还是即将进国库的银子! 简直就是跟皇帝抢钱。 他眼睛眯了眯,终于说:“这次由宗人府、刑部和步军统领衙门一道抄拣。所有资产一应造册,互相监督,哪个兵丁敢贪一枚铜钱,就当做‘监守自盗’,直接打死。” 刑部尚书的眼睛亮了亮,而后泥首叩拜:“臣遵旨!” 再次抬起头,眶子里微有泪意:“臣并非为礼邸,而是为皇上的仁义!” 昝宁笑了笑,温语道:“朕晓得。这次审案,大理寺卿也说,你并无失措的地方,确实是出以公心。那么,在这样人人恨不得打太平拳、对礼亲王踩上一脚的时候,你有朋友之义,亦是有慈悲之心,想为礼邸的身后及他的家人留点活路,朕是 佩你的。” 刑部尚书顿时放声一恸,不敢久哭,就嚎啕了一声,急忙自己收敛了,连连碰头说:“臣谢皇上!谢皇上!” ———————————————— “宜芳。”李夕月对宜芳点点手儿,唤她过来。 宜芳已经彻底被她收服了,小跑着过来,笑![](//www.iyiguo.net/ig/yin3.png) 问:“姑姑,有什么吩咐?” 李夕月说:“你到永和 跑一趟,请颖嫔主子从吉祥门进养心殿来,万岁爷有件私密的事找她。” 宜芳说:“好,我悄悄地去,谁都不叫知道。” “不是。”李夕月摇摇头,“是装着悄悄摸摸的,但最好能叫人看见。” 宜芳是个机灵的小姑娘,歪着头想了一想,就明白过来,很慎重地问:“那么,人家看见了,我怎么回复?” “找个借口,支支吾吾一点。会不会?” 宜芳点点头。 “别着急,一步一步来,太上赶着了,落别人的眼!”李夕月指点她,“你也不能叫人看破了,知道吗?” 宜芳点点头,明白过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