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纹龙袍,冷峻颜。 顾思绵扁扁嘴,红肿的眼里又滚落出豆大的泪珠。 殷烈见过顾思绵哭很多回,耍赖的,委屈的……但如今 这般无声地掉眼泪,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让他心脏如同被扼制般窒息难受。 殷烈总算明白,为何史上总有那么多耽溺美 而误国的君王,心尖人掉泪蹙眉,真恨不得拱手江山换美人一笑。 顾思绵 觉脑袋上的大手,缓缓移下来,常年握剑磨出 茧的拇指,抹去自己眼下的泪珠。 糙的茧磨得脸疼,顾思绵 鼻子,侧头避开。 皇上的手一滞。 而后一秒,顾思绵扑进皇上怀中,眼泪鼻涕糊了玄纹龙袍一身。 像是摔了一跤找到庇护的小孩,有了底气和依靠,可以把伤口列出来,不必怕被推开嘲笑。 顾思绵脑海里是清竹哭喊的“死了梁妃娘娘被害死了……”是太后娘娘责备的目光,也是皇上孤身背对的身影。 更让她难过的,是 榻上静卧着无声无息的人,顾思绵只能看见她 在被子外涂着豆蔻的手,森白如骨。 娘亲是顾思绵记事前离开的,顾思绵从未体验过生死离别的悲痛,现在那双 出被子的青白的手,明晃晃地将死亡的常事摆到顾思绵面前,告诉她,生死之间,可以是一个眼神的距离。 那么温柔的人会死。 顾思绵除了恐惧无措,就是难过。 顾思绵小手环住皇上的 ,执拗地将脸埋进龙袍里,呜呜地哭出声。 “……不要她死……不要梁姐姐死……” 殷烈一下一下地拍着顾思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背,眸 沉。 顾思绵许是哭累了。 殷烈将她放倒在 榻处休息时,她眼肿成线,小手仍紧攥着皇上的衣角,哭音浓浓,“……不要死,不要走……” “朕不走。” 殷烈反手将顾思绵的手握在掌心,待她沉沉睡去,正要将顾思绵的手收进被褥里头。 突然发现,顾思绵皙白圆润的手指头,均有伤膏涂抹残余的颜 。 殷烈轻拿着那小手,目光扫过,上面是密麻的细针孔。 将那小手放进被褥里,殷烈摸了摸顾思绵额头,起身,出屏风。 殿内的案几上,还有未收拾的针线篓筐。 殷烈扫了扫,很快就从中提出一个丑丑的锦囊,针脚歪歪斜斜,疏漏散 ,殷烈甚至看不出上面绣的是什么。 殷烈捏了捏这个锦囊,拇指挪开,锦囊上面干涸的血迹蹭在了指尖。 说不出是什么 觉。 嫉妒也罢,愤怒也罢。 梁妃赠她一个,她便亲手做一个还? 殷烈讽刺一笑,将锦囊扔回针线篓里,转身出殿。 朕才不屑这种玩意。 御膳房的厨子,送膳的公公,太医院的太医公公,灵霄 和玉泉 的 人,凡是跟这事扯上联系的,都被传到司罚局问话。 慈云 里,太后娘娘愁眉不展。 花公公给太后捶着腿,“娘娘是担心顾妃娘娘的事吗?万岁爷亲临司罚局,定能查个清楚的……” “唉……哀家思来想去,绵儿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太后 眉心,“但万一皇上查下来,真是绵儿做的,皇上说一不二执意要罚的话,绵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可怎么对绵儿已故的娘亲啊……” “娘娘,老奴多言一句,梁妃娘娘不还是没死么,只要给点补偿……再和皇上劝言几句,还是能让顾妃娘娘毫发无损的……” “依你看,该如何?” “……老奴 言,给梁妃娘娘升个妃位,加上太后又替梁妃娘娘劝了皇上宠幸之事,里外都给了梁妃娘娘足够的补偿。只要找个奴才宣称是下毒之人,将顾妃娘娘撇出个干净,梁妃娘娘不知晓,定也能和顾妃娘娘 情如初。” 太后沉 ,“……倒也是个可取之计。” 司罚局的效率高。 不出一时辰,便将全部口供整理成册,递呈给皇上。 御膳房的灯火通明一夜。 期间觐见或被宣召的人,来来进进。 户部侍郎梁光禄和顾丞相更是接连替辞呈请觐多回。 一夜过后,有人焦急,有人偷乐,有人悲伤,也有人平静。 玉泉 。 梁妃病体初愈,长发披散,未施粉黛的脸略显憔悴病态的青白。她靠在 榻上,静静地翻着画册。 皇上驾到时,梁妃丝毫未动,坐在 榻处凄凄一笑,“皇上恕罪,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下 给皇上请安。” “不必。朕来,是还梁妃一个公道。” “臣妾愿闻其详。” 殷烈挥袖,李公公呈上一副画作。 随着皇上将画作展开,摆在梁妃眼前,梁妃的瞳孔一点点收缩,嘴巴嗫嚅着,收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 “李公公。”皇上唤道。 李公公嗻了声,捧着册子走上前来,一字一句念着,那稍显尖细的嗓音,像把细刀一点点割着梁妃的耳膜。 “李胜年,民间常乐戏班子的班团长,多次在 内宴席上有过出演。少时和其弟曾寄住在梁府门下一段时 ,同梁府长女有着青梅竹马之 。其弟,李胜平,拜民间游医为师,小有所成,于武安元年八月被招入 内太医院。” 李公公念完,皇上将画作扔给他,李公公接住,退于其后。 梁妃声带艰涩,“……皇上想说什么,臣妾愚昧。” “那朕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李胜年如今就在长安城,今早徘徊在 外已被侍卫逮捕入 。若是梁妃想见,朕不吝啬做个顺水人情。” 梁妃的喉咙干疼,“……是顾妃娘娘告诉皇上的?”她果然还是把那晚撞见的事通报皇上了,梁妃心中自嘲一笑。 殷烈眯了眯眼,“什么?” “臣妾与李胜年确实是旧友,但这与臣妾被毒害又有何关?皇上难不成想用这事,替顾妃娘娘撇清罪名?”梁妃自暴自弃地笑,画册从被褥滑落到 榻上。 殷烈冷眼,他见不得这人死到临头还敢拿顾思绵当挡箭牌。“朕说彻查,定绝不会漏掉一丝一毫罪证。” 皇上加重罪证二字,梁妃眼皮骤跳,心口忽然升起莫名的恐慌。 门口,侍卫架着头发散 的清竹进来。 当清竹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侍卫将一包 悉的□□放在清竹旁边的地上时,梁妃觉得,自己浑身的血 像是冻住了。 “混账!混账!”梁妃跌下 ,爬到清竹身边,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本 不是让你全下完的吗!谁让你留的!谁让你留的!” 清竹哭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娘娘……娘娘……奴婢不舍啊……这一包下去就是剧毒,奴婢怕太医没来得及,娘娘就不行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清竹害怕一包毒 太强,她以为反正是下药陷害,下一点就足够推到顾妃娘娘身上,还能让自家娘娘少受点苦。她原本是想着,太医过后就将剩余的药粉埋了,谁知太医来了皇上太后也来了,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雷厉风行,她直接被带到司罚局问话, 本来不及回屋处理那包药粉。 梁妃咬着 ,跌坐在地上。 她筹划得好好的计谋,被这蠢奴所谓的忠心耿耿给毁了。 “朕给的公道,梁妃可 意?” “臣妾认了,生死不求,但凭皇上发落。”梁妃双眸无声,盯着地面。 忽而凄凉一笑,也是她自己蠢。如果她只 一点药粉的话,清竹也不会做这蠢事。如果她不是为了想让自己伤残点,好让李太医出 将自己的惨状描述给李胜年,让李胜年心疼后悔上次宴会时争执后的不告而别,她也无须 了一大包药粉来折磨自己。当然,最主要的,如果不是她太过贪心,既想要权势又想要 情,也不会 走李胜年,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梁妃笑着笑着,眼泪就 了下来。 她忽然发现,她就是好嫉妒好嫉妒顾思绵。为何她与世无争,就能得到地位和皇上的宠 ?而自己,在想要 情的时候,却只能被迫入 ,入 争权夺利时,就得注定孤独着?为何…… “朕不会把你如何,下药的是你的婢女,你还是当你的梁妃,但下药之人,朕已下令午时杖毙!” 在清竹被拖出去的嘶声尖叫中,梁妃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为何?” 殷烈想起顾思绵红肿的眼,哭着揪着自己衣角的喃喃,还有那个丑丑的锦囊。 梁妃望着俊美无双的帝王,嘴巴张了张,“……因为顾妃?” 殷烈冷冷道,“你以后离她远点便是。不对,你以前如何假装对她好,今后就继续给朕装下去。” “若是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不仅是你,李胜年和梁府,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梁妃怔了怔。 “她很喜 你,哭了一夜,不怕被冤枉,倒是害怕你死。呵……” 梁妃看着皇上出殿的背影,莫名看出了几分失落。 ……皇上竟然也有失意时? 梁妃中毒之事,水落石出。 对外均宣称,是梁妃婢女清竹记恨顾妃得宠于娘娘,要为娘娘得势,所做的歹毒之举。 人赃物赃,众人亲眼所见从清竹屋子里被搜出的毒药。人杖毙后,这件事也慢慢 下去了。 太后得知却气愤不已,嚷嚷着要鞭尸那个 婢。对于之前怀疑顾思绵,更是愧疚不已。金银首饰,美味佳肴,更是一骨碌往灵霄 送。 连带几 ,花公公在慈云 都讨不到太后的好眼 看。 “……都是你着蠢奴才,哀家就说绵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花公公苦着脸,“奴才该死,不过权宜之计,应该给顾妃娘娘升妃位弥补顾妃娘娘受的委屈……” 太后冷哼,“这是当然了!哀家立马跟皇上提。” “那……奴才斗胆,皇上这子嗣的事,太后不妨也再提醒提醒皇上……这次的事不是顾妃娘娘所做,顾妃娘娘应该能容忍梁妃娘娘受宠幸……但以防万一,在顾妃娘娘升妃位时让梁妃娘娘得次宠,两方平衡,更为妥当……” 太后虽然还气花公公之前一个劲把自己往绵儿是罪人的方向拐,但不得不承认,太后心里还是担心绵儿得知皇上宠幸她人会有任 之举。 花公公这番话倒是说到太后心里了,皇家的子嗣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灵霄 。 事情“真相”被公布后,顾思绵又恢复了吃好睡好的生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