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伴的,还有一行细密的刺青。在裴如昼玉白的小臂上,显得尤为突出。 随着乐声,一直低头不语的戚白里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幽如寒潭的眼眸,也朝裴如昼望了过去。 此时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受辱后的不甘,甚至那双鸦黑 的眸里,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兴奋好像一只见了血的野兽。 不知裴家的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呢? 岁寒殿内仙乐阵阵,同在此时,一抹浅黄忽然出现在了殿外,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十多个 女、太监。 等他站定,守在殿外听痴了的太监终于注意到来人,接着不由一惊,冒出了 背的冷汗。 霎时间,殿外跪倒一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着鹅黄长衫的太子凤目微挑,气质清雅绝伦,此时他笑着站在大殿前,神情颇有几分慵懒的意思。 嘘,太子笑了一下,摆手示意周围人不要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里面弹琴的人是谁? 回殿下,是镇西将军府的大公子裴如昼。 裴如昼?太子缓缓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末了终于想起了跪倒一地的太监,都起来吧,别出声。 啊? 不等太监们想明白太子的意思,就看他直接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向殿内。 太子没有惊扰弹琴的人,而是站在云母屏风旁,朝着弹琴的少年看了过去。 乐声逐渐轻缓,裴如昼也在此时缓缓抬起了眼眸。 不过一刹那,背后的熙天曜 ,眼前的亭台 娥全都沦为了陪衬。 皎若太 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而就在这回眸送盼间,哪怕是见惯了美人的太子,心也是骤然一空。 第4章 替他解围 一曲终了, 室寂静。 让戚白里弹琴的人,本来只是存心羞辱他,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但裴如昼这一支《 水空山》弹罢,众人心间就只剩下了袅袅琴音,再没心思去想别的。 嘶方才按弦时用的力气有点大,裴如昼的指尖,像被小刀划过一样微微泛痛,从琴弦上传来的颤意,一路蔓延到手腕,化作一阵酸麻。 但是他发现,自己半点都不讨厌这样的 觉,反倒觉得痛快极了。 裴公子琴艺了得!众人还没从琴声中走出,岁寒殿外忽然传来阵声音,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抱着琵琶的裴如昼愣了一下,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这个人又是谁? 没等他通过这身鹅黄长衫辨出来人的身份,站在一边的林公公忽然高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 这不就是那位最早下界的羿台仙君吗? 林公公一出声,殿内立刻跪倒一片,甚至就连熊孩子都规矩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却走上前来,轻轻地扶住了裴如昼的手腕,打断他行礼的动作。 免礼,太子看看着裴如昼笑了一下,转身朝林公公说,找人为裴公子看看手指,千万别伤着。 在昼兰关军营里长大的裴如昼,喜 与人勾肩搭背,但是太子动作,却让他觉得有一点点别扭不对, 麻。 谢殿下。裴如昼也朝太子笑了一下,然后轻轻用力,将手腕收了回来。 太子 觉到了裴如昼的拒绝,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尖尖的下巴,泛着薄红的 ,还有那双上挑的桃花眼。 他没想到,近看裴如昼非但没有寻到一丝瑕疵,甚至比远观更为惊 。 这个时候,岁寒殿里的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太子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有些不赞同的说:云遥,你们又在胡闹了。 哈哈哈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戚云遥吐了吐舌头,显然没将太子的话当成一回事,而太子也不再多说。 胡闹?又在胡闹? 裴如昼有些不懂太子的意思,但是下一刻,打算将手中的琵琶 还给 女的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戚白里那把七弦琴,怎么断了一 弦? 看这平整的断面,琴弦应该是人为用利器切断的。 刚才戚白里一直坐着,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琴身,以至于裴如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虽然裴如昼依旧不知道叫皇子弹琴,是为了折辱他。 但在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刚才那熊孩子要戚白里弹《 水空山》,是在故意整人! 戚云遥果然是个熊孩子。 裴如昼又想起了自己刚 八岁的亲弟弟,正处于最顽皮年纪的他,与戚云遥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知道戚云遥的真实身份,但刚才和他对着干了的裴如昼并不害怕。 如今的的戚云遥虽然是个熊孩子,但已有上千岁的遥安仙君肯定不会如此。自己要是顺着他当一世纨绔,恐怕才会变成遥安仙君黑历史的一部分,被对方无情销毁。 总之,和他搞好关系不假,但熊孩子也不能惯着。 时间已近正午,太子来后没多久,岁寒殿里的人终于各回各 ,裴如昼也被林公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早晨皇帝在大殿中说,裴氏 门忠烈,驻守昼兰关二十余年,如今只剩他们母子三人,自己这个作皇帝、兄长的,一定要好好照顾。 于是裴如昼不但被留在 里读书,甚至直接住到了太后的沃云 偏殿。 在常人看来,这是无上荣宠。 但裴如昼却没什么特殊的 觉。 之前那八百余年里,有名有姓的朝代就有二十个之多。王朝就像天上的云一般离合聚散,始终不曾稳定,直到现在天下依旧四分。 高祖是前朝武将出身,立国之后最忌惮的也是武将。 裴如昼虽然不曾领兵打仗,但他知道昼兰关的兵马、粮草,一直都被人防贼般盯着。 皇帝与郡主关系好不假,但同样,他喜 的不是活着镇守昼兰关的裴家,而是为了守他江山而亡的裴家。 因此裴如昼从来不觉得这份荣宠有什么了不起,一时富贵代表不了什么,未来自己肯是要离开凤城,回昼兰关的。 * 未时,东 。 歇山顶的小亭下,身着鹅黄长衫的太子披散长发,斜倚在云纹双座的石椅上。 他背后有一个头戴莲花冠的侍女,正仔仔细细地梳着发。还有两个少年持扇,缓缓地送着凉风。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懒懒开口,朝不远处石凳上的乐女说:换桌上那把琴,弹《 水空山》。 是。乐女快步走来,小心翼翼地将亭中石桌上的琵琶抱入怀中。 看清这把琵琶的模样,她不 有些疑惑这把琴实在是太普通,上面绘着的花草,更是 糙又俗气。太子怎么忽然要自己用这把琴了? 此时乐女有些不解,而要是今早岁寒殿里的人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把琵琶,竟然和裴如昼早晨弹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它分明就是那一把! 乐女还没开始弹,方才半眯着眼的太子忽然朝她看来,接着说:不对。 什么不对?乐女被他吓了一跳,无比忐忑的看了过去。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换身白衣。 是。乐女心中虽然无比疑惑,但还是按太子说的,赶紧回去换了一身素衣。 可她刚刚走到亭子里,却听太子再次开口:还是不对。 顿了一下,太子坐直了身,他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说:下去吧,换个乐师过来。 接着还不忘补充一句:穿素衣。 是。乐女不懂太子今天是怎么了,听到这里她慌忙退下。 半盏茶时间过后,一名穿着素衣的琴师又走进了亭中。听说太子今天心情不好,走到亭里,他大气都不敢 一个。 听到脚步声,太子放下手中茶盏,可抬头看到这个面上敷粉的乐师,他竟愈发烦躁了。 俗气,怎么都如此俗气。 瞬时间,亭里跪倒了一片。 太子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按了按眉心,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只留 亭人惶恐忐忑,不明白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初夏午后,天气已经逐渐燥热起来。 和无数人侍奉的东 不同,此时位于华章 南侧的扶寻 里,半个 女、太监的影子都看不到。 裴如昼走到这里,看到略显寒酸,且无一人守着的 室,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裴公子,这里就是六皇子的住处。见他望着扶寻 三个字半天不语,太后派来照顾裴如昼的小太监忍不住提醒道。 嗯,我知道。裴如昼终于回过神来,他朝小太监点了点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进去看看六皇子,马上就出来。 是,公子。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出来的人,虽然心里疑惑,但小太监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语罢,裴如昼缓步踏入生了青苔的 门。 来皇 前,殊明郡主准备了许多西域珍奇。刚刚裴如昼才从林公公那里得知,这些东西被分送各 ,唯独少了戚白里。 于理,戚白里是未来皇帝,昼兰关得罪不起。 于情,此时他还不是什么将遗臭万代的暴君,而只是个刚才回国的质子。送遍全 的礼物独少他一个,裴如昼的确有些看不过去。 按理来说,此时该有太监通报的。 但在华章 里,戚白里是出了名的不受宠与好欺负。久而久之不但其他皇子们瞧不起他,甚至就连 女太监,都不好好当值。这个点正热,所有人都待在屋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裴如昼的到来。 头回进 的裴如昼没有多想,毕竟他也不清楚这个时候该有人出来通报一声。 裴如昼真的就这样,径直走到了扶寻 里。 此时,扶寻 正殿中,戚白里面无表情地坐在七弦琴前。他伸出手去轻轻从琴面上抚过,忽然将断掉的琴弦 成一团。 戚白里低头看了一眼看琴弦,下一刻随着砰的一声,那 弦竟然就这样被他生生扯了下来。 尖细的弦绷紧复断开,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裂口,有血 了下来。 戚白里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颇有兴致的微笑着看向自己手中的断弦。 就在此时,扶寻 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戚白里将琴弦藏进衣袖,皱眉朝门外问道。 是我,裴如昼。 裴如昼? 戚白里顿了顿,走上前去缓缓地将门打了开来,同在这个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发生变化。 他将方才那个自己,藏了起来。 裴公子怎么忽然到这里来?扶寻 的大门打了开来,戚白里略有些惊讶地朝裴如昼笑了一下,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正是此时,裴如昼终于看清了这个将要一统天下的暴君。 戚白里却与裴如昼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如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有一 暗紫 的缎带松松地将本该垂在额边的墨发束着。戚白里微微低着头,烟 的长眉入鬓,而那双眼睛竟是裴如昼从没见过的鸦黑 。 平常人的眼睛,与其说是黑 ,不如说是深棕。 但戚白里不一样,至少就连在各族混居的昼兰关长大的裴如昼,都没见过这样黑的眼眸。 戚白里的睫 又密又长,好像能将所有的光亮,阻挡在那双黑眸外。 他的眼下,还有一点红 的泪痣。 总之,这位荒 无道的未来暴君,此时就像个温润的琴师,甚至于他看上去连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第5章 触到逆鳞 裴如昼愣了一下,跟着对方走到了殿里。 扶寻 没有刷朱漆,殿里的立柱、横梁、花窗全都保留了深木 ,是华章 内少见的清雅。最重要的是,这座大殿里一个 女或太监都没有。 裴如昼进门后,居然是对方亲自将他带到桌边坐下的。 内只剩陈茶,裴公子见笑了。正说着,戚白里就要动手给裴如昼倒茶了。 眼前这个浑俗和光、不 锋芒的少年,与《天谶》上的未来暴君相差实在太大,以至于早有准备的裴如昼,反应都慢了半拍。 直到戚白里端起茶壶,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殿下不必麻烦!裴如昼赶紧笑了一下,将一个朱漆小盒拿了出来,这是我从昼兰关带来的礼物,今 在岁寒殿见到殿下,还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现在正好一并带过来。 听到裴如昼的话,戚白里 出了略微吃惊的表情。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将礼物送到扶寻 来。 戚白里回 已有一年,但各 始终将他当作透明人。别说这种礼物、赏赐,就连月俸都常被苛扣。 语毕,裴如昼又笑了一下,直接将盒子打了开来。 这里面装了一尊如意云纹青釉熏炉,无论识不识货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裴如昼的礼物并非随便敷衍,而是 心挑选过的。 看到这东西,戚白里不由一惊:今 是是公子帮我解了围,本该我谢您才对。公子的礼物太过贵重,我实在 见他要拒绝,裴如昼赶紧摇头说:这是昼兰关的特产,更是全城人的心意,殿下一定要收下!语毕,又下意识地冲戚白里眨了眨眼。 裴如昼特意强调了昼兰关这三个字。 《天谶》上写道,戚白里称帝后,一心享乐无意理政,搞得边关亏苦不堪言。虽然没有细说,但裴如昼有理由相信,昼兰关便是那苦不堪言的一份子。 因此裴如昼决定,一定要提前替家乡刷刷存在 和好 度。 希望到那个时候,眼前的少年还能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果不其然,戚白里犹豫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只可惜我这里没有什么有趣的物什,等未来定当好好回礼。戚白里认真说道,表情还有些许窘迫。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