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吩咐研磨花粉,一边研磨,一边往石臼中干花瓣,原也不是头一次做的活计,哪知竟会在花瓣时一个不小心,捶到了手指,一时间指尖又红又痛,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叫了出来。 师父看在眼中,不由叹道,“这是怎么了?下山走了一趟,回来魂丢了一半?” 一双眼睛望着她,只等着她的解释。 拂清一怔,见躲不过去,只好起身,跪在师父面前,老老实实的代道,“弟子有一件要事,隐瞒了师父。” 语罢,便将与萧钧的瓜葛说了出来。 师父听完,似有一惊。 须臾,才重新看她,语声严肃的问道,“你下山之前,为师是怎样代你的,你可还记得?” 拂清颓败的点点头,“记得,师父代弟子,不许与朝廷有什么牵连。” 语声稍顿,她又赶忙解释道,“弟子铭记于心,原也有意避让他,可哪知偏偏每每都能遇见他,以至于后来,竟会被皇帝误会,硬是做主将我赐给他做了侧妃……可,可弟子始终是清白的,与他,一直是有名无实。” 却见师父抬眼来看她,哦了一声,道,“他没有强迫你吗?” 拂清摇头,“并未,他对弟子一向还算尊重。” 师父便叹道,“既然彼此清白,你现在失魂落魄的又是为什么?” 她只得再度老老实实的代道,“因为前些天同叔的信中说,我走之后,皇帝十分生气,要给他赐婚,可他……却拒了,也因此被罚去凉州戍边,对于他来说,这个惩戒,并不算轻了。” 师父一针见血的问道,“所以你在内疚?” 她稍顿,而后点头,“是,这些子,弟子总是忍不住想起此事。” 而待话音落下,师父竟也沉默了下来。 眼望着某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过后,才又看向她,道,“他如今已经成年,身处权力中心这么多年,该明白孰轻孰重。无论如何,这是他自己的抉择,你无须背负这样的包袱。” 拂清一怔,师父这话,竟如她拿来安自己的话一样。 可是没用啊。 不管心间再怎么安自己,她夜里还是会照样梦见他的样子,且背景不似从前的杏花与飞雪,而是换成了漫无边际的戈壁荒漠,他一人立在空旷之中,风吹晒,衣衫凌,脸的胡渣子,十分凄惨的模样…… 直叫她每每梦见,都忍不住心中发紧。 眼见她似乎还有些犹豫,师父径直发话道,“如果你实在沉重,就去多抄几遍经,多念几遍清心咒,也权当对你今次破戒的惩罚。” 拂清一愣,只好应了声是,给师父磕了个头,进屋面壁抄经去了。 而身后,师父独坐院中,面山顶的微风,轻轻叹了声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 千里之外,凉州。 这个地方,着实称得上是本朝最为偏僻的城池之一了。 凉州以北是大片的荒漠,广阔无垠漫无人烟。 风吹在脸上,叫人直觉干燥,初夏已至,也唯有城中勉强有些绿意。 但无论如何,这荒凉的景象也是远远不能与京城相比的。 城中原有一座前朝遗留下来的刺史府,萧钧到来后,便暂时先住了进去。 说来,这也算是城中比较大的院落了,但毕竟是前朝所建,时间一长,难免显得破败。 时间实在匆忙,得知他要来后,当地府衙已经在赶忙修整,但也远远比不上京中王府的一角。 见此情景,副将梁钟忍不住跟萧钧提议,“王爷,我看城中开阔,不如择处地方,为您新建府邸吧,这个地方,实在旧了些。” 然而此话一出,长史孙进却立刻摇头,“此事欠妥。陛下派王爷到此处来,本就是惩戒,并非封藩,若此时王爷一来就大张旗鼓的建府,传到京中,怕不是更要火上浇油,倘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实在得不偿失。” 萧钧闻言颔首,还是孙进考虑的周全。 而梁钟一顿,忙垂首请罪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萧钧倒也没说什么,只道,“往后凡事需多多考虑些。” 说实话,手下这些副将中,若论智谋,梁钟自然比不上程志,不过他此次来此,京中也不能没人,所以他便将程志留下了。而梁钟是随他上过战场的,打起仗来也是一员悍将,毕竟还年轻,多多调.教一下,也会有进步。 此时听他发话,梁钟赶忙应是,又解释说,“属下只是见此处环境劣,担心委屈了王爷。” 萧钧却道,“没什么好委屈,眼下匈戎与北狄蠢蠢动,加紧盯防才是最要紧的。另外,趁现在正是初夏,雨水还足,抓紧种粮屯粮,以备后不时之需。” 梁钟并其他人赶忙应是,都记在了心间。 而萧钧则又将目光看向一旁,对卫离说,“此处的确荒凉了些,将军随本王一路跋山涉水,委屈你们了。” 卫离忙道,“殿下言重,贫僧从前也曾在此戍边过,并无什么不适,王爷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这倒是好事,一帮子年轻人,有这位老将出谋划策,也能少走不少弯路,梁钟闻言出笑来,对卫离说,“卫将军从前横扫匈戎,令对方闻风丧胆,有您在,王爷如虎翼。” 卫离却谦虚得多,闻言忙摇头道,“过奖,贫僧也不过略有些经验罢了,但须知匈戎与北狄狡猾凶狠,并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闻言,忙点头。 而正当这时,卫离身边的少年却也自告奋勇,上前同萧钧道,“我从前养过马,还算了解马儿,仅此今次愿意为殿下效力。” 随大人们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小少年临走前两腮边新长出的也都消了下去,不过看起来却是更结实了。萧钧倒没反对,微微笑了笑,道,“有此决心很好,不过,你眼下先把身体养好最要紧,后少不得用到你的地方。” 阿冬也立刻应是,信心的样子。 而代完大事,众人便与他告退,各忙各的去了。 渐西斜,萧钧一人登上刺史府的高处,远望北部茫茫戈壁,却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人。 在他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眼下已经大仇得报的她,活的该是很快乐了吧? 第七十四章 不管世人悲离合, 时间总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转眼之间, 西北短暂的夏匆忙过去, 荒漠边的城池凉州,来了瑟瑟秋。 而算一算,萧钧来此, 也已经有近五个月了。 回望过去的几个月间, 他亲自率领手下兵将, 出而作,入而息,不是兵演练, 便是挖渠引水, 垦荒种田。而所幸功夫不负,眼看着,当秋风渐起时,田中谷穗沉甸, 河渠水畅通, 这昔萧索的凉州城, 也终于开始有些像样了。 然而未待众人松一口气,紧跟着, 大漠边境之外的那两个异族, 竟果然闹起事来了。 先是北狄。 过完一夏, 这个贺兰山外的小国许是粮草充沛了, 居然在明知他就在附近戍边的情况下, 率先进犯, 一连半月间,越过两国边境,烧杀抢掠十分张狂,挑衅之意实在明显。 对此,萧钧当然忍不了。 也所幸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此时立刻升了手下两员副将,梁钟为主帅,蔡培为参谋,这二人一个有勇,一个有谋,两相配合,带上两万兵马,解决那个小族,并不是什么难题。 然而,就在二人出发没多久,西边的匈戎竟也意图冒犯,在天山下屡屡生事,颇叫人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相对与小国北狄,匈戎才是本朝最为强大的外敌。 自本朝开国,两国之间便一直战火绵延,中间偶有停战,但纵使萧家王朝再强大,也始终从未彻底制服过这个蛮族,便是当年有神将卫离在的时候,也没彻底解决过这个隐患。 匈戎人一向诈狡猾,此番他们在这个关头挑衅,无非是想趁虚而入。 其实若放在平时,萧钧也当然不会惧怕,面而战便是,但今次难办的就是,他才刚派出去两万兵马去抵御北狄,如今再紧急调动,也不过只剩了两万余人而已。 两万人,对付北狄或许绰绰有余,但对付匈戎,并不是件易事。 尤其对方此次还有悍将呼必赞出马。 此人对于匈戎,相当于当年的卫离对于大梁,绝对不可轻视。 手下一时再无足够分量的猛将,萧钧没有犹豫,披上战甲,亲自帅兵出征了。 ~~ 快马加急,几之后,西北的军报便送到了宣和帝手中。 今次两个蛮族两面夹击,远方长子的处境可想而知,清晨甫一上朝,宣和帝的面便十分凝重。 朝中文武,也早已知道了消息,因此,宣和帝此时没有再废话,直接问道,“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前有北狄,后有匈戎,这两个蛮族接连进犯,西北战事吃紧,众卿怎么看?” 其实朝中谁人不知萧钧亲自披挂上阵的消息,但因着他被罚一事,这半年来,朝中已经对其颇为忌讳,因此宣和帝话音落下,一时间,竟没什么人敢开口。 唯有被萧钧留在京中的程志赶忙开口,道,“请陛下明鉴,历经一夏,这两个蛮族现如今均是兵肥马壮,不可小觑,此番又是两面夹击,宁王手中兵马并不算充足,因此,微臣恳请陛下立即调动秦陇两地人手,前去支援。” 话音落下,宣和帝没有立刻回应,似在沉思。 而见此情景,却有一内阁学士夏侯青开口道,“可秦地以北还有项,如若调动这两地兵马,项却也趁机作,又该怎么办?” 很明显,言下之意,并不赞成给萧钧驰援。 程志瞥过一眼,心知此人乃是皇后安王一,心间顿时一嗤,忙反驳道,“项去年年初才战败,休养生息至少还需三五年,此时作的可能微乎其微,现如今宁王殿下已经亲自上阵,河西一带的战火才是迫在眉睫。更何况殿下在外,只要手中有病,只能灵活安排调度,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河西防线一旦被冲破,那秦地迟早危险,大学士不懂战场危急,还是莫要妄言的好。” 这话一出,夏侯青登时一噎,原想反呛回去,但悄悄瞥见宣和帝投来目光,似有责怪之意,登时不敢再出声了。 说实话,程志话糙理不糙,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战事分析,自然是强过这个书生出身的夏侯青了,宣和帝虽未开口,但心里其实明白。 而待将夏侯青反驳完毕,程志又继续向宣和帝参奏道,“陛下,现如今匈戎与北狄这两个蛮族进犯,不仅宁王在前方形式严峻,要知道一旦前方出现破口,秦陇,晋豫,乃至整个中原都会遭殃,国门不可破,微臣恳请陛下立即增兵驰援。” 朝中毕竟不是全部都是皇后的爪牙,将程志的话听见耳中,渐渐地,终于有人陆续响应,一同复议了起来。 宣和帝也终于颔首,道,“立即从秦陇两地大营调三万兵马驰援凉州,任宁王差遣。” 君王金口玉言落地,众人立刻应是。 程志心里松了口气,再驰援三万兵马,萧钧应该可以缓口气了。 听闻自打战事爆发,他近一月间都在战场上,常常几天几夜才能合眼,辛苦自不必说,但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原本程志还在心间捏了把汗,担忧宣和帝会因先前的余怒不给他增援,但现在看来,毕竟父子血浓于水,这三万兵马,足以证明,自己王爷,在他亲爹心间还是很有分量的。 然而与程志不同,其他人可就并不这么想了。 自打萧钧被宣和帝遣去凉州,这半年来,安王萧瑀在朝中的势力迅速扩张起来。 有些从前还持观望态度的,眼见萧钧受罚,自以为他已经没了继任大统的希望,终于纷纷投向了萧瑀。 譬如此时才一退朝,便立时有人上前同萧瑀道,“殿下,宁王此番戍边,手中原有四万兵马,可现如今再加上陛下新调拨的,已经有七万了,这样的规模,绝不亚于藩王,以臣看来,此事决不可小觑啊……” 萧瑀闻言,心间暗暗一顿。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