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微微怔了怔,有些言又止,然最终却还是应下了。 没办法,自打陆夫人死后,主子心里怨恨,与晏家老爷的关系便降至了冰点,而外祖陆家现如今还没有晏家的势力大,更是指望不上。 现如今唯一还一心一意愿意帮主子的,便是陆家的大公子陆子文了。 譬如当下府中的这位府医,说是她舅舅的故,其实能如此照顾她,还是因着陆子文在外头的安排罢了。 虽说从前一直是表公子在单恋主子,主子并没有理会,但毕竟是年纪相仿的表兄妹,一旦叫人知道他们二人有信件往来,恐怕少不了的麻烦。 思及此,雨燕只得应是,愈发小心起来。 ~~ 凤仪。 头已经初现西移,可母子俩的话还没有说完。 最近烦心事太多,皇后这几是真的犯了头疼病。 此时细看,眉眼间也明显憔悴了不少,再名贵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她斜倚在榻上,叹了一声,“本原本为你看好了兵部尚书侯侯才亮的侄女儿,而眼下事情这么多,萧钧又一下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你父皇的心思眼下都在他身上呢!还是再等一等吧,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太过主动。” 萧瑀没什么意见,应了声是,道,“眼下长兄风头正盛,我们的确该韬光养晦。” 语毕,从手边小几上拿了只橘,亲手给母后剥了起来。 哪知皇后却又愤愤不平起来,哼道,“韬光养晦?我们已经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你堂堂嫡子,竟被那种生生了这么多年,你父皇若是能早早表态,我们母子岂会如此劳心?” “哼,别看他当初生气,把人赶到凉州,瞧他这几高兴的劲儿,依本看,兴许没几,他就又把萧钧给召回来了。” 萧瑀闻言凝眉,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回想当初萧钧被罚,朝中官员齐齐倒向他,那是何等风得意?只叹萧钧这场大胜实在始料未及,自打军报传来,这几,已经不断有大臣上书,在父皇面前夸赞他神勇,而相比之下,最近朝中平稳,倒显得他没什么建树了。 尤其新出生的嫡子又遇到这样的事,父皇虽然面上不说,但明显不如他预料之中那般欣喜。 只怪那些可恨的奴才,好好的喜事,竟变成这样! 萧瑀烦躁了一阵,心思又转回到了当下,思及母后方才的话,不由得心间一动,问道,“对了母后,儿臣前些子听见一点消息,说长兄的生母其实并非柔然人,宗正的玉碟是造过假的,母后可知这背后实情?他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见皇后稍稍一顿。 其实这是皇室秘辛,是宣和帝最为在意的事,曾明令过当时知情之人,不许再提,所以虽然清楚来龙去脉,但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未向儿子说过。 毕竟那柔然小国国势衰落,早已不堪一提,宗正就算给那女子伪造这样的身份,对萧钧也起不到什么帮助,没什么要紧。 但现在情势已经转变成了这样,宣和帝的态度叫人心寒,那么她,也没必要再为他掩盖什么了。 所以她道,“你可听过淮国?” 萧瑀一愣,“淮国?母后说的,莫不是前朝的那个属国?难道他的生母跟淮国有关?” 皇后点头,道,“不错,那个女子,原是淮国王室的公主。前朝被灭,淮国便也归顺了高.祖爷,其王室因为有祖传剑法,武功高强,你父皇费了好一番心思,才终于将其收为已用,那个女子也就是那时候跟你父皇勾搭上的。” 语声稍稍一顿,皇后的目中仍能看出当年的不甘。 缓了缓,她又道,“你应该也知道,你父皇当年并非太子,但却是除太子之外,高.祖爷最为看重的皇子,后来前太子意外薨逝,你父皇便顺理成章的上了位,然才登基没多久,却不知为何,与那淮国王室忽然翻了脸,撤了他们的王位,又将他们发配离了京。” “当年的太后,就是你的皇祖母,一直看不上他们降臣的身份,便要你父皇将那个女子一并赶走,但你父皇鬼了心窍,说什么也不肯!加之那个女子,彼时已经怀了那孽障,太后念在这份上,才把她留了下来……” 话听到此,萧瑀忽然想到一事。 母后的册封旨,是在父皇登基一年之后才发下的,如此说来,父皇难道曾打算封那淮国公主为皇后来着? 这太可怕了! 真若那样的话,萧钧不就会顺利成了嫡长? 他心紧一紧,遂赶忙问道,“那后来呢?” 却见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后来……后来太后等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却不准她养,要抱走,那女子胆大包天,居然霸着孩子不放,公然顶撞太后!太后自然不肯饶恕她,连你父皇也没知会,便要处决她,谁料她娘家人知道了消息,竟然擅闯闱来将她救走了。” “救走了?” 萧瑀大惊,“就这般走了?” 皇后笑道,“怎么会?那几万御林军岂是白吃饭的!太后命人追击,那女子连同她娘家余孽,早被死在了箭之中。” 萧瑀闻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幸亏死了。 否则现如今的储君之位,无疑会是萧钧的了。 他暗自抹了把冷汗,又试着问道,“所以直到此事之后,父皇才封了您的后位?” 皇后没有否认,愤愤不平的道,“我们王家百年世家,一门心思扶持他,他却还是等到那女子身死彻底死了心,才肯来封我后位,若论这世间薄情者,谁也比不上你父皇!” 因为心间怨恨,所以语调也忍不住高了些,萧瑀吓了一跳,忙安抚道,“母后莫气,无论如何,那女子也已经死了,当朝皇后唯有您一个。”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这些旧事,不提也罢。但本深知你父皇的心不在我身上,所以这么多年来,也不对他有什么指望,只为自己与你来争取,你今后也要同我一样,凡事多为自己着想才是。” 萧瑀深以为然,忙应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就算长兄背后没有外祖支撑,父皇为何还一直格外器重,甚至偏袒他。 原来全是因着当初对那女子的情谊。 他也是男子,深知,世间女子,而不得,才最要命。 萧钧背后有这一层关联,他以后怕是更加要打起神来对付了! ~~ 时候不早,母子俩谈完大事,萧瑀便赶紧从凤仪里告辞出来了。 冬的下午,光斜斜照进闱。 照理来说,他本该就此出而去,然鬼使神差的,却绕进了內之中。 原是想碰碰运气的,哪知没走几步,竟然真的碰见了那女子。 萧瑀一时放缓脚步,甬道的另一端,沐华殿的李贵人正在女搀扶下缓缓走过来。 他自是早做好了准备,特意来偶遇的,而对方却仿佛等到离得近了才认出他来,脚步一顿。 若论辈分,该当他来行礼,所以他咳了咳,微微垂首道,“见过贵人。” 而对方也点了点头,面上重又浮出了如那一般,又是惊讶又是羞涩的笑意。 “安王殿下今又进了?” 对方先开口问道,语声还是那般人。 萧瑀笑得光风霁月,道,“母后不适,本王特前来看望。” 眼见对方颔首,他又问道,“这个时辰,贵人要去哪儿?” 李贵人答说,“该是去礼佛的时间了,我正要去佛堂。” 其实萧瑀早就摸清了她每的行迹,否则今也不会这样准确的“偶遇”了,但此时,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贵人心怀善念,敬奉神明,令人佩服。” 李贵人正谦虚几句,却忽见他拿出一物来,道,“这是本王前些无意得来的,乃是礼佛的宝物,但扪心自问,本王的虔诚之心实在比不得贵人,留在身边也是暴敛天物,因此还不若赠与贵人,也算物尽其用,还望贵人不要嫌弃。” 说着,便递向了她。 李贵人扫过一眼,这才看出他手上的是一串佛珠,通体微黄,泛着莹润光泽,该是南海砗磲所制,价格极为不菲。 她心间一定,面上却做慌状,摇手道,“这是王爷的宝物,我岂敢独占?” 萧瑀却执意要给,还笑道,“用到该用处,便是宝物,可跟在本王身边,怕是要令它蒙尘,所以贵人还是收下吧,也算是待本王向佛祖敬献一份诚心了。” 这话一出,那女子果然不再拒绝,略略思考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二人手指状似无意的擦过,却叫她面上的绯又了一重。 萧瑀心间暗喜,面上却做君子状,将手收回,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与她告辞了。 而身后,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方才还娇羞无比的女子,目中渐渐透出嘲讽之意。 身边的小女悄声道,“主子,安王该是上钩了。” 女子轻轻弯起角,冷笑了一声,道,“什么端方持重,文雅闲王,不过就是个不顾伦理的下胚子。” 小女跟着点头,十分赞同。 而她则道了声,“走吧。” 便领着丫鬟悠悠往佛堂去了。 第九十章 虽然凉州气候糙了些, 风沙也比别处多, 但远离廷之后, 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小年一过, 离除夕就越发的近了。 旧年剩下的几时间里,众人扫屋割,蒸馒头包饺子,忙的不亦乐乎, 仗打完了,府中终于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军报奏折往京中一递,平素理万机的宁王殿下也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这期间,萧钧甚至换了便装,亲自陪着拂清姐弟出门采买, 他此次是被发配来戍边的,所带的人手有限, 所以许多事,都需各人亲力亲为。 他眼看着姐弟俩在街市菜贩那里挑选食材, 到了饭点, 便与二人一道, 在临街摊子上吃些简单犷的面食, 等填了肚子,又跟着姐弟俩进了布莊采买衣料——拂清现在有空闲了, 准备给弟弟亲手做两件新衣。 而宁王殿下的这一凉州街巷游, 则令他深入的体验了一回边关民情。 诚然, 此地偏僻, 本不能同京城相较,但能与她在一起,且是在二人已经心意相通的情景之下,这些平凡的子,都过的格外有意。 转眼又是七天过,终于到了除夕这一。 白里众人忙着给府中挂灯笼贴桃符,到了晚上,拂清和阿冬姐弟俩坐在炕头包饺子,卫离则在院里洗菜劈柴,准备烧火。 正当众人分头忙碌的时候,萧钧走了过来。 卫离先看见了他,要停手向他行礼,他却抬手止住了,道,“将军忙吧,我去看看月儿。” 卫离应了声好,继续劈柴,他则大步迈进了屋里。 进门只见,那姐弟俩一个擀皮一个捏饺子,正忙得热火朝天,看他进来,二人动作都是一顿,阿冬要下炕给他行礼,他还是抬手免了。 拂清倒没那么拘束,一边继续捏着饺子,一边笑着问道,“王爷在前头待得无趣了吗?” 他也笑笑,嗯了一声,“一个人怪冷清的,便过来看看你们都在准备什么好吃的。”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