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试想一下, 一个尚未侍过寝的小小贵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宝物? 且还并非御赐。 而那泉州城的李家, 也不过是个六品官家,绝不可能陪送这么多的奢侈之物来京,所以, 这的确很是蹊跷。 目光扫过这一样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宣和帝面极为沉, 颔首道,“说的不错, 的确要去查一查。” ——别看眼下沐华殿内人去楼空, 若真想查, 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因这些物件的材质都是极为稀罕之物,就比如这砗磲, 因生于深海,南海渔民们每年能获取的, 总共也就那么几件,且还几乎全都贡给了皇室, 平时都存在中珍品库里,随着皇帝赏赐才能外, 至于去向,都一笔一笔的记了档, 因此若想查这串佛珠的源头, 其实一点都不难。 想来, 一个中内廷监就足可以办到了。 不过因着此事牵扯到细, 宣和帝并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又叫了大理寺卿来,吩咐其与内廷监一起接手,并再三强调,三之内,便要出结果。 大理寺卿赶忙应下,出了殿门立刻就去办事了。 而萧钧知道,今只能点到为止,具体真相,还得父皇自己去查出来才好,若由他今检举萧瑀,多疑的父皇指不定又要怎么想。 左右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等在了那里,本没有什么意外的可能。 所以,他眼下只需等几便好。 没关系,他今次有足够的耐心。 此时眼见要事已经代完毕,他便也要离开了,同父皇道,“府医嘱咐儿臣,现在眼睛还不能多见强光,所以儿臣先行告退。” 宣和帝闻言,只得道了声好,不忘叮嘱他,“那就听府医的,多休息为好,快回去吧。” 萧钧又道了声谢 ,还不忘再咳嗽几声,便缓步退出了殿外。 望着他背影,宣和帝直觉心头发紧。 先是长子中毒,现在又出了细一事,且还混进了中,宣和帝直觉一阵头疼,对着桌子的御膳也没了半点胃口。 高贺只好在旁耐心哄劝,费了半天舌,君王不过只吃了半碗清粥而已,随后便扬了扬手叫撤走。 高贺无奈,只得应是,又陪着批了半天折子,才终于看着他上了龙,心间好歹总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高贺总觉得,自打去年宁王被贬出京,这一年里,宣和帝仿佛老的格外快,连鬓角的白发,都比从前多了好些。 而宣和帝自己大约也知道吧,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免不了轻叹几句,岁月不饶人。 …… 夜渐深,君王在心事间好一番挣扎,终于阖上了眼。 然而好不容易睡着,朦胧之间,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耳边仿佛有脚步声临近,似乎有人入到了寝殿中,正立在龙边上,垂眼看着他。 他一惊,赶忙睁了眼,却见面前出现的,竟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心间牵念的容颜。 他怔住,慢慢坐了起来,竟舍不得眨一下眼。 半晌,方敢开口,小心翼翼的试着道,“琼儿,真的是你来了吗?” 可她只是看着自己,面上无悲无喜,也不肯与他说话。 已是十余年不见,可她似乎一点都没老,而思及已是两鬓斑白的自己,宣和帝直觉一阵心酸。 他甚至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叹道,“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面前的人儿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也终于开口道,“这么多年,你不是依然过得很好吗?妾成群,子嗣隆盛,为何又要做这幅样子?” 他却摇头,再度叹道,“失去了你,我怎么能好?那些,那些不过是我的职责,我身为皇帝,必须要留下子嗣……可,可琼儿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忘记过你……” 心间又是酸涩又是欣喜,他说着,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想如从前一样,将她拉进怀中。 谁料她却忽然后退,竟不叫他触摸。 他收回落了空的手,心间再度泛起沉痛,摇头叹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她笑得疏离冷淡,只道,“我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你依然是呼风唤雨的帝王。这多久了,现如今你与我,还有什么关系吗?” 还有什么关系…… 宣和帝只觉心间猛然一阵骤痛,凝眉道,“琼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那样相,我们,我们还有启儿……” 谁料话未说完,却被她一下打断。 她摇头道,“你住口,休要再与我提启儿,你这些年又是怎么对他的?” 宣和帝一怔,只见她已经凉了眉眼。 “还记得他出生前,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你不给他应得的,也就罢了,还一次一次任由他被人所伤,早知今,我真后悔,当初应该将他一同带走的。” 带走…… 宣和帝一下心急起来,忙解释道,“琼儿,我并没忘记当初说的话,可是……可是……” 还没可是完,又见她冷笑,道,“可是那些世家不会同意?” 他赶忙解释,“不,我是说,时机还未到……” 她却兀自冷笑,“所以,你就叫我儿做牺牲品,强加你的意愿在他的身上。就连他不喜的女人,也非要叫他去娶,他不愿,你就将他打发去边关……” 她摇头 ,“你还是一如当年那般自私专断。” 当年…… 萧巍无言,顿了顿,只得解释道,“琼儿,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当年外出巡视,本不知母后的做法,否则,又怎么会叫她伤害你?” 她却摇头,冷笑道,“你若真的要护我,又怎么会叫她有下手时机?说到底,不过就是萧珂一死,我们金家对你没了价值,你恨不得将我一并除了去。” “不,不!” 萧巍只得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此意,我是真心你的琼儿……” 可任他撕心裂肺,她却并不听,只是凉声道,“你若再不对启儿好一些,我就带他离开这里……” 声音越飘越远,她的身影也在撤离,宣和帝情急,便要起身去追,哪知脚下忽然踩空,眼看要绊倒。 心间猛然一惊,他一下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面前是昏暗的帐,他依然躺在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迟钝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他掀被,缓缓坐起,开帐,外头空无一人。 她本没有来过…… 也是,她早已经死在了那场箭之中,又怎么会回来看他呢? 须臾,殿外值守的高贺匆忙赶到,只见鬓边微白的君王正怔怔望着殿中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间昏暗的光线下,这个画面,竟无端有些悲凉。 高贺心里一紧,试着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他回神,半晌,只道,“没什么,做了场梦而已。”便扬了扬手,叫人退下了。 高贺只得应是,又躬身退了出去。 而萧巍也又缓缓躺回了上。 只是再没了睡意,心间在想,连梦中都是如此,那有朝一,待他死后,琼儿还会愿意再见他吗? ~~ 一晃眼,几过去,便到了先皇太后冥诞的这一。 作为宣和帝生母的冥诞,这一,自然很是重要,自打老太太薨逝,中每年到了这一,都要举行庄严的的祭拜仪式。 尤其今年,又是先皇太后的七十冥诞,便更加不可怠慢了。 一大早起,皇族中众人便身着吉服,齐聚崇德殿。 殿中供奉着先皇太后的灵位,男女后辈们依照次序上前磕头敬香,面上皆是一脸凝重。 而经历一个半时辰,冗繁仪式才终于结束。 时间已是中午,众人又齐齐挪步到柔仪殿中,进行家宴。 这是货真价实的家宴,为了追思先人,饭桌上没有华丽的菜式,也不见酒饮,都是些寻常百姓家可见的家常菜罢了。 到场的也没有外臣,清一都是萧氏子孙,以及他们的正,连妾室都没有。 也因为都是自家人,又不饮酒,因此并没有男女分殿,众人只是分桌而坐,却在一个屋顶之下。 吃饭之前,先由礼官宣读高.祖爷生前亲自拟定的家训——这也是萧氏家族每次家宴之前必不可少的环节。 众人皆都肃立聆听,并没有人敢造次。 而萧钧作为皇长子,自然立在宣和帝之后,身后则是二皇子萧瑀。 时隔半个多月,萧钧“大病”初愈后,头一次在家族中现身,难免引来众人目光。 但此时的萧瑀,却暂时顾不得理会萧钧,他现在心所想,都是前听到的消息。 ——沐华殿的那位李贵人是个细,且已经在被人发现之前畏罪潜逃了…… 因这件事,他已经整整两都没能睡着觉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这件事情没准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这两他极度心慌,难以抑制,此时也是明眼可见的憔悴,甚至于方才,父皇还曾问过他,他只能勉强镇定,含糊说自己有些不舒服罢了。 好在,父皇也并没多想。 而现在,家训宣读完了,众人便又依次坐到了座位之中,人们也开始上菜了。 萧钧今一直面肃敛,正襟端坐,愈发将人望而生畏。 他正要端起杯子喝茶,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小太监,朝自己微微眨了眨眼。 他微微一顿,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易了容的拂清。 ——他今本也不叫她来的,但没办法,她自己坚持。 还信誓旦旦的说,有些事得她亲自来作才行,他无奈,只好应允,悄悄将她带了进来。 而现在,能在这里看见她,便说明一切顺利,他心里有了数,微微阖了下眼皮,表示认住她了,一会儿见机行事。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独有的暗号。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