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凝视着那双冷清的黑眼睛,探寻不出答案。 “既然这样,那就欠着我的。” “周嘉,这钱我不需要你给我还,我……” “我可以容许你分期的时间长一些,四十年、五十年……一辈子很长,你总会有还清的一天。” 光头生怕事变,早眼疾手快地写好了账号,点头哈地递了上去。钱伯接到手里后,周嘉就不再与他们浪费时间,一把扯过梁路就朝车的方向走。 一辈子,梁路的理智尚存,这三个字不适合连亘在他和周嘉之间。他试图挣开对方,但是周嘉的手却像一把铁钳,顽固得如那人不容对抗的臭脾气。 “周嘉,你给我再久的时间我也还不清的,我不需要你替我还钱,周嘉……” 周嘉打开车门,把浑身透的梁路了进去。 “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继续还。” 当天下午,四百万就顺利到达了指定账户,同一时间也解决掉了借款合同,这事由周嘉的心腹孙秘书经手,全程是雷厉风行的高效,又一丝后患都不留的严谨。孙秘书向周嘉汇报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梁路。作为周氏的首席秘书,他领教过太多形形的人物,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倒真有点看不透。周少爷眼也不眨地扔了四百万替他还赌债,换个人恩戴德都来不及,梁路居然不领情,说在擒故纵吧,手法又实在过时透顶。孙秘书琢磨周嘉的脾气已经很透了,周少爷此时虽然表情很臭,但烦怒没有到心里去,甚至还有点不知缘由的快意。他留意了一眼梁路跟前的热姜汤,还有那人换新干净的衣物,心里又有些明白了。 于是明的首席秘书除了对老板告辞,也对梁路微微示意了一下,这才离开了周宅。 木已成舟,梁路只得走到周嘉的面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沙发上的周嘉带着洗浴后的散漫,懒懒地说:“钱已经不在我手上,你要是实在不想要我的钱,自己去问那群人退。” 已经进肚里的肥怎么让饿吐出来,这本就是耍无赖。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 “我钱多得没处花喜烧钱不行吗?” “你当然可以,但不用烧给我。” 周嘉的脸终于垮了下来,啪得一下把手上的画报合上了:“梁路,你知不知道你很不识好歹?” 是的,被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强行送了四百万的巨款,梁路如果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甚至经历了这些天千难万难的筹钱,梁路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巨额债务,他抗拒周嘉的帮助,除了出于倔强无脑的自尊心,没有任何现实的基础来支撑。正是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梁路才格外厌恶无能的自己。 “……你是出于愧疚吗。” 他出口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句。 很快,不等周嘉回答,梁路接着说道:“你不需要为了让我做替身的事愧疚的,你付我钱,我也知道你别人,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还有秦家那两个混蛋做的事,也跟你没关系,你更不需要放在心上。” 仿佛经常揭同一个伤疤,把结了痂的皮反复撕扯,悉了这种觉以后痛就变得不再新奇。周嘉咬牙道:“你非要这样吗,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三句话里有一句是好听的吗?” 把过去撕得鲜血淋漓,除了待自己,何尝不是在捅周嘉的心窝。梁路看了一眼对方,意识到话说得过了度,懊丧地撇开脸去:“对不起。” “你又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周嘉无处发地站了起来,“梁路,接受我的钱这么难吗,会让你难过得要死吗,如果你说会死,我现在立刻就去把钱要回来!” 周嘉真是动肝火了,没养好的肺仿佛也故意作对似的拼命找存在,得他青筋直突地猛咳嗽。这时候躲在角落里的管家只能藏不住了,赶紧出来送水送喉片,急道:“小梁,你就服个软吧,少爷很在乎你的……” “谁他妈说我在乎他!咳咳……!”周嘉把杯子推开,晃得水洒了一地,“咳咳!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话在后面等着我!” 那破碎的咳嗽声仿佛要把嗓子都咳坏了,生生磨成一块糙割手的玻璃,纵使梁路的皮下是一副铁石心肠,这个时候也被击退得缴械。他明明对几乎所有人都开口借过了钱,为什么偏偏不能容忍周嘉帮他,原来那矫情又不可理喻的自尊,竟妄想在那个人面前维持体面,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周嘉……谢谢你的好意。”梁路说,“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还你钱。” 周嘉紧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又往嘴里了片喉片。 在一旁的管家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梁路的脾气虽然也又臭又硬,但好歹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人,不像周嘉宁折不弯谁都不顾忌。管家深知今天梁路重新回到周宅是不容易的,少爷千方百计要替他还这四百万,背后不过就是一句说不出口的话。于是他接过周嘉喝好的杯子,对梁路微笑道:“小梁,厨房刚烤好蛋糕,你和少爷去花园吃点吧,我让钱伯跑一趟你住的地方,行李么就替你收拾过来。” 周嘉没有说话,似乎嗓子还是不舒服,又似乎,他默许着管家的这几句话。周嘉轻咳了一声,视线也没怎么看梁路,只伸手把沙发上丢着的画报捞了起来,然后往侧门花园的方向迈步走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