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他摔下马背,她拖不动他,想背他起来,刚走两步就摔了,无奈之下只能请李仲虔来帮忙。他昏睡了一天一夜。 昙摩罗伽没有回答瑶英的话,目光停在她脸上,问:“有没有受伤?” 这是他苏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瑶英一怔,心里酸酸的,暖暖的,摇摇头,道:“我没有受伤,那些人带走我,是想用我来 迫李玄贞。” 她简要地说了前晚的经过。 “阿兄刚收到信的时候,怕身边还有他们的内应,不敢声张,对缘觉说我们有事要提前离开……缘觉和毕娑都以为我真的走了,法师怎么知道我是被掳走的?” 毕娑说,昙摩罗伽是独自一人离开的,他们都没有发觉,以为他是去和她告别了,没想到他找到李仲虔,及时把她救了出来。 再晚一点,没人能追踪到死士的踪迹,李仲虔想找到她就难了。 昙摩罗伽垂眸不语。 李仲虔是使团正使,通商的文书还没定下来,李仲虔不可能没有选定代替他的使者拔腿就走,而且瑶英不会就这么离开,至少会给他留一封信…… 昙摩罗伽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证实他们的离开太蹊跷了。 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使没有这些可疑之处,他也会追上去。 明明知道是徒劳,还是克制不住。 未修行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参禅后,见山非山,见水非水。了悟后,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心中有佛,处处皆菩提。 心中有她,见佛如见她。 他心里有了执念,即使在佛陀前诵经千遍万遍,也化不开。 一天之内,他亲眼看到她被刺杀,以为要和她死别,等她醒过来,他半天回不过神,怕她担心,也怕自己在她面前失态,回到王寺养伤,想整理好思绪再去看她,还没冷静下来,又传来她离开的消息。 那一瞬,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恶念,终究盖过了理智。 见他一直沉默,瑶英岔开话题,问:“法师,想不想吃什么?” 她语气轻快,眉间带笑。 似乎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能一笑置之。 昙摩罗伽凝眸看着她。 他记得昏睡前,夜 浓稠,狂风呼啸,他摔下马背,她俯身,额头贴着他的,呼 扑在他脸上,一双明眸泪光盈盈。 她应该多笑,肆意明 ,肆意 笑。 他喜 看她笑。 昙摩罗伽咳嗽了一声,道:“公主,前晚的事,我都记得。” 瑶英怔了怔。 “法师记得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 昙摩罗伽不语,目光停在她脸上,坐直身子,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瑶英下意识屏住了呼 ,眸底映出他轮廓鲜明的脸。 屋中很静,静得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昙摩罗伽停下来,凝视她片刻,道:“我好些了,想吃什么会让缘觉去张罗。公主劳累了两天,去休息吧。” 她两夜没睡,眼圈都发青了。 瑶英一呆。 他还没回答她的话呢。 不等瑶英拒绝,昙摩罗伽抚掌示意缘觉进屋。 瑶英嘴角 了 ,想了想,起身走向门口。 他不想回答,她不 他。 “去哪儿?”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瑶英纳闷地回头:“我回去休息……” 昙摩罗伽看着其他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就在隔间睡。” 别离他太远。 他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虚弱地靠坐着,却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骨子里的强势散发出来,气势慑人。 瑶英确认自己没听错,挑了挑眉,转身走进隔间,她确实很累,需要好好睡一觉。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毡帘后,昙摩罗伽看向蹑手蹑脚进屋的缘觉。 “派人去查了吗?” “回禀王,最近来献礼的使团太多,不太好查,不过圣城应该没有那伙人的同伙了。驿馆各处加派了人手,只要有生人靠近,就会有人回来报信。” 昙摩罗伽微微颔首,忽地问:“城中盛会还有几天结束?” 缘觉一愣,反应过来,算了算 子,道:“还有五天。” …… 瑶英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的光景,昙摩罗伽在接见毕娑,她走过去,听到两人在讨论李玄贞和李德。 见她醒来,毕娑告退出去。 瑶英目送他背影远去,回头看着昙摩罗伽,他依旧靠坐在榻前,面容沉静,身边案上文书堆叠。 他刚醒不久,就开始处理国事了。 “法师……”瑶英沉 了片刻,说,“我和李德、李玄贞之间的纠葛不会影响和王庭的盟约,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如果需要法师帮忙,我不会隐瞒法师。法师不用担心我。” “你在养伤,别 心这些琐事。” 昙摩罗伽碧眸抬起,看着瑶英,没有收敛身上的气势,道:“公主在王庭出了事,就和我有关。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在王庭下手,我不会漠然视之。” 瑶英心想也是这个理,不说话了,走到榻边,挨着榻沿坐下,抬起头细细端详他。 昙摩罗伽拿起一卷文书,眼眸低垂。 “药吃了吗?”瑶英问。 他点头。 瑶英翻出自己之前在市坊买的东西,亲兵给她送来的,打开包裹,递给昙摩罗伽。 “我问过医者了,都是你能吃的。” 昙摩罗伽轻轻地嗯一声,道了声谢,接过包裹,放在一边,左手仍然攥着文书,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瑶英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小案前,盘腿坐下,挽起袖子,提笔写信。 昙摩罗伽昏睡的时候,她不能出寺,只能以书信和李仲虔 ,好在李仲虔现在怀疑整个使团,正逐个调查身边的随从,觉得和她见面会让她暴 ,不然早就来王寺抓人了。 她写完信,让缘觉送出去,翻开一本账册细看。 昙摩罗伽靠坐在榻前批阅文书,瑶英坐在绒毯小案前对账目。 屋中一片寂静,唯有笔尖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响。 昙摩罗伽眼角余光能看到她伏案书写的侧影,手中的羊皮纸半天才换一张。 瑶英看完一页账目, 肩膀,朝他看过来。 昙摩罗伽醒过神,低头看文书。 这一次他凝神静心,没再因为她而分心,等批改完全部文书,再抬头时,一怔。 已经是薄暮时分了,金灿灿的夕晖洒进屋中,小案前的瑶英趴在案上睡着了,侧脸笼了一层金光。 她要和高昌保持通信,管理繁琐庶务,还要 心他的身体,提防别人的暗害……天天都是这么辛苦。 昙摩罗伽掀开锦被,看了看自己的腿,慢慢下榻,坐在瑶英身边,看着她的侧脸。 她睡得很香甜,眉眼舒展,手里还抓着一支笔。 他凝视着她,抬手,小心翼翼地 走她手里的笔。 她梦中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 昙摩罗伽扶起她的颈子,让她侧躺在绒毯上,扯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趴在小案上睡,等醒的时候,全身都得酸疼。 瑶英困倦至极,肩膀早就僵了,躺倒以后, 糊糊中觉得姿势很舒服,抱紧锦被,惬意地伸了伸手脚。 这一踢,穿了软缎鞋的脚丫子轻轻踢在了昙摩罗伽腿上。 昙摩罗伽看着她,嘴角轻轻翘起,碧眸掠过一丝清浅的笑影。 …… 医者一连为昙摩罗伽扎了三天的针,每一次施针,瑶英都在旁边陪着他。 期间,她每天给李仲虔写几封信,早晚报平安,叮嘱亲兵想办法把李玄贞送走。 李仲虔把所有眼生的随从都遣走以后,总算安心了点,继续处理使团的事。 瑶英给高昌的郑景写了封信,托他带给杜思南。 昙摩罗伽命礼官达摩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指出使团中有人居心不轨,信是直接 给使团的,李仲虔没什么反应,使团其他人大惊失 ,暗暗心惊。 这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出。 第四天,瑶英写好信,在廊前等医者,医者迟迟没来,她问缘觉。 缘觉挠挠脑袋:“今天医者不来。” “为什么不来?” 缘觉小声说:“今天王要出门。” 瑶英诧异地道:“法师要去哪里?”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