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惟深了一口气,试图讲道理:“艺术不分高低,不分国界……” “我不可能做这个。”茜茜一口拒绝。 她换个方向:“会让你得高分。” “那行,”茜茜立刻同意,同时想到一桩好笑的事: “你知道吗?老师上课说‘去殖民化’这个词的时候, 我以为是把博物馆里,被殖民国家的痕迹给抹去呢,这也不怪我, 我用手机搜‘decolonization’这个单词,只出现,‘去殖民化’四个字。” 这个词的实际意思是,把博物馆以非法途径获得展品的过程, 诚实地展示出来,揭与反思博物馆历史上的殖民行为。 如果按照茜茜的理解作起来,博物馆会越发朝着希特勒统治的方向发展。 老天爷,孟惟按着自己的太,觉头隐隐作痛, 她都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把茜茜教到及格。 口干舌燥地说了几个小时,才把一周的课又给她用中文讲了一遍。 茜茜老早就表示累了饿了无聊了, 孟惟为了一口气把课上完, 一直拖到猴子点的外卖送到家, 才把她放走。 几个人散坐在客厅,吃着汉堡披萨,商量假期旅游的事。 孟惟小口喝着昔,她讲课讲得快渴死了。 “孟惟怎么不去啊,你圣诞假要做什么?”猴子好奇地问她。 “写剧本,准备毕业作品。”半真半假,没钱才是真话。 茜茜知道她穷,找个理由堵猴子的嘴:“我发现她就是个宅女,不出门。” “哇,未来的大剧作家。对了,今天伊莲他们排练,你怎么也没去啊?” 猴子鼓鼓囊囊了一嘴的食物,含含糊糊地提起这事儿。 “什么?”她放下食物,愣住了。 完全没人跟她说这个事儿,也没人加她进入排练组的群聊。 茜茜也不吃了,她语气波动不大地解释: “你去或不去,都没有差别,伊莲反正会把你加到名单里的, 她跟我说过,其实她们组不需要新的编剧。你帮我把论文搞好就行, 省掉一桩麻烦事,不是省力吗,难道你想同时做两件事吗?” 她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孟惟反应这么大, 如果让她选,不搞自己的学业, 还能拿学分,肯定高兴死了。 孟惟到底从茜茜那里问到了地址, 午饭没吃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等她跑没影儿了,茜茜对猴子皱眉笑道: “我是真的搞不懂她, 这么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她最该讨好的人是我吧! 讨好了我,她的课业才稳当。” 猴子抬手做了个他也搞不懂的手势, 继续吃他的牛芝士汉堡。 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 孟惟这个女孩,身上有股失意艺术家的疯狂劲头, 能为了自己的剧作事业耗尽一切。 要么将来真的做成一番事业, 要么会因为事业受困而终生快乐不起来。 大学戏剧中心里的排练室, 孟惟以前常来,跟利亚姆他们排戏, 顺利的情况很少,总是在争论。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情形, 几乎算是被赶出去。 对利亚姆的团队来说, 估计很难找到比她还要讨厌的编剧了。 几乎没有表示过意, 一直想要改进,改进,改进。 但她从来没有说过, 其实她非常,非常,喜排练室这个地方, 喜跟他们排戏。 进门前她倚着门框有些迟疑, 又厚着脸皮回来, 好像某种打不死的反派角。 幸好此时里面没人,好像刚结束上午的练习不久 地上散落着剧本,马克笔,水杯,还有擦汗的巾。 她跟伊莲联系过了, 孟惟表示她也应该参加排练。 伊莲在微信上说,知道了, 但是现在队员都去吃午饭了。 孟惟放下书包,坐在地板上,开始了她的等待, 午后的光很明亮, 把红丝绒布窗帘照出猩红火焰的泽, 光滑洁净的棕木质地板,最适宜舞者练习舞步, 踩上去会有清脆的踢踏声,眼下暂时非常安静。 四面八方的镜子,里头照出七八个女孩, 实际只有一个,是孟惟自己。 只要有光,就能看到无数粉尘在飞舞。 她在光里观看灰尘的走势, 直到最后一抹光熄灭, 没有一个人回来。 抱膝而坐的姿势让她腿发麻,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排的新消息,往下拉,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伊莲, “请问组员什么时候会回来?” 一直未曾回答。 孟惟把书包垫在脑袋下面,全身躺在地板上, 翘起二郎腿刷手机,胳膊腿立刻松快很多。 排练室里没有光,她在黑暗中呆了不知道多久。 未读信息来自很多人,有高桥武,程家瑜, 打工诊所的老板,妈妈,茜茜,还有淑珍阿婆。 即使没有点开,也能看到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是: “找到打工的地方了吗,生活费要靠自己努力,我们帮不了你。” 她不想点开看。 这么多未读新信息,她只愿意点开阿婆的聊天框: “小惟,吃饭了吗,我今天做了海鲜粉丝豆腐煲,你来一起吃。” 孟惟忍不住笑了:“吃了,不饿,你们吃吧。”再加上三个笑脸表情。 正巧阿婆拿着手机,立刻回:“又糊我呢,你肯定没吃。” 孟惟只好解释,她在大学戏剧中心的排练室, 身边很多组员,大家在练习中, 要跟大家共进退,她可不能提前溜走哦。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