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捧着油盏坐在水盆边上照亮,他监督似的盯着,不时叽喳一句哪哪没干净。 赵西平烦了,他掀起眼皮瞧他一眼。 小崽才不怕,他腆着脸咧嘴笑。 赵西平扬起巴掌,小崽梗着脖子凑过来,讨巧地说:“爹爹辛苦了。” 意思是打就打吧,他愿意受着。 赵西平没绷住,低头笑了,手自然而然放下来,继续给孩子洗子。 “等我老了,没力气了,你给不给我洗子?”他问。 小崽重重点头,“我给爹洗,给娘洗,也给舅舅洗。” “到时候可不准嫌累。” “才不累,我长大了……长大了高高的,跟爹爹一样高。”眼睛瞄到墙外的树,赵小崽又信马由缰地改口:“跟树一样高,比树高,有好多力气。” 在一声声稚言稚语里,子洗干净了,赵西平拿出去在河里过几遍水,清洗干净后,拧干水搭在晾衣绳上。 水滴顺在腿滴滴答答一夜,天亮了,出太了,晾衣绳上的子晒半天就干了。 小崽跑回来拿葡萄干让殷婆烙饼,从院子里跑进屋,不消片刻,他捧着个空碗又退出来,呆呆地望着晾衣绳上挂的子。 “小崽?”阿水找来,“葡萄干呢?怎么还没拿来?” “阿水姑姑,子长小了?”小崽疑惑。 那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羊绒从绳子上取了下来,阿水扯着腿在小崽腿上比了比,短了好长一截,膝盖都盖不住了。 “怎么回事?”阿水看看手上的子,说:“这还是你昨天穿的那条子吗?” 小崽也不确定了。 “走,我们去问你舅舅。”阿水牵着小崽往外走,葡萄干也不拿了。 隋良拎着不足两掌长的子,疑惑道:“小崽,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 “阿良哥,你把你的子也洗洗。”阿水说。 隋良反应极大,他疯了吧,洗小了给小崽穿? 阿水也反应过来,她搂着小崽安:“你别伤心,等你爹和你舅舅的子洗了就是你的,变小了他们穿不了,都是你的。” “我就想要我的,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小崽接过缩水的子蒙脸上,他突然想哭,他还想穿这一身去接他娘回来。 越想越伤心,他蹲在地上默默掉眼泪。 隋良皱着脸坐在一旁,反正他不愿意让出子。 等赵西平回来,就看一群小孩愁眉苦脸地蹲在墙边,他顿住脚步,问:“你们吵架了?” 小崽幽怨地看他一眼,隋良拿过不足股大的子递过去,说:“你看看吧,你把小崽的子坏了。” 赵西平不可置信,这、这……小崽一岁的时候穿的子都比这个大吧? “这怎么回事?”他问。 “洗坏了,你想想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隋良打听,他可不想洗坏他的子。 “咋可能啊,洗衣裳只有洗破洗掉的,哪有洗小的。”赵西平拒绝背锅,他把子递给小崽,说:“等你娘回来问问她,她懂得多。” “我还想穿。”小崽哑声说。 “天热了,该穿单了。再说你不是还有一条?那条黑的耐脏,不洗了。”赵西平躲进屋,“我饿了,去吃饭了。” 小崽没有耍赖哭闹,但他抱着只能盖住脸的子呆坐了半天,蔫头巴脑的,蛋不捡了,蚕也不喂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西平看着孩子这副没神的样子,心想还不如哭闹一场。 “你娘回来了再给你做一条。”他说。 小崽闷闷“嗯”一声,“爹,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麦子黄了就回来。” 可是麦子才长两掌高。 门被敲响,隋良推门进来,他倚着门槛站在门口,没话找话:“还没睡啊?” 赵西平突然来了主意,说:“你俩的子同……” 不等他说完,隋良严词拒绝:“不行,你怎么不裁你的子?” “我又没有白的子。”赵西平坐起来,说:“你姐回来再给你做几条,再说天也热了,不入秋你穿不了,入秋了你姐也回来了。” 隋良还是摇头,他怂恿道:“小崽,你的子是你爹洗坏的,你找他赔。” “嘿!”赵西平翻身下,“你没事找事是吧?” 隋良大步往外跑,他站在院子里不服气:“是你先挑事的。” “那子也不是我洗坏的啊。”赵西平不肯担责任,“你说话要凭良心。” 隋良哼一声。 赵西平靠近,搂着小舅子的肩膀说:“少条子,你不是还有挎兜,我少条子,可就啥也没有了。” 隋良斜眼看他。 “要不我去把他揍一顿?”赵西平又问,“揍哭了就累了,累了就睡了。” “小崽又没做错事,你凭什么打他?”隋良像个护崽的老母,一下就炸了。 “那你晚上带他睡,我明早还要去早训,要早起的,跟他耗不起。”赵西平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赵明光,去跟你舅舅睡,别在我耳边哼哼唧唧。” 隋良把小崽领走了,舅甥俩头抵着头睡一起,见他还抱着那条洗坏的子,隋良妥协了,“算了,把我的子裁了再给你做一条。” 小崽没有高兴地蹦起来,他拒绝了,“那是娘送你的,我不要。” “那就等你娘回来吧。”隋良笑了,他扯走坏的子扔尾,说:“睡觉,再不睡舅舅也要揍人了。” 第222章 走错路 当商队捎着鼓回敦煌时,已是五月初八,此时隋玉带着商队早已走进天山的崇山峻岭之间。 “再有两天,我们就原路返回。”宋娴坐在石上歇气,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再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牧民。 隋玉捧水洗把脸,这个河谷里布石,人行走都艰难,骆驼走得更是艰难,一不小心就磕了蹄子,绊了腿。 张顺给骆驼擦掉蹄子上的血,过来说:“主子,我们要不在这儿歇半天。” 隋玉点头,说:“也行,都累了。” 石堆砌,不用再挖坑搭灶,铁锅架在石头上,木柴堆在两石之间,完美的一个灶台。 柴烟飙起,这片无人之境多了烟火味,隋玉甩甩手上的水往上走。 小红看见了,她起身跟上去。 “主子,你等我一起。” 隋玉摆手,说:“歇着吧,我上去看看。” 小红脚步没停,坚持跟了上去。 河谷呈上坡的形状,两边是陡峭的山峦,青草和鲜的小花朵沿着河谷一路铺上去,像条无边无际的绿地毯。不过隋玉无暇欣赏美景,她垂着头留意着脚下,踩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说话声远了,这片河谷除了脚步声只余风声。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呖的鸟叫,“咻”的一声,余音绵长。 隋玉驻足,她遮着额抬头望天,碧的天空上鸟的踪影极小,她一时分辨不出是不是苍鹰。 小红气吁吁地靠近,她也抬头望天,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鸟在天上飞,我们在它眼里应该是极小的,它们会不会把我们当做猎物?”隋玉笑着问。 “额……”小红思考着,说:“但也没听说鸟捕人的事。” “那是因为我们见过的鸟飞得低,它们能看清地面上的情况,这里可能有苍鹰,它们飞得极高。”正说着,又一声清呖的鸟鸣传来。 隋玉不闲聊了,蓄着劲继续往上走。 “这里哪来的这么多石头?山倒了不成?”小红走得脚疼,这一路走来,鞋底都磨烂了三双。 隋玉一时没答,待迈上一墩膝盖高的石头,她转身往下看,商队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这里以前可能也是个高坡,跟两边的山峦连在一起,后来地动,中间震塌了,山倒了,泥土冲走了,只剩石头落在这里了。”隋玉说。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 “主子,还走啊?饭煮好了。” “再往上走走,我看看尽头是什么。” 隋玉跟小红没影了,喊也没人应,宋娴不放心,她张罗着继续赶路,去追那主仆俩。 骆驼负重走在石滩上走得慢,驼队行进速度缓慢,天半黑时,才上半道返回的主仆二人。 “河谷的尽头应该有座鹰山。”隋玉又疲累又兴奋。 宋娴也累了,她一股坐在石头上,问:“然后呢?你还想捉鹰不成?” “没那个本事,不过这里既然有鹰山,附近应该有草场。”隋玉说。 柳芽儿递来水囊,隋玉接过大喝一口,解了渴她继续说:“鹰就像,它们活动的地方肯定是有猎物的,猎物少了,它们会迁窝,所以我断定附近肯定有放牧的牧民。” “那明天过去找一找。”宋娴说,“今晚歇歇吧,人要累死了。” “行。”隋玉答应得痛快。 盛夏的天,河谷里却没有暑意,过山风吹过,人睡在石头上还有些冷。宋娴冻醒,她多拿张毯盖在隋玉身上,隋玉今天是真的累了,睡得极沉,身上多个东西都没反应。 倒在石头上睡一夜,一觉睡醒,浑身上下到处都疼,隋玉怀疑背上硌得青紫一片。 “通往乌孙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路啊?”宋娴问,“那些打仗的人真了不起,在大山里爬来爬去,到战场了还有劲打仗。” 隋玉颇为赞同。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