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册,按年份记录详实,事无钜细。她直接翻到三十七年前那一页,果不其然如谢岑所言,上面只记载道: “......着其女若絮,前往小灵山周家庄援手,翌出发” 而后便没有下文了。 这一页是第三册最后一页,而此时距谢清逸过世还有数年,之后应当还有第四册才对,是丢失了?还是被人偷走了? 谁能进得戒备森严的谢府?或者不是外贼是内贼?谁有资格进宝书楼?谢岑,谢文渊,还是老太君谢若絮自己?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谢岑说谢氏子弟过身后,其宗谱才会存放进宝书楼,如今谢若絮健在,她的平生事迹便无从查起了。且那其中若当真记载了与极乐天的过往,八成也会被她命人掩匿。 裴昀皱眉沉思片刻,忽而灵机一动,继续向后翻找,寻到了谢岑之父谢文渊的册子。 谢若絮虽无兄弟姐妹,却有一过继之子,从亲近之人的身上多多少少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谢文渊,字眠卿,生于泰兴二年,谢家第三十代家主谢晋五世孙。泰兴十九年,时任第三十四代家主谢若絮,未有后,遂过继膝下。” 但书册接下来所讲无非是谢文渊少时一些琐事,并没有极乐天或谢若絮的秘密。正当裴昀合上书册之时,突见到这一页末尾有一行小字,龙飞凤舞的行书,与正文端庄工整的楷字格格不入: “父命可抗,母命难违,娶当贤,谁知贤可愿?” 一旁正是写到谢文渊十七岁这年娶琅玡王家小姐王素月为,这...莫非是谢文渊本人字迹? 这人倒是有趣,不仅阅看自己的生平事迹,还要从旁批注。 裴昀一时兴起,便接着翻了下去,之后便是这多情相公浩浩的风情史了,今有哪个姨娘进了谢府,明在外邂逅了哪家小姐,后又夜宿了哪家青楼。而这执笔之人似乎与谢文渊极不对付,用词犀利,毫不留情,什么“珠胎暗结”,什么“无媒苟合”,怎么难听怎么写。 谢文渊的批注便如同他本人在后面胡搅蛮的追着执笔人解释一般,一会儿“情之所至,兴之所起”,一会儿“一见钟情,生死相许”,一会儿“皇天为证,后土为鉴”。裴昀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谢文渊此人风却不下,在他眼中对每个遇见的女子都是真心所,觉得这个温柔可人,那个英姿飒,而他亦会为其倾尽所有,肝脑涂地,说是负心薄幸却又不尽然。无怪乎他当年出殡之时,十里长街,三千红粉送别,这岂是寻常花心之徒可得? 而这一年,谢文渊又将一位名唤柳眉的风尘女子接进了府中,谢若絮忍无可忍,当众训斥,甚至亲自动手惩治了他,应当是将他打伤得不轻,文中言及他休养了两个月才康复。 谢文渊在这一段后面批注道: “吾与眉儿真心真,你情我愿,何曾伤天害理?母亲身为家主,天长久,从洒侠女变为古板厉妇,汝可记得昔与那魔歪道刻骨铭心恨纠葛?” 裴昀看到此心中一跳,魔歪道?谢若絮年少之时曾与哪个魔外道有过纠葛?难道正是极乐天的笑面生?所以才会有后来两家多年恩怨?所以何必光才会按照笑面生要求,铸造出只有谢府后湖才有的佛座千瓣莲? 正在胡思想之际,她猝然听见了老旧的木楼梯发出了吱呦吱呦的声响,有人上楼了。 她迅速将宗谱放回原位,来到南墙,掀开窗格,翻身跃了出去,使了一个倒挂金钩,从三楼窗外进了二楼窗内,灵巧落地。她重新坐回到窗边的折背椅上,不紧不慢拿起书册。 下一瞬巧扇端着漆木食盘走了上来, “云姑娘久等了。” 裴昀混若无事般抬起头,微微一笑: “我正专心阅书,全然没察觉时辰。” 巧扇笑着将食盘在小几上放了下来,“巧扇为姑娘沏了一壶龙井茶,恐怕姑娘腹中空空,还为姑娘去小厨房挑拣了些茶点,姑娘且尝尝。” 裴昀确实有些饿了,喝过茶后,便顺势夹起了一块点心。这点心小巧致,酥皮千层,螺纺卷曲,形似龙眼,入口酥脆,馅料甜淡适中,油而不腻。 “贵府厨子当真好手艺,连蜀中龙眼酥都做得这般拿手。”裴昀赞叹道。 “谢家厨子天南地北的菜系都是拿手,姑娘若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定能为姑娘做出意的。” 裴昀面上笑着应下,心中波澜起伏。 就算那厨子手艺如何了得,做蜀菜如何地道,他也不会知晓裴昀的忌口。龙眼酥的内陷,本该是由桃仁芝麻豆沙制成,可裴昀幼时吃桃仁,身上便会起疹子,长大后不知如何却是不会了。 而今这盘龙眼酥的内陷所用便并非桃仁,而是花生。 ...... 寅时三刻,天未亮时,谢宅大大小小的膳房便开始忙乎上了,劈柴生火,切洗备料,伙夫仆妇们手脚麻利,井然有序。 而桃红居的小厨房此时却略有不同,只见房中七八个厨娘与仆妇袖手候在一旁,灶台前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瘦小妇人在练的忙来忙去。 大丫鬟兰香见她取玉榴、雪梨、鲜橙,切块雕花,置于玉盏中,混合糖霜、梅卤水拌匀,再将一把紫苏籽点缀其中,玉盏剔透,果素雅,瞧起来实在好看。兰香忍不住问道: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