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李无方在十二岁的颜玉央眼中恍若神明,他一心以为神明会救自己出得泥沼,神明能治好自己的顽疾绝症,倘若他能拜神明为师,武功厉害如斯,他是否不必再遭受这许多苦楚,是否无需再受制于人,是否不用再过这般生不如死的子? “可他拒绝了我。” 颜玉央表情冰冷道, “他对传道受业,行侠仗义一干俗事全无兴趣,毕生所求只有一样,那便是天书所载绝世神功,除此之外,他不在乎任何人间琐碎,闯入诡教,也不过是为了寻天书的线索罢了。” 可李无方虽未收他为徒,最终教了他武功,只因李无方随口道北上潜入大燕一遭,于是颜玉央说,他的亲生父亲乃是大燕王爷,身份尊贵,必能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颜玉央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彼时也不过是赌了一把。 当年池琳琅带着他走遍大江南北,唯独对燕京三番四次回避。某年在大同府,路遇燕廷贵族出巡仪仗,百姓莫不避让,可池琳琅却独自前往,藏在暗处,望着那轿辇离去的背影良久,眼中含泪,神复杂难辨。 历经坎坷的孩子总是而早慧,回去之后,颜玉央问她,轿中之人,是否是他父亲?池琳琅对颜玉央从来不多言语,不多理会,既无关心宠,也无管教责骂,可唯有这一次,她狠狠打了他,并将他锁在房中饿了三天三夜,勒令他对生父种种一个字都不准再提。 此事在颜玉央心中记忆犹新,于是若干年后他走投无路之下,在李无方面前赌上了一把,所幸,他赌赢了。 命运自此,地覆天翻。 如此口而出,固然是为当做筹码,可心中却未尝没对那素昧谋面的生父存三分侥幸。 他早知当初池琳琅临走时对他的安排,以及救必应对他的打算,然而无论是遥远的临安侯府也好,神秘的蜀中门派也罢,都逃不过寄人篱下,而寄人篱下的子,他过够了。 倘若是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与他血脉相连的生父,一切会不会所有不同?他能不能有瓦遮头,从此不必再离失所,不必再飘泊如寄,不必再做血奴做囚徒,猪狗不如,生不如死? 生平第一次,怀着莫大的期待与忐忑,他随李无方冒着纷飞大雪,前往那座燕云之地繁华如织的都城。 可惜,一切事与愿违,注定成空。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要到许久许久以后他才明白,这次赌赢的代价,太大了。 在颜玉央平生所遇为数不多待他有几分善意真心的颜琤战死沙场后,他踏着颜琤的尸骨,取代了颜琤的位子,成为了王府新任世子,颜泰临这才对这从来不上心的庶子勉强有几分另眼相待,将灭匪平,招安武林之任给了他,当做试炼。 他常年病痛身,幼时颠沛,少时坎坷,养成了格隐忍,谋定后动,而历经世事,又练功抑,致使心凉薄,无情无。两厢加持,自然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此后数年过去,威利,恩威并施,他麾下很快招揽了无数江湖高手,出入前呼后拥。北方各大世家门派,要么灭门要么归顺,江湖人对那燕廷世子府闻风丧胆。 玉央成了颜玦,当年落江湖的孤儿成了王孙贵胄,一切已然今非昔比。 可终有一事,萦绕心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池琳琅多年来生死无踪。 在挣扎许久,煎熬许久之后,他终是派人前往逍遥楼打探了西夏宝藏的消息。 而接下来的故事,便不必多说了。 颜玉央自幼尝遍人世千般苦楚,独身在泥沼中挣扎活命,从不曾被救赎半分,关怀半分,故而他不信天不信命,枉顾人鬼仙妖,蔑视诸天神佛,更不消说吉凶问卜之。 在他安排好太华山、黄河帮与天下盟种种部署后,即刻截到了李红叶,而后马不停蹄西行出关,等待着计划有条不紊的铺陈开来,他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如当年一般,为破圣地机关,他需要一轻功卓绝之人,却迟迟没寻到合适的人选。池琳琅并不曾教导过他武功,他亦不曾知晓“寒潭印月”其名,只是幼时惊鸿一瞥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直到多年以后的那一天,他在荒村野店二楼围栏,居高临下,望见青衣翻飞,足尖踏雪的身影,恍惚见到了故人。 是偶然间巧合,也是冥冥中注定。 彼时六月初三是为破,诸事不利,百般皆忌。 途径子午古道,夜宿南北客店,他遇见了一生一世的劫数。 第106章 第五十三章 如此一段晦暗过往,颜玉央讲得平静无澜,神冷漠得近乎死寂,仿佛是旁人的故事,旁人的经历,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究竟是他天凉薄,还是练功后天克制,亦或是,从不曾遇见过半分人间温暖,故而心如坚冰,地冻天寒犹不自知? 裴昀知晓。 正因知晓,于是心中不免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触。 她今时今固然家破人亡,可她从小到大享尽叔伯宠,父母疼惜,纵体恤弱小孤苦,却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幼无人疼的孩子该如何度,永远无法同身受。 忆及当初七夕之夜,丰乐楼房顶,他说,至少她曾拥有过,便已比旁人幸运得多。 诡教多行不义,早已消散于江湖,当年她初出师门,却是与这□□中人照过面起过冲突的,在那些过往岁月中,她究竟曾与颜玉央有多少次擦肩而过却素未谋面?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