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霖儿长这样高了,我今次出门三个月,回来见你,总觉得又高了寸余。” 裴昀望着眼前已是亭亭少年的侄儿,心中颇为慨。 裴霖生得面圆宽脸,浓眉大眼,不仅面容肖似其父,沉稳敦厚,勤奋刻苦的子也与裴昊如出一辙。裴霖犹记得,爹爹曾说过,大哥被爹娘收养膝下时已筋骨初长,天赋不高,练武不易,故而他一直是兄弟三人中最用功勉力的,闻起舞,一不废,数九寒天,从不懈怠,如今裴霖亦是如此。 “前里,先生向我夸赞过你课业进,卓大哥也道你练功扎实,霖儿这般刻苦四叔自然欣。但亦不必太过辛苦,所谓劳逸结合,有张有弛,至少除夕旦,便不必再练剑了。”裴昀笑道。 然裴霖听罢却是正道:“爹爹在世时时常告诫霖儿,霖儿乃是裴家嫡子长孙,后重任在身,绝不可半分松懈。四叔十四岁剑法有成独闯江湖,十七岁征战沙场名扬天下,霖儿不敢妄想青出于蓝,但也不想辜负爹爹在天之灵对霖儿的期许,有辱裴家门楣。” 裴昀知晓大哥在世时对裴霖管教甚严,不想大哥故去数载,仍对裴霖影响如此之深,不又是骄傲又是心疼,颔首道: “好,霖儿志存高远,只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自是裴家好儿郎。” 裴霖趁机道:“四叔,剑招固然凌厉迅猛,长才是能在沙场施展杀敌破虏的武功。裴家剑法招式霖儿已记于心,不知何时能练裴家法?” “招式记与小有所成还颇有差距,裴家剑法变化万千,你不可小觑。”裴昀顿了顿道,“不过剑法与法亦可同时修习,算起来你也是时候该练裴家法了。” “当真?”裴霖欣喜道,“那四叔何时教我?” 裴昀失笑:“除夕佳节,良辰美景,霖儿你不会现在就要四叔我教你吧?” “明早?” “今夜守岁,明早你当真起得来?” “那......后天?” 裴昀无奈抚额:“朝中尚且休沐七,霖儿不能也放过四叔一马吗?” 裴霖小脸垮了下来,纠结半晌:“那便过了十五吧。”说完又有些反悔,急忙道:“正月十六,不可再拖了,说不定届时四叔又出远门了!” 难得见他出这年纪该有的少年心,裴昀不好笑,当下应允道: “好,就正月十六罢。” “下雪了!” 忽闻院中有人一声惊呼,随后便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诶呀,当真下雪了!” “除夕落雪,实乃难得一遇,必是丰年祥瑞。” “我在临安待了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雪呢!” 裴昀与裴霖抬眸望去,果见天幕洋洋散散落下细碎雪沫,在檐下红灯映照下分外闪烁,不到片刻便盖得院中假山上,房檐上,枝丫上白了薄薄一层。 可惜天温气暖,那雪落下不久便尽数化去。然临安落雪到底难能可贵,众人欣喜的在雪中嬉闹踩踏,也不顾了鬓发衣衫。 裴昀将手伸出回廊外,任那半雨半雪之物落于掌心,转瞬化作一片水渍,轻笑了一声: “这哪里算是雪?” 裴霖纳罕:“为何不是雪?” “六出为雪,剔透晶莹,素裹银妆,冰封千里,才算是真正的雪。” 裴霖生在江南,长在庭,从未见过这样的雪,不由听得心向往之,忍不住好奇:“四叔可见过这样的雪?” 裴昀微愣,缓缓收回了手: “见过。” “在何处?”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裴昀沉默片刻,淡淡一笑: “我忘了。” 既是见过这般震撼的景,此生又怎会忘记?裴霖心疑惑,却莫名的不敢再问。 气氛凝滞了好半晌,直到管事嬷嬷之子小栓子快的跑了过来,才打破这份沉寂。 “霖哥,快来放爆竹!” 裴霖一本正经道:“我对这等小儿把戏不兴趣。” “可、可是航叔今年还买了不少烟火,有什么金盏银台、白牡丹、地老鼠的新花样,你当真不来看看么?” 裴霖明显被说得心动,脸上却还在强作不在乎。 裴昀见此不噗嗤一乐: “去罢,月年刀一辈子,也不差这一半,四叔答应,过了上元节,便即刻教你练裴家法。” “一言为定,四叔你可不能赖账!” 得了裴昀首肯,裴霖欣喜不已,匆匆谢过裴昀后便再也忍耐不住,和小栓子一同跑去放烟火了。 卓航率先上前,用火折子点燃了爆竹引线,然后飞快的转身逃远,紧接着只听霹雳吧啦一连串巨响,震耳聋,硝石火药气扑鼻,火星红纸四散崩开。其余人也陆续点燃轰天雷、二踢脚等其他烟花,各式各样的焰火在天幕中相继炸开,忽而繁花似锦,忽而节节高生,火树银花,璀璨炫目。 府中男女老少全部围了过来,人人脸上皆是兴奋不已,扯着嗓门附耳说笑。 烟花照新雪,映得四方天地亮如白昼。 裴昀站在檐下抬头默默望着夜幕上转瞬即逝的花火,在这喧嚣热闹的节里,在这阖家团圆的喜庆中,不期然想起了北方大山之深,终年白雪笼罩着的那座九华山庄。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