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兰湘一般,她也以为太子是来接六公主下学的。 哪知对方径直走了进来,一路走到她们两个跟前,左右环顾了一周,开口问道:“你们两个的座位在何处?” 周兰湘到疑惑,但还是很快指了出来。 周璟承稍稍点头,下一句却是:“母后得知你二人功课不佳,特叫我给你们补习,以后每下学后,你二人暂候片刻,等我过来。” 说着,他又单独看向时归:“之前你进那回,母后曾答应过你,若你学问上有困难,便叫我帮忙,你可还记得?” “记、记得……”时归呐呐点头,万想不到那竟不只是一句戏言。 周璟承颔首:“那便开始吧。” 他本就繁忙,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每天出半个时辰给两个小孩儿补课,已是难得,自然不忍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不等对面两人反应过来,他先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两张桌子:“明我会跟教习说,把湘儿你的位置挪到这里来。” “以后你便同时归挨着,也方便我给你二人讲授疑难。” 先前的震惊过去,周兰湘顿时喜上眉梢:“好诶!以后我就能跟时归挨着了,这可太好了!” 周璟承冷声道:“不要高兴太早,若叫我知道你二人课上头接耳,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二人行径告知父皇和掌印。” 话落,时归和周兰湘皆缩了缩肩膀。 太子已大驾,无论她们两个是否愿意补习,至少今是逃不掉了。 这边她们两个才坐好,一抬头的功夫,就见桌面上摆了两张格外悉的试卷,一张沾了油污,一张被团得皱巴巴的。 那小考后,周兰湘把试卷带回了中,给皇帝皇后看时,不小心落到了糕点上,这才把试卷得脏兮兮的。 而时归的那张试卷,因她羞于见人,一出学堂就团成了一团,直接到书袋最底下,往后几天里再没看过。 也不知周璟承是使了什么神通,竟把两人的答卷都找了来。 他约莫是先前就看过了,如今只管板着脸,忍下嘲讽,耐心道:“多亏教习们脾气好,这才忍下你们的胡言。” “时归,你这是新练的一门狂草吗?” “湘儿,你小考时可还清醒着?” 周兰湘对她的太子皇兄本就敬畏,被拐着弯儿讽刺了,也不敢顶撞,只能小声嘟囔一句:“我怎么知道夫子们在问什么……” 周璟承眸光一凛,轻呵一声:“你还有理了?” “没有没有!”周兰湘甚识时务,讨好道,“请皇兄教我。” 见她态度还算诚恳,周璟承这才没有继续追究,转而去问时归:“那你呢?你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与太子仅隔一桌的距离,时归浑身都是紧张的。 她也不敢跟在夫子们面前那般糊过去,老老实实道:“回殿下,我、我就是写不好,不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掌印可知道?”周璟承问。 时归点头:“阿爹也是知道的,他教了我好久,没教成。” 周璟承:“……” 虽说是一次教两个孩子,周璟承也没有一概而论之。 他先问了下班的授课进程,又据教习们的讲授内容,简单考问了两句,时归的作答让他眉目舒展,周兰湘则是让才展开的眉头又紧了回去。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指着书本,长舒一口气:“周兰湘,你给我从第一章 开始诵读,什么时候背的滚瓜烂了,什么时候算结束。” “啊——”周兰湘大惊。 周璟承丝毫不为之所动,甚至还威胁道:“你若不愿,那就自去找父皇母后说,最好再叫上夫子们,也好叫父皇母后知晓你学到了什么程度。” “那张试卷上有多少都是书本上的内容,这样简单你都答不上来?你……算了,现在就读,现在就背!” 官学的夫子们再是一视同仁、再是严厉,总要顾及点儿什么,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是学生太过分,他们也就放过了。 至于说学生们学到了什么,若家里真的在意,哪怕他们做夫子的不管,家中自有人亲自管教。 但当夫子换成周璟承,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旁的不说,只一点—— 堂堂太子教出来的,不说次次拔得头筹,总不能倒数吧? 时归和周兰湘全然不知太子对她们的期许,板板正正坐在座位上,不时接受两句教训,面上一派谦虚神。 等到周兰湘安排好了,时归当然也逃不过。 周璟承也是好奇,时归手下的字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能让掌印都板正不过来,沦落到被夫子们批评如斯的地步。 他孤身前来,身边也没带书童伴读。 而太子亲授已是天大的福分,再叫太子殿下帮忙研墨,时归只怕唐突了她的小命。 见她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周璟承只好到外面找了一个小书童来,他只管在旁边看着,看时归提笔,看时归落字。 从没有任何时间,如这刻一般,让时归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偏偏没有太子开口,她连笔尖都不敢停顿,本就不堪入目的字体,更是潦草得糊做一团,连她自己都辨认不出了。 每写一个字,她都觉度如年。 过了也不知多久,她的耳边终于响起天籁:“可以停了。” 周璟承站起来,行至时归身侧,垂眸细品,半天才问一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地方,你是不是少写了笔画?” 难为他还能在这样的文字中找出差错,时归都是趴在上面盯了半天,才恍然点头:“好、好像是少了……” 周璟承眉心一皱:“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缺漏,不过这都是小事,待后你练得多了,自然也就清晰了。” “当下最重要的——” “你且拿起笔来,做出写字的模样。”周璟承又往后站了站,“先不要落笔,依着我的命令行事。” 在他的指导下,时归先后写了几个最常见的笔画,不出所料,每一笔都是以正常开始,以歪曲终结。 周璟承忽然说:“将你的拇指向上挪,再写。” 可是这一回,不等时归手下用力,笔就啪嗒一声落在纸面上,墨汁被溅起来,将本就套的宣纸染得一团糟污。 时归下意识往后看去。 却见周璟承面上恍然:“我大概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你一直都是这样握笔的吗?” “握笔?”时归一愣,“有、有什么不对吗?” 她练字的时不长,也很少会在外人面前提笔。 跟着时序学的那几,时序也不曾就此提出过疑问。 到了学堂中,夫子们只会看纸上的最终成果,属于最基础的握笔等习惯,那都是在入学前,家里就该教过的。 时归虽然确实不曾学过笔字,但在她看来,握笔嘛,只要能控制住笔杆,笔尖能在纸上留下痕迹就好了。 至于像太子说的…… 时归犹豫着:“殿下是说,我写不好是因为握笔姿势不对?” 周璟承道:“你且再试试,将拇指上移,食指和中指环到前面来。” 时归按照他的说法去做,只觉哪哪都别扭,便是勉强没叫笔落,可写出的笔画也不见多少进步。 她难免有些怀疑:“好像也没有变化呀……” 谁知太子却是一口咬定:“你用了新的姿势,手骨上的力道受到限制,这才出现把不住笔的情况,这有你指骨本就软的原因,但更多也是不悉造成的。” “你就依着刚才的方法,继续写上一会儿,不用写完整的字,就只这一横,你先写着,我再看看。” 时归不解其意,又不敢多问,只能继续重复那一横。 那边的周兰湘已经从第一章 念到了第二章,因念书不专心,被太子发现,戒尺啪一声落在她桌上,吓得她再不敢好奇。 时归经历了从好奇到不耐,从不耐到坦然的过程。 直到太子说:“今天的补习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明再继续。” “时归。”被叫到的人猛然抬头。 周璟承点了点她面前的宣纸:“你自己看。” 时归垂眸,初时还不懂,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也瞪圆了:“这、这——”只见纸上的那一横,从一横八道弯,逐渐变成七道、六道。 哪怕最终还不如初识字的稚童,但比她从前有了明显的进步。 “这,我、我……”时归乐得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了又看,等再望向太子时,眼中多了几分清澈的敬佩。 周璟承神淡淡:“我已经知道如何指点你了,如果你们二人都没有意见,从明天开始,课后补习就步入正途,什么时候你们在月底小考上不倒数了,这个补习什么时候结束。” “我定是不如夫子们耐心,你们若不想多受呵责,那就快快进步,也好早早摆了我。” “好了,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吧。” 素姑姑是跟着周璟承一同过来的,只是怕打扰了他们,这才守在外面没进来。 周璟承带着周兰湘出去,转手就把她给素姑姑,而他还要去找武师傅一趟。 时归也是一出官学就看见了自己马车,跳上马车一看,阿爹正坐在车上假寐,一见她过来,又是很快睁开眼睛,眼尾漾开一抹笑意:“阿归下学了。” 时归放好书袋,蹭到阿爹身旁坐:“阿爹等很久了吧?” “不久,就一会儿。” “嘿嘿。”时归自然不信,但也没多问,而是忍不住分享,“阿爹你猜,我今为何这么晚才出来?” “又被夫子留下补习了?”时序配合道。 时归摇脑袋:“不是哦——” “那……”时序沉思,“那阿爹想不到了,阿归行行好,就告诉我吧。” 时归哪里受得了他这种话,当即袒道:“是在补习,不过不是夫子了。” “阿爹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是太子殿下给我们补习诶!”时归眼睛发亮,也不知是动还是怎的,一说起来就停不住嘴。 “我以为当初皇后娘娘只是说说而已,哪想到娘娘真让太子来了,殿下说我和六公主功课都不好,要给我们补习到考好为止……殿下好像是有点凶哦……” 对于太子帮忙补习,时序清早就知道了,只为了足时归的心情故作不知罢了。 他是个很合格的旁听者,轻易不会打断她的话,又能准确知到她的分享,在合适的时机附和一声。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