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嬷嬷和闻墨脸上都带着笑,笑容一直持续到……喜鹊扶着陈若弱出来的时候。 第五章 馅 陈若弱被喜鹊按着梳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边上的李嬷嬷和闻墨,这两个人的视线实在明显得让她无法忽略了,她对别人看她的反应是很的,一早起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微微低下头,假装是在看首饰。 首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在西北那会儿,陈青临管着手底下两三万兵,她和随军的家眷同住在军镇上,虽然没人敢当面说她丑,但表情做不得假,她也就不大出门,这些首饰只有两簪子是她自己买的,剩余的全是陈青临置办的。 陈青临快三十岁的人了,十几年戎马生涯注定了他和京城富贵繁华之地行审美的无缘,金簪全是又又实在,玉镯个大水光,钗环珠缀,一应首饰闪闪亮亮,喜鹊先给陈若弱散了发,随即就有些犯难起来了,犹豫了一下,挑了其中一红玉的梅花簪子,要给陈若弱盘发。 “一早起就戴梅花簪子,不吉利,戴这个,又富贵又好看。”陈若弱举起一牡丹簇金缀海珍珠的簪子,这她刚才就看上了,特别喜。 喜鹊眼睛搐,给她打眼,姑爷不在意容貌,也许在意的是内在,才松一口气,就这么暴这和将军如出一辙的审美真的不太好。 陈若弱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顾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端详一二过后,十分诚挚地说道:“牡丹倾国,珍珠澄净明,文卿也觉得这簪子最适合夫人。” 他上前,喜鹊连忙退后一步,本以为姑爷是在开玩笑,但顾屿脸上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取过紫檀木梳,动作微带生疏地替陈若弱挽起长发,盘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式,将那金簪了上去。 似乎还觉得不意,顾屿看了一下首饰盒,取了一对碧玉缀金的发夹,续出两道细细发辫,盘旋而上,正落在发鬓后端,陈若弱红着脸看他,眼睛里似乎都带上了蒙的水光。 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到底没敢出声,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 陈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来个丫鬟一道道将早膳端了上来,第一道红豆薏米粥放在中间,各小菜搭在边上,然后是几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面点,花样绞得致,陈若弱还看见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夹心面食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猫狗兔鸟,热热闹闹地簇在其中,看着就可极了。 顾峻看了她一眼,昂着脖子把那碟面点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只小猫咬了头,一点糖心从猫脖颈处渗透出来,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猫身也吃了。 陈若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红着脸看顾屿给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奇地想,这顾公子怎么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顾峻看着更气了,夹起一只个大腹圆的白鹅送进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脸顿时绿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镇国公,谁知因为刚才的闹气举动,镇国公就刚好在看他,他鼓着半边脸颊,心一狠眼一闭,认命地把口中的面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实在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勉勉强强咽下去,就是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扭头哇地一声把只嚼了一口的面食吐了出来,因为恶心的觉没有褪去,他又接连呕吐了好几下,把刚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还没消化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净。 镇国公沉着脸放下筷子,顾峻像是吐没了半条命,撑着接过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着脸,解释道:“我,我吃着馅的了……” 顾屿从他刚才呕吐时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看向脸变化不定的镇国公,轻声说道:“父亲,数月之前府里就已经出孝,三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让他吃素了。” 顾峻一愣,脸竟然吓得更白了一点,带着最后一点期望看向镇国公,却见镇国公眉头蹙紧,良久,叹了一口气。 第六章 坦诚 寻常百姓守孝是没有这么严的,双亲去世的头一年肯茹素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在京城勋贵之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故而镇国公府是扎扎实实守了三年孝期。 前些子府里出孝,桌上就渐渐开始上一些荤腥菜肴了,虽然还是素为主,但到底也算是过了这个坎,只有顾峻不成,他几乎不能闻一点味,强他吃上几口,就必要吐,十六岁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起来,几乎要矮上一个头。 原本顾屿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可三弟皱眉呕吐的一幕不知为何同后瘦削郁的青年客死他乡时不甘的眼神重合起来,让他的心陡然揪了一下。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宠,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却有一种默契,连若弱也是疼他的,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顾屿想着,面上的冷意更深了,顾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镇国公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切,道:“确实该如此,何况若弱刚来,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府里茹素,让后厨从今起,还按原先的规矩来吧。” 顾峻顿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拉了一下顾屿的袖子,仿佛在问怎么回事,顾屿朝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只碧玉团子。 豆沙馅的碧玉团子入口带着一股绵软的荷花清香,内馅是红豆那种沙沙的微甜,大约是苏式的点心,做得极为巧,陈若弱吃了顾屿夹给她的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喝去半碗淋了辣油的粥配小菜,还饶了一只荞麦小饼,才算是吃了个八分。 镇国公原先怕她拘束,顾峻又出了一回洋相,吐得天昏地暗,虽然地上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可到底心理作用,连他也不大有胃口了,见陈若弱吃得香甜,他心里高兴,也忍不住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顾峻吐过之后就显得蔫答答的了,愣是一口没吃,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家大哥,期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不至于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太过残忍。 但显然他大哥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据他目测,一顿饭工夫,他大哥就看了那个丑丑的陈家丫头不下十次,好像看着她,连食都会变好似的,以往饭量不算大的大哥,硬生生喝了两碗粥。 顾峻气了半,一见镇国公放下了筷子,立刻就像出了笼的野狗,人都半个身子跨出门槛了,才大声说道:“爹,大哥,我出去了!” 镇国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若弱道:“不要看你这个小叔比你还大一岁,却是个小孩儿子,他往后要是有什么无理取闹的地方,长嫂如母,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惯着他。” 陈若弱先前听了半句,还以为镇国公想叫她让着这位三公子,没想到他下半句话锋一转,竟然是向着她说话的了,忐忑的心情被安抚下来,陈若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顾屿带着陈若弱在镇国公府各处走了走,然后把府里的管事一应叫来,让他们认人,多半的下仆偷偷摸摸抬起头看向这个府里的新夫人,然后底下就起了一片倒气的声音。 陈若弱看了顾屿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愠怒尴尬之,便也放下了心,先见了府里的大管家顾全,又让几个管事上前来领了赏,看过府里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她又翻了翻名册,有些不解地说道:“好似少了些人手……” 顾屿看了一眼顾全,顾全连忙上前,喜庆的圆脸上是笑容,他一贯会察言观,即便瞧见了陈若弱的脸,也当没瞧见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初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内院里伺候的是家生子,外头后厨或是小厮马夫一类,不好带他们过来,污了夫人的眼。” 陈家自陈父那一辈就除了爵,别说仆役,就是当年赐下的府邸都曾一度被收回,陈青临常年在西北,住的地方从寻常的泥瓦房到高门大户,伺候的人从两三个小丫头到府里上下百十来号人,换个身份就可以去做街头巷尾励志话本的寒门主角,半点勋贵底蕴没有。 仆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至少要过三代,才能算作家生子,顾全呈上来的家生子名册,竟就有三本之多,陈若弱看得咋舌,头一回有了一种攀了高枝的错觉。 顾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笑了笑,让顾全把府里库房钥匙拿来,还有账本名册,倒不是要让陈若弱立马看完,这些是做给下面人看的,好教他们不要看轻了新夫人。 陈若弱虽然半辈子都待在西北,但成婚前也被陈青临找来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她知道,有的人家高娶了,或者府里长辈格外放心新媳妇儿,就会很快把府里大权出去,她那个时候是没想过自己一来就可以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觉。 顾全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见识比较多,面上没出太多异来,底下的管事们却是都愣住了,瞧着新夫人这副长相,不像是能让世子一见倾心的,莫非竟是格外会讨巧来事,哄了世子不成? 且不说各处管事心里暗自提防,就是陈若弱自己,喜悦过后也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府是将军府,陈青临是个不喜多事的,买人专签死契,仆役们只有伺候人这一条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几代的脸面不是说管就管的,想要把这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管得严实,肯定要废不少心思。 顾屿倒没这个七转八弯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把眼前这个初嫁的姑娘当成他结发多年的子,这会儿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之寒,镇国公府的破败并不全是几个皇子争斗殃及池鱼之故,而是如今的勋贵过去几代,越发不成样子,大肆敛财,与民争利,扶持门生,同伐异,寒门官员同勋贵势力在朝几乎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启帝,看似运筹帷幄两方制衡,甚至还要更偏向勋贵一些,其实内里早已开始忌惮。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后来的太子储君,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把镇国公府算作投名状,先除族,再起屠刀,铲除了大部分勋贵势力,成就自己大公为国的名声,斗倒了平庸的废太子,在一众汲汲营营的兄弟中颖而出,如愿接过了太子金印。 可惜,梦断金銮殿。 大约后史书工笔,逃不开记他一个佞之名,毕竟废太子平庸懒惰,即便再度扶持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为君之才,成则明君,败也枭雄。 顾屿想着,眸越发沉郁,连陈若弱和他说话都没注意,直到陈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顾……夫君,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陈若弱担忧地说道。 的声音就像一道活气渡进了死人口里,让顾屿发寒的心再度暖了过来,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握起了陈若弱的手,轻声说道:“我字文卿,夫人后唤字即可。” 陈若弱被握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朵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小声唤道:“文,文卿……”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比她这辈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发跳,这觉又陌生又奇怪,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屿笑了笑,翻腾的心绪沉了下去,他原本并不想将重生一世这样离奇荒唐的事情说与人听,可是看着若弱犹带几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顿了顿,决定同父亲和三弟坦诚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储君从高位踩到脚底,离不开同样失势的废太子多方转圜,而太子失势却是在镇国公府破败之后,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贸然对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来父亲不快,说不准还要拖他后腿。 他想护住镇国公府,想让父亲寿终正寝,想让三弟一展抱负,想让妹妹长命百岁,还想和若弱白头偕老,这么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条路来,即便要斩落金龙,被后世唾骂,他也不惧。 第七章 香气 陈若弱原本嫁过来,是抱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思,一怕夫君嫌弃,二怕婆家刻薄,最怕就是高门大户在乎脸面,不肯放她回去西北,更甚者还会有可能把她一辈子关在后宅里不见人。 她遇到事情总是喜往坏处想,却都喜闷在心里,跟陈青临还能说上几句,和身边人就是一丝多余的担忧都不肯讲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镇国公府,简直就像做梦似的,夫君好似个瞎子般觉得她是天仙美人,而且上无婆婆,公公瞧着并不是管后宅的人,见了她的长相也没有说什么,态度十分和蔼,虽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叔子,可这一点也不能打击到陈若弱的心情。 干劲上来,陈若弱不再多想,有顾屿陪着看了一遍府里诸般事务,心里也就有数了,国公府的摊子虽然大,但道理总是通的,管仆役的事情放到一边,大致上理顺杂务,走上正轨却不算难,她手里现有了库房钥匙,后月钱往来都过她的手,盘下这个摊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见陈若弱明明成竹在,却又故作矜持翻看着账本,嘴角上翘,顾屿笑了笑,忽然记起当年,京城的勋贵人家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位贤淑子,只有他知道,两下里独处时,贤淑就成了猫,撒娇痴得紧。 陈若弱不知为何脖颈处凉飕飕的,她放下账本,忽然惊了一跳,带着几分哭无泪,下意识地看向顾屿:“我,我忘记早起下厨了……” 新婚第二,新妇得下厨做一顿朝食,意在展手艺,孝顺公婆,哪怕就是做个样子,也得过过手,她睡得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喜鹊和翠莺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当着寸步不离的顾屿,也不好明言。 顾屿见她神紧张,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朝食不成,还有午膳,夫人做得丰盛些,更是孝心。” 陈若弱连忙点点头,这会儿头渐高,她也来不及磨蹭,放下账本就要朝后厨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后厨的位置,顾全连忙推了一个管事,去给新夫人带路。 顾屿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见陈若弱的背影,才渐渐消失,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底下人,里面有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有的人却早已忘得干净,越发佐证了他那些清晰的记忆并非黄粱一梦。 顾峻一早就受了气,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顾屿来时一路没瞧见他,打发了人去找,自己来到正堂前,对着门槛顿了顿,还是跨了进去。 镇国公府有两个后厨,通厨供应仆役下人,大厨房负责府里主子每饭食,因为孝期的缘故,掌勺是个专素菜的厨子,陈若弱进去的时候,几乎闻不见一丝厨房里常有的油腻气味,大致扫视一圈,发觉里头竟然连红案都没有。 掌勺大厨是个四五十上下的瘦高个,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十分局促,陈若弱没要他行礼,又往里走了走,发觉是真没见着一丝腥,就有些犯难了,转头问掌勺大厨道:“府里除了三公子,还有人不吃荤吗?” “国公爷和世子出孝之后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厨木木地说道,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怕让新夫人误会,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荤会犯恶心。” 三个主子有两个不忌口,后厨却瞧不见红案,陈若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才听掌勺大厨木然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都喜飞鹤楼的菜肴,府里只做素菜,荤菜每里从飞鹤楼送来,之前红案摆了几天,又让撤了。” 让一个素菜厨子去和酒楼里做惯宴席的大厨比荤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陈若弱差点没笑出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直接从飞鹤楼把厨子挖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厨似乎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并不要陈若弱再问,就木木地补充道:“飞鹤楼的大厨就是东家,做菜手艺得不少贵人赏识,国公爷也差人问过一次,被拒了,之后就没再过问。” 明面上不过问,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吃,陈若弱忍住笑,不过就算那飞鹤楼的菜肴再好,今也该吃她做的菜,略想了想,她列出一份清单来,让采买去置办。IYIGuO.nET |